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鱼吞象(二十二)

姜蕖一开始就知道暗蝠王不好对付,只是没料到打起来时,不光移动的土块成了绊脚石,从各个洞口吹来的风稍不惊觉,都会刮得东倒西歪。

这些不比风阵厉害,要躲也容易许多,步法多重叠加后,只能瞧见身似影子,在不断躲避攻击。

到处移动时她发现了件事,每次暗蝠王都是吹过裂风后才移动土块,并不能一起施展,对于两人而言是好事,就是暗鼠还未露面,眼下不光是对付着暗蝠王,还要警惕着藏着的暗鼠。

宫殿另一边雪名也发现了,她最是不喜逃窜,但暗鼠没出现,她不能轻举妄动。

莫不是打死暗蝠王它才会出现吧,这灵智对浊而言过高了,眼下也不确定只能试一试了。

雪名传音,“我缠住它,十步之后动手。”

“好,你小心,”姜蕖也并未觉得一次就能缠住这浊物,它不舍挪开壶窝,就连攻击也是在那处不动,动弹下都不愿。

那么大身子,莫说一次,怕是也要四五次才行。

天罗地网的秘技在雪名手中,又上了一个台阶,眼瞅着就很像灵器,那些丝线仿若活物,编织成了法囊,将暗蝠王吞噬。

秘技还能这般吗,往日见着云中谷弟子所用秘技,原来也只看了一层表象,里头还藏着一道,吞了暗蝠王后,璧上石块不在移动,这里也不在受它掌控。

姜蕖盘坐虚空,玉璐凰音直指暗蝠王。

一声悲鸣发出,法囊也忽地变大,她心一跳。

雪名:“继续。”

姜蕖稍安,再度拨动琴弦。

就这般到死,她还想着是不是太容易了些,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果真暗蝠王死的那刻阴风阵阵,窜出来个暗鼠,叼走蝠王断裂的朽骨。

闻着味儿也知道有多烂,这暗鼠却整个吞下,身子也大了一圈,毛发,四肢,都瞧着都怪异,说不出个不对劲,但瞅着不适。

雪名:“是人变的。”

仅是几字,姜蕖却头皮发麻,从头凉到脚,无量宫坏事做尽,让这里又生了一头浊物,若是再迟些日子,只怕聆枫也没好下场,也看不出他何门何派,想着也是哪派新入门的弟子,天赋也是好,没有昏迷变做他物。

她下不了手。

没了人性,这头鼠王凭着本能行动,想吃掉两人,飞檐走壁间,朝着两人而来。

姜蕖躲了过去,掠过那双眼时,依旧觉得恍惚。

有了破绽,鼠王张着血盆大口,就往肩咬去。

千丝扯着人到了身后,雪名没出声,只是手中多了把灵弓。

上有灵女,婀娜多姿,这是未曾认主的灵器,储物戒里多得是,和师弟师妹们不同,灵器对她而言不是主器,滴上百滴血都无用,认不了主但都能为她所掌,就像水珑溪的乌灵弓,一个念头就能她手里。

姜蕖:“谢谢。”

话藏悲意,这姑娘也是心软之人,雪名道,“你要明白,他是救不了的。”

姜蕖沉默,刚是发了芽想试着救下素不相识的弟子,可那血腥气和那双通红的眼,已经告诉了她,它如今只是个浊物,不识人不念情的东西。

琴音就算能控制着出去,这人也没了,敛下眼眸,不去看前方嘶吼的暗鼠,她道,“暗蝠王束缚至死,你的实力远不止我看到的那样,别折磨它了,也是个可怜人。”

雪名点点头,轻声应下,“好。”

