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飞鸿雪爪

杨桢急匆匆地跑回家,家里老太太和老爷子喝着茶,一个看报纸一个看电视,杨桢裹挟着一身雪花直愣愣地闯了进来,把两位老人都惊了一下。

杨桢跑进客厅才算放松下来,拍拍胸脯狠狠喘了几口大气,将手里攥着的钢镚往自己口袋里一放,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爷爷奶奶看见了她一头短发,又想起在家里一直没看到杨桢出来,这才反应过来她自己偷偷出去了,等她喘匀了气才问道:“去剪头发啦?”

“嗯嗯。”杨桢心里那叫一个慌,想了半天理由准备扯谎挡不住自己没有经验,直截了当就点了头。

刚刚跟靳仰弛一追一跑让她有点心虚,当下话就多了一点,试图掩盖真相:“来的时候看见有个理发店,刚好想剪头发,就去了。”这话说的也不算错,掐头去尾勉强也算真话。

只不过早上出门的时候偷偷避着人,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这么心惊肉跳。

“林林剪了头发也好看,像爸爸。”奶奶笑眯眯的,丝毫没有看出端倪,爷爷在旁边看着杨桢,呷了一口茶,也点了点头。

杨桢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过转念她就顺着爷爷奶奶的话,想起了爸爸的模样,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在镜子里的模样,小声嘀咕了一句,自己才没爸爸好看。

跟爷爷奶奶打完招呼之后杨桢就回了房间,将被子裹成焦圈那样的形状,自己盘着腿坐在里面,清点自己从假瞎子那儿抢回来钱。

想到这里,杨桢还有些赧然,以前在南方,自己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也没有什么朋友,也正因为如此,杨桢下定决心要在这个没人熟悉她的北方活得自在一点。

所以第一件事就是剪头发,哪怕回了家肯定会被妈妈和哥哥斥责,至少现在杨桢可以真正意义上的随心所欲。

浅绿色的纸币有四张,钢镚一口气竟然抓了五个,杨桢着实狠狠震惊了一把,觉得自己表现不错。

这么一抓还能抓这么多钱,但是综合来算还是亏了一块!

杨桢是个俗人,大俗人,能抢回来一点儿就不错了,还想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么?

杨桢想了想,将钱放在了床头柜里的匣子里,自己则在床上动作生疏地跷起了二郎腿。

“抢了九块!”靳仰弛语气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杨桢卷钱跑路之后,在一边充当后备隐藏能源的蒋恪宁和赵江川才应声而来,靳仰弛雄赳赳气昂昂地坐在马扎上,剩下俩人蹲着,耷拉着脑袋叹气。

“没事,哥,我数了一下,你还倒赚一块!”蒋恪宁试着安抚靳仰弛,谁知道靳仰弛听完更生气了,“我还给他摸骨看相了呢!”

赵江川摸了摸后脑勺,语气有些怀疑:“真的准吗?”毕竟咱都是五讲四美,从来都是不迷信不封建的新时代少年。

“滚蛋!”靳仰弛被两个兄弟两肋插刀之后心情非常不顺,自己的摊子刚开张两天就被砸了招牌,还被抢了劫,同样只有十一岁的靳仰弛郁闷地往雪地里一躺,迎接破产。

尚且只有四年级的赵江川和蒋恪宁在旁边看着大哥自暴自弃,两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齐声道:“大哥,我们有压岁钱!”

结果就是一人挨了一个暴栗,虽然隔着帽子不太痛,赵蒋二人也一脸茫然,甚至有些委屈,靳仰弛撇了撇嘴:“我也有,我只是无聊啊————”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仅无聊两个好兄弟还完全不懂自己!

