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越窜越高,愈烧愈烈,已经滚出了阵阵黑烟。
逐渐焦黑的栏杆板片吊挂着,摇摇欲坠,裂口处锐利至极。几道身上带着烟雾的身影打楼上摔落下来,狠狠砸在地,发出痛苦的惨嚎,却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有一个甚至因为下坠时撞上底下倾倒的方尖桌角而生生断了一条腿。
暂且没有行动能力的只能趴在燃烧的滚烫的地面,然后任由还能行动的从自己身上踩过踏过,胸腹置于炽烈上,最终彻底动弹不得。
灼灼热浪扑面而来,跳跃舞蹈的炎焰时不时溢出钻进视线,透过火去看扭曲的四处,真是十分有代入感,令人恍如身临其境,直觉得周遭人群间似乎也变得更加热烘烘的。
这火场里的这种地方少不了花容月貌的和有钱的,但此刻哪怕是有着再姣好的面容或再怎么的富贵都得放弃曾经的丽质与体面,灰头土脸连滚带爬,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呛着咳着擦泪叫着,踉踉跄跄扑到前门后门窗户边,疯狂拍打踢踹,企图获得一线生机。
然,这许多门窗如同焊死似的,矗立在属于它们的位置纹丝不动,断绝了室内众人的活路。
可缘何无人使上法术呢?哈,那自然是因为没用啊!
不管他们如何铆足了劲努力,以往体内不论多少但一定会有的法力现如今一丝一毫都感知不到,是死寂是堙灭是消失是不存在!这明明白白告诉在场诸位一个事实:他们无能为力。仅能袖手看着自己的死亡逼近,自己无能为力。
法器什么的更是年久失修般根本运转不了。
凄厉嚎叫,嚎啕大哭,竭力嘶吼,哭天求地。焦色的雕梁画栋伴随簌簌掉下的漆黑枯块倾倒,压垮了崩溃的十几个人;尖裂口的栏杆到底还是坠下,洞穿又刺伤了一些正哀恸的;烈火缠身是所有人必定的结局,大家都只能在火焰的侵蚀下昏阙和死去。
渐渐的,哭叫声小了下去,一直到无,徒留属于炎焰的恣意高笑。
绝望融入黑夜,将这火海拢入怀中。
漫漫长夜,无人施救,无人生还。
哦,兴许有人逃出来了,但看起来仅仅是银锦程一人,因为那矮矮的观看视角刚好卡在限制圈中间,当时的她应该是半个身子在圈里半个身子在圈外,这才有了逃出的机会,而限制圈在屋楼外围,旁人连屋都出不去,更何况限制圈。
随着画面陡转,出现一双略有晃动的脚,再迅速消失,快到用眨眼之间来形容它都不合适,朔阙台下民也众无一看清。
而后光幕便像黑屏了似的突兀灭了,与自这段记忆开始就环绕着属于银锦程小时候含混又怆然的哭喊一并平息。
方才所展示的一段记忆中,并未发觉视线的主人重点注意哪一个或哪些人,无从判断谁是她的亲人,不过想来大概是在这栋楼房里面的。
断昔落华,断情缘,抛往昔,落浮尘,得盛华。斩情,杀亲人,戮友人,弑恩师,斩爱人。
没人会愿意生命中这些最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被自己亲手杀死,但要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这是必须的,毕竟高位上的可该是孤家寡人,也是不该有种种情感间的牵扯羁绊,这样才会只有天下,才会在心里给天下腾出足够的空间来。
“亲”以后是“友”,侧梯无人。
右祝廖道:“斩——至交之友。”
银锦程回:“吾,挚友已亡。”
投射的屏幕亮起,显现新的景象。
青翠高竹,暖阳微耀,幽幽小径,丛中木屋。
这是不同于先前那个看似华美实则非也的几层楼屋,它坐落竹林,只有一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朴素里透露着淡雅,隐在繁繁驳驳的竹枝竹干阴影间,颇具意境。
一只小小的手冒出,提起中食两指弯曲,“笃笃笃”叩门。
“又出去等人啦?”一道轻且柔的女声自背后由远及近传来,话音落时刚刚好停在头顶。
“嗯。”仰头,叶片空隙漏出的融融光色恰好模糊了来人面庞。
不肖看清也知对方是谁,低头转身行礼一气呵成,稚嫩的儿音道:“师父。”
台下台上除银锦程外具是有疑,不是关于至交之友的吗?怎的跳出了个师父来?顺序错了?
可浮生镜未曾有失误过,这又是缘何,但先且观着吧。
“多久啦还在等?”
“不久。”才三年两个月而已,眨眼的功夫。
而师父听过了只说让她把自己带回来的书看一看就进了屋。放下挎在胳膊上的篮子,自己拿了篮子里的一袋糕点,扯开包装在她面前晃了晃:“要不要。”
“不要。”
“哦。”顺口应一声,师父便自行出门,绕到屋后院子里去不管她了。
她则将篮子够下来,抽出最上面的一本书,爬到床边屈膝坐好,书架于膝盖上,接近一目十行地翻阅。
如此看了七八页,目光忽然停在其中几段反复徘徊。
“大批不录属妖域三域之被剔族者群起暴乱,三域边境居民受害颇多,有甚者已入主城内陆……”
“……主城之将苍舒暮途率兵前往镇压……”
“……民众有受挟持,剔族者使罕见诡法……主城兵腹背受敌……又天降毒雨,只淋主城之兵民……”
“……苍舒将军新伤过重旧伤复发,救治无果……”
“卒。”
“卒”一字盯着的时间格外长些。
犹豫了下,她带上册子,小跑出屋,推开围栏钻进院子。
她师父以躺的方式陷在应坐着的椅上,脸上盖着片从地上捡来的巨大叶片,就留了一张嘴正嚼嚼嚼。
等她停步时,师父刚好嚼完,说道:“看的是第一本吧。已经看到那里啦?”
小手举着书,点着之前那一段,问:“这是真的么?”
“当然。书啊虽还是我那个老相识送的,但他又不知道我养了只小孩。怎么着,你该不会以为我要联合他编个书骗你吧,有必要?”师父显然清楚她要问的,连覆脸叶片都懒得拿掉,一眼也没有瞥。
视线小幅度晃了晃,应该在点头,最后画面模糊,归于平寂。
先朦,再无,这方是正常情况下映放结束时的样子,之前的一回直接息屏才蹊跷不对。
但这一次的结束虽对,内容却更为奇怪。她朋友是谁?这段记忆里死了谁?只有那个书里写的苍舒将军死了。那苍舒将军是她的友人吗?
若是如此,那她的好友倒定是逝去无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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