都说素音坊弟子不同寻常,她有些明白了,能感觉到她身上有东西,却不知是仙器。

暗鼠没有任何行动的机会,它冲面门而来时夺命箭就已破空而出,穿透它的脑袋,钉在石壁了,转瞬间灰飞烟灭,死得很彻底。

两大浊物除去,礼天壶地阵隐去,露出原本面貌,来时宫殿到处都是蝠翼,这会才更像是个古殿。

传信于秦敛四人后,姜蕖和雪名去查看石洞里的弟子还有多少存活。

暗蝠王一死,风阵也没了,洛风霆第一个到的这里,经历过之前的事后,这满地枯骨看着也无多少波动,骨头里还有许多小的,是十岁孩童。

本以为不气,结果没憋住,他们这么小就没了,都未来得及看看都世间。

火气横生的侯爷,只想找下这宫殿里还有没有遗漏的蝠翼,结果是一个没找着,干净地连个毛发都没见着,看到石洞上方的两人,他也加入了进去,查看这些躺着的弟子。

秦敛,水珑溪和萧轻离来得时候,姜蕖看了眼就转过身,还有太陵门的弟子,她可真招人喜欢。

大家手脚都不慢,还是费了半时辰才将这些弟子弄清,这宫殿藏着的人是真多,光是石洞里的弟子都有千数,死一半剩一半,加之地上堆积的枯骨,翻了两番。

作为一城之主,是他没护好这些人,连发生过邪恶的事也都是才知情。

冒出头的月笼草被主人按了回去,秦敛拍拍药袋,让它不要乱动,这株小草见不得人难过,上赶着想去安慰这位洛侯爷。

秦敛走了过去,站在他身旁,道,“活着的都是饿了太久,也无性命之忧,好好养些时日都会活蹦乱跳,洛侯爷别太难过了。”

洛风霆也不想这坏心情传给他,就冲他笑了下,“如此甚好,我让守卫过来送他们出去。”

除了散掉回家的城门守卫,这渡城里的兵是一个顶俩,背着这些弟子轻而易举,这宫殿的传送阵也挨着挺近,联系各派来领人,如今渡城不安全,送回自家才最是要紧。

姜蕖背着聆枫先走了,除了这位小师妹,剩下的几百人里素音坊的弟子还有十几位,她要去找苏枕玉来帮忙。

萧轻离觉得自己已经够傻了,不是雪名他现在还喵叫呢,而这这石洞内的师弟们还不少,他这会只有一个念头,得亏自己有个长老爹,生下来也没出过符宗,不然躺在这的就得再加一席,先传信絮雨,让他来领人。

符宗,扬刀山庄,逍遥派,百草门,连玄天宫都没逃掉,反而太陵门的没见着,这里头没他们的弟子。

庭兰救了下来,水珑溪晃悠过来自告奋勇,“雪名,我来背吧。”

“行,你背,”这小机灵鬼是怕她累着,过来帮忙了。

秦敛是不打算背同门出去的,门内大师兄大师姐到了渡城,一事没做整日在花街瞎逛,告诉周季师兄让他去传达消息,给他们找点事做。

几人都打算离去了,哪知秦敛喂了药丸后,庭兰醒了。

见着手里芙蓉糕时,一时没缓过神。

不是躺在石洞里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长殿之上,周围也都是熟悉的面容。

小敛,陇溪,小喵......姑、姑娘!

见到雪名时忍不住了,不住地掉眼泪,“姑、姑娘,我只是想救他,我只是想救他而已,他、他就躺在地上,躺在我旁边,我、我......”

雪名抱住她,轻声安慰,“我知道,我都知道。”

庭兰哭得更大声了,秦敛和萧轻离两人对视一眼,也不打算多话,虽认识不久但也知她心善,人救了身子也无碍,没必要这时多嘴去指责她。

几人回了千丝斋,经此一事除了庭兰大家都挺好的,这小姑娘睡时都拉着她的手,不想她离开。

二更天时,总算是睡着了,雪名起身离开。

青蘅正喝茶呢,就见她来了。

听她说一通后,都惊讶了,“送回去就送回去,还喂人软碎丸,等她醒来都七日后了,你这么狠心,不怕没给人给你推轮椅?”。

“往日是同她玩闹,千丝也能推,”雪名摇着百花酿,道,“本想着带出来见见山川河流,看看谷外风景,又想着不该让她陷进更多的漩涡里,送回谷中师妹们护着,她会活得好些。”

师妹变了,之前还不怎么理那小丫头呢,如今还惦记着了。

青蘅轻笑,“打个赌如何,要是那丫头醒来没闹腾,我便收作弟子,要是闹了就归你门下。”

雪名:“小兰不是折棠,她不会耍性子。”

“就当你同意了,”青蘅勾着丝,卷走她手里的百花酿,“算算时日小棠在你门下也十几年了,园册居的师弟连他面都没见过,想来也不会自立门户,他不会是想守着你吧。”

云中谷里道侣也不少,结伴探讨修行不再孤单影只,欢闹度日,一起出谷完成任务,一趟出去没回来的也不再少数。

倾心折棠的师妹不在少数,平日碰面的师妹里都能拎一两个出来,他未曾说过关于道侣之事,对于师姐们也是礼貌有加,在雪名师妹面前却又是另副面孔,若是不知她的性子,青蘅都以为折棠是不同的。

只喝了小口,百花酿就回到了雪名手中,“我也不知,得当面问他。”

青蘅敲敲桌子,“诶,你有没想过他是念着你的。”