这确实没办法了,冬天除了等着过年就是等着过年,去外面玩那也是真的冷。

靳仰弛在大院门外理发店旁边的摸骨看相溜达了两天,觉得自己已经出了师,想摆个摊子玩玩,就折在了那个“男孩”手中。

“别等我逮到!”靳仰弛企图一雪前耻。

——

寒假也就一个多月,杨桢来了北京简直如鱼得水,一扫在南方时的郁气。

南方少雪,是与北方比较而言。实际上千禧年刚开始的那几年,南方雪不算太少,有的时候细细密密下起来,第二天能埋到脚腕。

杨桢跟着父母住在大学里,大学里有山,气温更低,因此杨桢看过很多场南方的雪。

南方的雪与北方的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杨桢实在没有招架之力,在院子里自娱自乐,疯玩了几天之后彻彻底底地大病一场。

此时杨桢正躲在被子里手里拿着小灵通,被子里暖乎乎的,将她的脸憋的有些红。手机里混杂着电流声传来一道道不紧不慢的男声,听上去年龄不大,却又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这是杨桢的亲哥哥,温从言。

杨桢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生病了,每次都在被窝里偷偷接他的电话,假装自己还生龙活虎。

但是对面的少年早就识破了杨桢蹩脚的诡计,她只听见对面男声声音渐冷,几乎是一字一顿:“杨桢,你要是实在照顾不好自己,我现在就接你回武汉!”

杨桢在被窝里吓得一哆嗦,又恢复到在南方时的低眉顺眼,连言辞间都带了几分诚恳:“哥,我真的没事,今天奶奶给我煮了姜汤,我已经好了很多了。”她轻声安慰,一点不像前两天恶斗靳仰弛的女恶霸。

“什么?没吃药吗?”那少年声音陡然拔高,让杨桢撇了撇嘴,实在无可奈何。

她哥哥对西医坚信不疑,但任何养生的中医的方子从来不信,比她还惜命。

杨桢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手忙脚乱地趁着温从言还没发脾气赶紧把电话挂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这是在北京!

离南方离武汉八杆子打不着!温从言想教训她都找不到地方,她在被窝里挥挥拳头,给自己加油鼓劲,却一不小心牵引起了头疼,赶紧将头埋住,一动不动了。

爷爷奶奶都明白,杨桢这不仅仅是单纯感冒,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水土不服。

于是杨桢在被窝里窝了两三天,正准备长久地窝下去时,被她爷爷揪着从被窝里逮了出来。

杨家的小别墅带个前院,爷爷为了让杨桢安心养病又不至于太闷,在客厅挨着窗的地方专门弄了个小榻,客厅的窗都是阔型的,因此杨桢可以靠在窗边看书,推开窗就是雪景。

下到《十万个为什么》上到初中的人教版课本,都给她搜罗来了,放在小榻旁边的矮书架上。

杨桢本就不是一个爱闹腾的人,爷爷奶奶的安排正合她意,干脆每天倚着窗看书。

什么书都看,最爱看的是地理杂志、国家地理图册,都是爷爷奶奶的旧书,纸页都泛了黄。

她的病逐渐好了起来,只是偶尔有些咳嗽,窗外的雪渐渐化了,时不时能听见演武场传来的高喝声。

杨桢下意识地觉得烦躁,但更多的是好奇。

绣着金丝纹花的窗帘就在杨桢手边,手往前伸半米就可以关上阔窗,但是杨桢只轻轻地合上了书,趴在窗台上看着不远处的演武场。

演武场周围是一条林荫道,周围种满了景观树,奈何北京冬天肃杀,景观树秃了顶挂上招摇的红灯笼。

现在雪还半覆着,只有主干道被清理了出来,因此显得格外萧条。所以演武场的叫喊声就更加引人注意了。

杨桢趴下的视野正好对着演武场,里面一群男孩儿在哪里玩得不亦乐乎,似乎是在打篮球。

其中最高挑的一个男生只穿了一件靛蓝色的毛衣,下身穿着运动裤,往前一跃就是一个漂亮的盖帽,杨桢看着有点眼熟,准备多看一会,结果看着看着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齐天辽,你不行啊!”那穿着靛蓝色毛衣的男生一挑眉,勾起一个嘚瑟又嘲讽的笑,欠打意味十足,对面迎面走来一个差不多高的男生和他碰了碰肩膀:“下次打得你起不来。”

