汽车一下冲了出去。

叶乃初反应不及，身体随惯性往前冲，沛霖及时伸出一条胳膊拦在跟前，稳住她身体。

沛霖结实手臂犹如救命稻草，被她紧紧抓住，回过神来，隔着衣服才感受到军装下他坚硬肌肉。

叶乃初这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眼前的不再是从前那个瘦弱的野孩子了。

但她的心里却是欢喜，时不时斜眼偷偷打量他，专注开车，眉眼间愈发英气逼人。

沛霖目视前方，眼尾却早已发现身侧女孩的小动作，下压嘴角再次上扬，“国外的生活怎么样？”

“挺好的，但是没有江宁城好。”叶乃初不假思索。

“为什么？”沛霖微微侧头，疑惑。他以为国外的生活应该更精彩。

“因为太无聊了。没人陪我玩。你知道吗？二哥整天就知道读书读书，我看他都快读成书呆子了。”叶乃初抱怨着，尽显少女娇憨。

沛霖被她模样逗笑，这才想起这次叶景仪没有一起回国，于是又问，“你二哥这次怎么没有回来？”

“他被他的教授留下来一起做学术研究呢，一时半会应该是回不来了。”叶乃初摊手耸肩。

“你怎么不找你那些同学一起玩？”沛霖又问。

在国外上学又很多同学，叶乃初性格又外向，应该不会缺少玩伴才是。

“我不喜欢和那些洋鬼子玩。”想到这些，叶乃初囊着鼻子一脸嫌弃。

“又是为何？”沛霖更疑惑了。

“因为那些洋人身上，味儿可大了，还喜欢喷很浓的香水，能熏死人。”说起这些，叶乃初感觉自己仿佛又闻到了那浓烈的香水味，下意识用手在鼻子前扇了几下。

沛霖没想到答案竟是这样，笑的更爽朗了。

他一笑，叶乃初便觉得车外阳光都更耀眼了。

“司令是送你去上学的，你怎么成天净想着玩？”沛霖用食指戳了一下叶乃初的脑袋，一副训诫小孩语气，听上去极为老成。

叶乃初不服气，揉着刚刚被他手指戳过的地方，调侃回去，“你听听，你听听，天天跟着我爹爹那个老古板，现在训起人来口气都跟他一模一样了。”

“属下可不敢，那要怎么说话？要不请三小姐指教一二？”嘴上说着不敢，言语里却看不见半点害怕，更像在逗她。

“好说好说，指教不是难事，但是你得先帮我办一件事。”叶乃初索性顺着他话说下去，眼珠子转得飞快，打起小主意。

“什么事？你但说无妨。”沛霖不屑，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他。

听见他话，叶乃初突然凑过身子，离得他很近，双手下意识搂着他胳膊，娇嗔道，“你带我去城东买桂花糕，好不好？国外这么多年，心心念念这一口呢。”

原来是馋虫被吊起胃口了。

沛霖看她，笑的宠溺。感觉自己前五年加起来笑的次数都没有今天多，见到她，嘴巴好像就没合拢过。

“遵命！”车子在前挡调了个头，朝着城东的方向驶去。

晚上，叶世卿特意为叶乃初接风洗尘，晚餐准备的极为丰盛。

难得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西式的餐桌，叶世卿坐主位。叶景沉已经结婚，妻子张晚婷坐他旁边。叶景仪不在家，叶乃初就坐在叶景沉对面，而沛霖，坐在叶乃初的旁边。

他如今，是叶景沉的副官。因为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叶世卿便让他跟着一起姓叶，公馆里人都会喊他一声，叶副官。

“奕儿，快叫姑姑。”张晚婷教身旁三岁左右的男童喊人。

“姑姑。”奶声奶气的娃娃音，听着就让人心软。

“真乖。”叶乃初扮着鬼脸逗他，比奕儿更像个小孩。

“大姑娘了，还像个小孩子。”叶世卿笑着说，“难不成等以后嫁了人，还这样整个每个正形吗？”

