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阿诺依(二十一)

“那又如何呢?”。

怀阙丢下这句话,没了踪影。

是他做得这事,但她又能怎么办呢,杀不掉,抹不掉,只能由着他翻天覆地。

雪名望了眼天际,跟萤火似的红色小纸人,已经窜得没影了。

绞人心神之后,他倒是跑远了,连兰亭仙子都不去瞧了,本为一体,那魔身既都已唤醒,那在何处都无区别,转眼间就能回到怀阙身上。

刚还不是打着主意,想去看看么。

视线往上,于虚空深处,有着一座仙殿,“借”来的玉拨宫,待此处结束,还是要去往东海。

想了一瞬,雪名突然无声笑了。

即便降云仙主不知她现在的状况,却因着算了天机,阴差阳错之下,成就了蝶西镇里的死线。

若非他,这第四十九处的死线,也是得不了的。

那是否,可以当做在这条前行之路上,她并非一人。

想起来,倒也可以算做不是孤身了,遇过的人太多了。

百草门弟子秦敛,大师姐江临初,弟子钱云萝,弟子周季,弟子苏蓦苓,姜沐,查毅,罗小睿,银朱,伍蕊,夏岑,月绣。

太陵门弟子,水珑溪,李无涯。

符宗弟子,萧轻离,大师姐薛言,弟子莫贤秋。

素音坊大师姐姜蕖,大师兄苏枕玉,弟子沈砚。

玄天宫清虚子萧胭,弟子南玄。

扬刀山庄弟子,蒋坤,韩均,梁文,大师兄石山,大师姐叶子衣,她的弟子唐小珂。

云中谷弟子庭兰,大师兄风敲竹,大师姐青蘅,傻兮兮的闵逐,庭兰,流意,絮儿,依依,个个都是漂亮姑娘。

弟子,折棠。

散修,商清影,苗笙。

人间真大啊,大得她眼前闪过了许多张脸,活的,死的,半死不活的。

“怎么过来了?”雪名出声道。

折棠身着青竹衣衫,手拿古剑,就站在她身侧,怀阙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到,所幸没遇着,不然此地又是一场动静。

他眺眼望去,淡漠看了眼大槐树,“中毒的人太多,锦帐不够用,大师兄让我带了些过来。”

雪名‘哦’了一声,“那大师兄呢,他去做什么了?送东西这事一向不是他爱做得。”

折棠微微侧头,“去往扬刀山庄,修缮灵器。”

雪名察觉几分,她转眼朝少年看去。

也如所料一般,他没有看她这位师父,一闯祸就不敢瞧人,这点小动作真是一如既往地没变。

“你弄坏的?”。

少年没听出她的恼意,于是点了头,“我回谷找了‘扶桑’,也知他有神识,不过是想问‘牵魂蛊’一事。”

因着他是降云仙主心骨一事,那有了神识的树定不会骗他,可问出的结果却是不尽人意。

“他只说莫要忧心日后会没,别得一问三不知,”折棠眯眼,“我便恼了,要动手时大师兄拦了,他的‘望月剑’碎了一角。”

还是碎在了剑尖之处。

雪名诧异,“他还没把‘同心铃’炼化?”。

仙殿里的东西,就属同心铃的仙印最是浅薄,淡地跟她煮过的茶一样没味,东海回来半年之久,也该炼化了,仙殿时因着丹缨姐姐和浮心仙主的事,‘同心铃’算是彻底抹灭了印记,快与一般灵器无异了。

有这东西在,摇两下,折棠奈何不了他的。

折棠:“他挂扶桑树了,想看看会不会跑出仙符,也让他得了好处。”

不高兴了,就拿人损,大师兄是想让同心铃多吸点日月精华吧。

雪名素手拂过,酒杯和百花酿收进储物戒,她也不喝酒了。

纸人顺着衣摆往上爬,从前往后,绕了圈,坐到折棠肩上。

他神色一怔,“师父。”

这个调皮样,像小时她带着自己在谷内满山跑,翻山越岭,山山奔走,也是绕着圈地。

不过想起自己小时讨人厌,折棠敛下神色。

她是因着降云仙主,才对自己那般好的吧。

雪名也一愣,三年没听过他唤过师父了,听着有几分沉闷,不似之前的清透,这少年又将心事藏住了。

“不开心?”雪名问他。

折棠垂下眼,“没有。”

她扬了扬唇,“你我住在一处十七年,躺在霜雪居时,一进门我便知是你还是映霜姐,踏着步子,都能听出你是快是慢。”

“也瞧过你生气,看着你搬到山脚竹屋。”

雪名摇晃小脚丫,“你刚才的神情同那时一样,都是皱眉一瞬,又极快收敛。”

“我不想你有事瞒我,也不想面对你时还要用着心思去猜。”