“还吹起来了,嘿!”靳仰弛故意闪躲,让齐天辽没撞到自己身上,然后用毛衣揩了揩汗,一点儿都不讲究。

“忘了问,你不是回你妈那边过年么,怎么回来了?”靳仰弛手里握着球,和身后的朋友们分开后跟齐天辽一块走出了演武场。

这是靳仰弛的同班同学,两个人住的不算远,今天是靳仰弛听说他回来了,正好雪化了,特地约的球。

齐天辽将羽绒服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可不呗,但是吵架了,我就被他们带回来了。”他不太在意地耸耸肩。

靳仰弛知道他家情况复杂也没多问。

两人一路往前走,路过一栋别墅的时候靳仰弛突然停了脚,害得齐天辽对着空气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发现他压根没走上来。

干脆往后倒着走了回去,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一个短发男孩正趴在窗台上,脸底下压了一本书,看样子是看书看睡着的。

“你认识?”齐天辽用肩膀碰了碰靳仰弛。

谁知道后者突然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哼声道:“何止是认识。”那语调,甭提多阴阳怪气了,他在心里补了一句,还是特么抢他钱的王八蛋呢!

还没等齐天辽反应过来,靳仰弛就蹲在了地上,一边低声骂一边熟稔地团了个雪球,也就巴掌大吧。

然后这球穿过别墅外面的小院子,直接“啪嗒——”落在了杨桢的头顶,准头确实高,没落下一点儿。

杨桢在睡梦中陡然一惊,直接坐了起来,晃着脑袋拧着两道弯眉,左顾右看,就在以为是做梦的时候,看到了家门口笑的吊儿郎当的,穿着靛蓝色毛衣的男孩儿。

他浑身都散发着热气,像雪地里平白起了一团火,手里拿着一个篮球,笑起来很有些眼熟。

杨桢一边看着他,一边狐疑地将手往上一摸,是一团碎雪。

杨桢“唰”一下就起了身,趿上拖鞋就往外跑,刚出大门,那人就已经跑不见了。

杨桢原本还没认出来,看见那贱兮兮的笑还不知道是谁么?

她上下磨了磨牙,在地上团起一个雪球在手里盘着,然后脱了鞋只穿袜子,望着一个角落眯起了眼睛。

靳仰弛是准备带着齐天辽跑的,但是靳仰弛可能最近点儿背,正准备跑,却被齐天辽一把抓住,躲到了墙角。

原因无他,纯纯报复球场上盖帽之仇。

靳仰弛正准备猫着腰跑呢,头顶一团碎雪直直砸下来,全部落进了他的脖子里,冻得他一个激灵。

靳仰弛站起身来抖着脖子里的雪粒子,整个人暴露得彻彻底底。

齐天辽在旁边捂着肚子笑得不亦乐乎,他只见杨桢一手抓住靳仰弛的蓝色毛衣领子,一手拿着雪球,仰着下巴虎视眈眈地逼问:“我帽子呢!”

明明矮了一小截,气势上一点儿没输,齐天辽觉得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输人不输阵。不过现在来看,人也没输。

杨桢还没忘记她帽子被这人顺走了呢!

“我还给你,在我这儿!”靳仰弛丝毫不怵,反正阴沟里翻船不是头一次了。只是面前这个人,让他有点好奇,短头发,声音却不像男孩,他还在犹豫杨桢是男是女呢。

杨桢听到这也松了手,反正自己报了仇。但是又怕靳仰弛报复她,所以手里的雪球还没扔。

两人对峙了十来秒,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喊:“林林,林林呢?”

杨桢和靳仰弛对视了一眼,然后迅速应了一声:“这儿,就来!”杨桢故意压低了一点声调,靳仰弛果然了然地点了点头,这应该是个男孩儿。

然后他就看着“林林”警告似地瞪了他一眼,小跑着回了家。

“哟,我说怎么能逮着咱俩呢,他压根没穿鞋。”齐天辽就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对前面那道身影努了努嘴。

靳仰弛一哂,他就说怎么刚刚过来都没声儿呢,真是个好小子。

还帽子是吧?靳仰弛在心里琢磨着,那也行。他扬起嘴角浅浅一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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