“爹爹，我才不要嫁人。女儿还想多陪您几年呢。”叶乃初撒着娇，一副小女儿模样。

她真的觉得，如今的岁月静好幸福得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父亲还在，大哥二哥都在，沛霖也在。

如果可以，就一直在梦里不要醒来好了。

“不要嫁人？那怎么行？我叶世卿的女儿，这江宁城的人，恐怕都要排队着来提亲呢。”叶世卿满脸笑容骄傲。

叶景沉和张晚婷都跟着一同笑出声。

叶乃初用余光看沛霖，他低着头沉默，看不清楚表情。

“我才不稀罕呢。”叶乃初悠悠说。

她最在意的那个人，就坐在自己身边。从5年前，他答应等她开始，直到今天在码头重逢那一刻，叶乃初心中早已有了决定。

上辈子没有机会，一切都来的太晚。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与沛霖错过。

此生非他不嫁了。

“大哥，能否把你的副官借我几天？”叶乃初又生出些心思，抬眸看向对面叶景沉，眼尾眉梢都染着笑意。

“借来何用？”叶景沉反问。隐约能猜出自己妹妹对这小子的心思，从前就处处护着沛霖，刚刚吃饭时候，也总心不在焉，八成是看上那小子了。

叶乃初今年有18了，沛霖也20有余，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女怀春的那些心思，又岂能躲得了过来人的眼睛。

叶乃初放下筷子，坐直身子，一本正经道：“我这不是刚回来，要添置的东西还很多，需要有个人帮我分担一点。”

胡说的。随便找了个借口而已。

“家里没有佣人吗？”叶景沉像是故意刁难，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叶乃初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扬起下巴，翘着小嘴，“佣人力气哪有他大。”

叶景沉见她着急模样，噗嗤笑出声。

笑什么笑？难道不是事实吗？

叶乃初看着他，在等他答案。

叶景沉拿乔，偏不马上答应，在喝下半碗汤之后，才缓缓开口，“既然是私事，我做不了主，你得问沛霖愿不愿意。”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叶景沉索性将皮球踢给当事人。

沛霖正在埋头吃饭，两人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叶景沉忽然点他名，条件反射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嘴角将将扬起的一抹弧度硬生生被压下。

叶乃初饶有兴趣看着他，上扬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期待。

沛霖站一会见她没有说话，才后知后觉对方在等自己下文。他朝着叶乃初毕恭毕敬鞠下一躬，用平时喊口号的语气喊出，“属下听凭三小姐差遣。”

叶世卿和叶景沉同时笑出声。

叶乃初则是垂下头憋笑，不让自己看上去太失态。如此带着几分羞涩的沛霖，她倒还真是第一次见。

叶乃初带了礼物，吃过晚饭便依次拿给家里人。

第一个就去了叶世卿的书房，他戴着眼镜正在书桌前研究布防图，看见叶乃初进来，将图纸卷起来放在一边，招呼她过来。

叶乃初乖巧坐到他身边，拿出一个精致皮质盒子，递给叶世卿。

男人欣慰，“我们初儿长大了。知道给爹爹送礼物了。”

“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叶乃初搂着叶世卿手臂，亲昵撒娇。

叶世卿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万宝龙钢笔，黑色笔身镶嵌银边，在灯光下散发崭新光泽。

她记得，父亲抽屉里有支旧钢笔，笔头都钝了，他还当个宝贝似的。她知道，那是母亲送的。

上一世，她也是买了钢笔，父亲喜欢的紧，后来每日都将那支钢笔塞进口袋，随身携带。

“看看，多漂亮，我们家初儿真是好眼光。”叶世卿藏在眼睛后面的眼，眯起一条缝。在他看来，重要的不是礼物，而是心意。

叶乃初笑的更甜了，“爹爹喜欢，初儿就心满意足了。”不枉她跑了好几家百货公司才买到的。

“喜欢喜欢，为父可太喜欢了。”叶世卿笑声从书房传到走廊，“可有给你大哥大嫂带礼物？”