“只想同你在一处是舒心的。”

折棠微楞,自从雪名开始沉睡,两人甚少说话,夏日炎热的知了叫声都比他们多,这是第一次,雪名掏心掏肺跟他讲这些话。

他手紧了一瞬,松开,“从小到大你费心最多,如今我已长大,你身子又孱弱,我不想你还为着我的事担心。”

出谷寻他,寻玉清玄明丹,都是为他的事牵绊着,明明自己身子更为重要。

雪名抓住他肩上长发,轻轻扯了扯,“不想我费心神,最好的办法就是同我说你肚里装着的事,剖开了看看,为师才知你心里是个什么样。”

折棠闭了闭眼,也不再瞒她,“我翻遍内谷书籍,一页都未曾记载‘牵魂蛊’”。

雪名:“那是鬼面仙主的‘术法’,仙界折腾小鬼玩得,不是厉害的仙术,自不在书籍里,遍寻不着并非错在你。”

扶桑道君连这都没跟他讲,该不是怕这降云仙主的心骨琢磨出更多吧。

她瞧着折棠的乌黑长发,与降云仙主的银白长发没一点相似之处。

扶桑道君想错了,他没有仙主那般“费尽心思”,连蝶西镇都有他万年前的踪影。

折棠:“我想见鬼面仙主。”

雪名非常干脆应了,“可以,我把印记给你,自己挑时候过去。”

小手贴到他脖颈处,霎时,一张鬼面烙了进去。

折棠只感觉到些许凉意,还未伸手去摸,印记就出现在了手背,他瞧了瞧。

挺丑的。

雪名托腮,“印记我画的,那是鬼面仙主的‘墨意’。”

折棠细细看着‘墨意’游动,认出是片雪花。

他嗯了一声,吐出两字,“好看。”

刚松开没一会儿的长发,又被雪名揪住,似威胁,“我知你刚想了什么,可别说好听话。”

折棠:“......”

两人日久在一处,他这人都快被扒干净了,哪能还用她用心思去猜。

雪名扯扯他长发,“说吧,来时为何不开心?”。

挠痒似地,也没见拽疼他。

折棠没吭声。

他本是仙主的心骨,就算真是因着降云仙主才对他照顾有加,也是该着的,都是仙界之人,哪能还没点情分。

他没有仙界那段记忆,雪名说起仙主也是淡然神情,可就是让折棠在意,在意她是否也将自己当做了降云仙主。

那样的话,他会哭的。

他只是折棠,是一位修行弟子,是云中谷,枫铃山,霜雪居,雪名的徒弟。

不是那位万年前的仙主。

纸人雪名坐在他肩上,看不见他此时落寞的神情。

她玩着一缕长发,“你离开绥梦山时什么都不说,我以为你是心大的,连仙主心骨都可以不计较,只是想到了仙主轮回一事,以为自己会成了降云仙主。”

雪名拿到鼻尖扫了扫,发尾挠得有些痒,“你回谷去,师兄师姐都来瞧过你吧,仙主心骨长成少年,还就在谷内,他们少不得要看几眼。”

折棠想起谷内走哪时,那帮同门飘来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块金子,亮闪闪地。

他倒没有丝毫不快,“瞧了,都打着主意想我缺胳膊断腿,他们好拿去炼器。”

折棠眯眼,“也有着拿了画纸过来,作了幅画,拿回去挂着,立了长生牌,插几根道香,把我当成降云仙主拜了拜,护佑他在炼器一事上百试百成。”

是师兄师姐们会做的事。

他在意之事,总是令她一眼瞧得出的。

雪名放下他的长发,“他们没见过降云仙主,你又是仙主心骨,长得也十成像,自是都带着‘是降云仙主’的心思瞧你,等新鲜劲过了,便也只会当你是他们师弟了。”

三言两语间就能让他揭过此事,不再多想。

可这次不一样。

“那你呢?师父,”他几乎是颤着声问出口的,“你如何想?你是将我认作了徒弟,还、还是将我当成降云仙主?以为我便是他。”

“要是你将我当做是......”

折棠还未说完。

肩上传来了她的声音,“没有。”

“没有什么?”他问得有点胆怯,有些害怕听见她的声音。

听着有些委屈,雪名忽地散作白光,变回了紫色小蝴蝶。

小蝴蝶飞到折棠面前,他伸手接住,蝴蝶停在上边。

手指有些痒,但他不害怕了。

蝴蝶扇着翅膀。

“我从未将你当做降云仙主。”

“以前没有,眼下不会,往后更不会有这个念头。”

“你只是折棠。”

少年怔怔地,看着蝴蝶。

这是他亲耳听着,亲眼看着,得到的答案。

所幸,刚好。

他想要的,也就是这几句话,无关旁人,只因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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