其实,她更想说喜欢二字,但又觉得不适合,两人虽吵闹过,做起事来又没埋怨过对方一句,记得小棠满谷寻雪名师妹时,师妹们都替他抱怨。

血脉相连都免不了摩擦,更何况起初的两人本就陌生,过了这般久这情不深不浅,平日里就小棠那温和样,谁能想到雪名是他师父,喜欢对于两人来说,太浅薄了。

“养这么大,他该念着的,”雪名觉得她这话问得莫名其妙,要是不念着小时白哄了。

因着苍澜上仙,谷中给她开了先例,折棠五岁成了她徒弟,给了名义上的关系,不然那小孩又哭,谁受得了。

错啦,她才不是这个意思呢,青蘅没好气地道,“那是你养的吗,是映霜师姐把你们养大,你可别抢苦劳。”

映霜是外谷弟子,如今按照辈分需叫她们一声师姐,但两人不在意这事,这位大师姐也是由她带大,也就没计较过多,平日都唤习惯了。

“他平日听我说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雪名笑意微现,又极快消失,“心里头装着的却是一概不说,小时这般,如今也这般,连我的性子都学了七八分去,如今连我都猜不透了。”

念是念着,瞒也是瞒着。

“算了,不提他了,”青蘅拿过桌上的茶,喝了口,“再过三日城就空了,赶上这事各派弟子也不算白来,结束后打算去哪?”。

沿途虽有在外的师弟们传消息回来,但谁都没见到过折棠,总不能凭空人就没了。

雪名:“东海,苍离岛。”

“东海方家不欢迎外来者,记得别同他们打交道,”青蘅想了想,又道,“仙涌将至,风云汇聚之地易生波澜,找到人就赶紧回来,离得远了我都没法帮你。”

她点点头,“小跟班还有事要同我说,就不多待了,回去后别忘了赌约。”

青蘅摆摆手,“放心,你忘了我都会记着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雪名冲她做个鬼脸,转身离去。

青蘅一下捂住脸,蒙眼也这么可爱,不愧是她师妹。

烛光下,秦敛还在跟闵逐所说的“溯梦阵”死磕,翻遍千丝斋现有书籍,也没找着相似法阵。

“你在瞧什么?”雪名坐到他旁边,看着桌上法阵。

秦敛将图推过去,“这是在墨巷北身上得来的幻阵,我问过闵逐,他说是溯梦阵,但又不完全一致。”

书籍都堆了两尺,小跟班有好好查过,雪名道,“无量宫主桃濯喜爱法阵,最初的溯梦阵只有十朵,在他之后变做十八朵,这人有天赋的。”

第一次听她夸人诶,可惜是个邪派宫主,秦敛又说,“那日听墨巷北神神叨叨地说什么三千奴隶,那又是何物?”。

“杀人灭口的利器,三千奴隶,”雪名闻言道,“采极北之地所产寒铁,经三千血肉试炼方成,选散修作为材料,为桃濯所用,就是不知他成功了几个。”

秦敛嘀咕,“胆子挺大,他什么修为?”。

雪名笑了下,“入道而已,想跟他掰手腕吗?”。

“不了,我打不过,”他有自知之明的,不会那么不惜命。

才九窍啊,那人都入道了,比他高了两大段,除非脑子抽了去找他单挑,不然不会有意外发生。

“地下宫殿你也瞧见了枯骨,都是同小光一般大的年岁,将他们变做浊兽拿去喂暗蝠王,”本想瞒着的事,雪名还是决定说出来,“另外钱云萝是你师姐,她的事你也亲眼见过,捉走小兰的邪修谢余是当初害她之人。”

秦敛心有所感,“那他......”。

雪名:“死了,魂墟里他要毁洛风霆的魂灵,被我杀了。”

他就知道没个好下场她不会说出来,未同她说百草门之事,也不知她怎么猜的。

“老实说之前我还觉自己本事挺大,遇见老大后这种感觉是一点都没了,心心念念的事让你做了,还说与我听,”秦敛眼巴巴地看她,“老大,你是不是让人去过百草门问我身世了?”。

雪名放下百花酿,“喔,何出此言?”。

这就觉得她是问过八辈祖宗了,小跟班心很深啊。

秦敛理直气壮,“不然你为何知我想给钱师姐讨公道。”

拎着喝完的酒瓶,她轻嗯一声,“凭你是闲医,想救尽天下不平事。”

素不相识都是如此,钱姑娘的事自也不会袖手旁观。

完了,他是碰到知心草了吧,在她面前像张白纸似的那么好懂。

秦敛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没出山门,如果没在长守村和他们相遇,是不是他和雪名连擦肩而过的缘分都不会有。

所幸遇了,也有幸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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