叶乃初点头，“带了的，一会就给他们拿过去。奕儿也有。”

叶世卿颔首，又想起什么，“那……那个傻小子呢？”

“谁啊？”叶乃初明知故问。

“叶公馆，还有几个傻小子？”叶世卿反问。知子莫若母，顾若时走的早，他从小既是爹又是娘，女儿家那点小心思怎么能逃得过他眼睛。

“爹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乃初嘴上说不知道，压不下去的嘴角早就出卖她。

叶世卿不再作弄她，眼中满是慈爱，郑重其事道，“你喜欢沛霖吗？”

他对叶景沉严厉，对叶景仪开明，而对叶乃初总是溺爱，将她保护的很好，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那爹爹喜欢他吗？”叶乃初反问，也不觉害臊。

她那些金发碧眼的同学，从来不羞于表达爱意。她们爱的时候总是大胆热烈，不爱了也放彼此自由，绝不纠缠不休。

她与沛霖已经错过一世，这一世不想再抱有遗憾。她想改变叶家的命运，拯救家人的性命，也想与爱人长厢厮守。

“初儿喜欢，为父就喜欢。”叶世卿对沛霖说不上喜欢，但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叶世卿就知道这孩子有野心，这些年下来，也证明自己没有看错。沛霖不仅有野心，为人处事还颇有手腕，天资甚至比叶景沉更聪慧。

叶世卿想将人留在身边辅佐叶景沉，可又怕他不安分，但如果他喜欢叶乃初，那事情就会容易很多。

另一个私心就是，他也知道女大当嫁的道理，自家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叶世卿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不愿她远嫁，有家世的子弟是不愿做上门女婿的。叶乃初自小与沛霖投缘，如果都已成年，互生情愫，他也愿意顺水推舟。

“真的？你不介意他只是一名副官吗？”叶乃初眼底笑敛不住，她原本以为父亲会为她订门当户对的亲事，毕竟上一世就是如此。

却没想事情竟如此顺利。

“为父何时骗过你？他若待你真心，是副官又如何。若是虚情假意，是督军司令我也不答应。”叶世卿摸摸她头发，慈父模样。

叶乃初细想，不曾。

她低下头，终于袒露出些许少女羞赧姿态，“爹爹，八字还没一撇呢。万一他对女儿不是那种心思呢？”

话虽这么说，但叶乃初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上一世，沛霖不曾说过喜欢她，可每日都会来看她，事事亲力亲为。看她的眼神除了心疼还有深深眷恋，纵使叶乃初是个傻子，也能看得出来。

若不是她身体虚弱，若不是她嫌弃自己脏了身子。

想到这里，叶乃初的心口就一阵柔软。许是自己死前的执念叫老天爷听见了，才给了她一次重来一次的机会。

“我的女儿，能看上他，那是他的福气。再说，爹爹是过来人，他看你的眼神，我还能看不明白？”他拍拍她放在腿上的手背，“那臭小子要是敢欺负你，有为父给你做主。

叶乃初笑出声，看见叶世卿鬓角几根白发，心中又生出些莫名的伤感。他是最好的父亲，开明又和蔼，总是给予支持和鼓励。

可这样好的人，一想到上一世的结局，心中就泛出一包酸水，顺着喉咙蔓延至眼眶，眼睛也酸胀得难受。

“爹爹，你真好。”叶乃初的声音裹上些许哭腔，带着浓重鼻音。

“怎么哭鼻子了？”叶世卿看她泛红眼眶，摸她后脑勺安抚。

叶乃初挽上他胳膊，头靠在叶世卿肩膀继续撒娇，“就是太久没看见爹爹了，想您了。”

不过以后，可以经常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