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霄辞并不是一个内心残忍,真正冷漠的人,至少他自己并不觉得是。虽然他那习惯性摆上淡漠表情的脸,以及面对工作时不可避免散发的危险气场,都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人们对他的偏见。
但实际上,他还留有一快空地保留着许多柔软,许多没头没尾的东西堆放在那一处,没有任何意义。可就是这些看似不值钱的玩意儿,随着时间的积累,渐渐诡异地成为了他人不可碰触之物。
大多数是回忆里不能动的死物,最为重要最为鲜活的东西只要一件,同时也是最难搞定最不安分的东西----他的妹妹。
很多年以前,他有个亲妹妹,有点蠢但不至于令人生厌,可后来她没了,小小一个躺在冰冷的棺材里。
谢霄辞一开始没有不开心,而当母亲对他说道:"想哭就哭,手足情深的缘分你跟你妹还是太浅了,她本该和你一起长大,相互陪伴,直到老的....."
说着说着,母亲自顾自哭得一塌糊涂。谢霄辞知道母亲解读错了他的无动于衷,纠正下去可能还会怪罪他,于是谢霄辞那天什么也没说。
当自己独自一人被忙碌的父母丢在角落时,他看着白色的花圈,脑子里想起母亲的话。
陪伴....是个听起来不错的词。顺着思路理下去,手足间的陪伴似乎是一种天赐的关系,从妈妈的话里猜想,大概并不考虑彼此对彼此的感情,由此可得这是一种爱恨无法抉择的奇怪东西。
世界上有很少东西是绝对的,但他所得来的那些结论,却在隐隐证明着这种陪伴也是其中之一。等同与太阳东升西落,人会长大而后老去这样的绝对真理。
他搞明白了,他失去的是什么。可接着他又升起一股愤怒,陪伴不应当是彼此的责任吗?为什么有人可以借由死亡逃避?他忿忿不平,可他又不能怪任何人。
他的妹妹是代替他去死的。
本该注意到那辆失控汽车的人应该是他,可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那个蠢蠢笨笨的女孩。
于是死神的选择落定,他成了幸运的那一个,独留于世。
原来,是彼此对彼此的背叛呀!他留她死,她留他活......
后来,他打算再找一个妹妹,不要蠢蠢的为他牺牲,只要照顾好她自己就行的那种。
谢雪砚与他是共同选择,这样的形式是尊重自身意志的。不同于随机的降生----那是刻意的绑定。
而他和雪砚则是明确的契约,以一辈子为交换,写在了那张领养家庭的填写表上,两个人的名字作为兄妹紧紧挨着。他承认这样的方式,更为实际也更为合他心意。
玄而又玄的东西他一概不信,切实的牢牢锁死才是最为牢固的存在。
那一段年少的执念过早在心里埋下,于是就这那片心土,长出了诡异骇人的东西。
夜晚还很长,他听过一种说法,人类在白天时偏理智,而在夜晚则偏感性。貌似有点道理,否则他不会在随便下下,最后还要输掉的棋局里冒出那么多感慨。
向来只喜欢瞧见结果与事实的人,今天反倒剖析起了背后。他大概真的是被谢雪砚的反应给弄得有些晕了
谢霄辞边想边和老爷子打哈哈;"甘拜下风。"特别没有诚意。
谢海陵早瞧出他心不在焉,自己的责备也传到了,他相信儿子会自己考虑清楚。话里藏话,委婉地告诉对方:滚,麻溜儿得给我滚!!
既然如此,谢霄辞拎起外衣礼貌关照了一下老爷子的身体,随后如他所愿,麻溜儿得滚了。
路过雪砚的房间,门紧紧关着,谢霄辞试了试,扣了锁,纹丝不动。没有一丝灯光从门缝里透出,也许真的睡着了,睡得深沉。
他可不愿去想妹妹躺在床上,为了某个计划绞尽脑汁折腾的样子。
谢霄辞可以陪她折腾,但绝对不能让她把她自己给折腾走了。因为这次双方选择的陪伴,他不允许有人背叛。
一墙之隔,谢雪砚反应过来,有点后怕。这才几天呀!谢雪砚感觉到心脏剧烈收缩,刚才哥哥要她听话时,明显感觉到那里似乎被抓住,压抑着她的呼吸于心跳。
雪砚把自己团起来,把手按在胸口。黑暗里依旧睁大眼睛,愣是要等一切生理恢复正常。
这夜还长着,她不准备失眠到清晨,她需要睡觉,需要一剂自己给自己打造的镇定剂,打进身体。
回想一天心绪起伏所带来的疲软,强力安抚神经,不知何时便已入睡。
梦?好久没做梦了...
今日梦境里多了好些个光怪陆离,没头没尾的记忆碎成了玻璃碎,尖的那头猛然扎在她的心里,拼命想拔,却抽痛得难以继续。
她回到起了当年的那场大火,当时她也在场。无头苍蝇一样躲避着火焰与致命的毒烟。
那一天她感觉到了绝望。恐惧的化身用蛛网一层层将她窒息地缠住缠死,早晚会被悄无声息出现的绝望杀死,而她自己却感受不到。
最后她得救了,被赶来的谢霄辞给救走,与之换来的却是一张死亡通知书——有人替她去死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人死了,可谢家毫不在意。
转而又是一晃儿,来到了她一切都开始,那头她第一次见到谢霄辞。
小少爷也是那般毫不在意地从眼前扫过,瞧着顺眼就把那只玩偶给了她。
在她的眼里,这一幕没有任何情感,却在无意间否认了谢霄辞对这一幕所施加的幻想。
在梦里她明白了,那种毫不在意原来是一种冷漠。
高高在上翻手**的人,面对挣扎求存的人的冷漠,他们不在乎,他们只顾及自己。
而那样的毫不在意她还见过一次,依旧是那片火海。
"里面....还有人,救他!....救他"烟熏得嗓子说不出话来,她看着抱起她的哥哥时,同样的漠视出现....
那是她就注定了,被排挤在真相之外,被迫失去最后主动选择的权力。
所有记忆清晰起来,可接着却又模糊消失,直至面目全非。就当谢雪砚想要追回,天明一线,黑暗仍存的黎明前夕,一声鸦啼惊醒了谢雪砚。
她大汗淋漓,仿佛刚经历一场苦难,脱胎换骨般褪去一切。
原来是这样。第二天,早起后疲倦没有袭来,谢雪砚虽然有些憔悴,但精神饱满。
她翻身起床,画了个淡妆为自己提了提气色。然后对着镜子笑了起来,调整着嘴角的弧度,让自己温顺地如同古画中的女子。
所有人都还没起床,就连家仆都没来报道。趁着这段时间,她把早饭做好了,这是留学在外锻炼的技能,保证色香味俱全。
等到谢霄辞下楼时,他便看见个穿着围裙,风风火火跑来跑去的身影。
怎么一个晚上,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呢?!谢霄辞不禁感叹。
原本想着今日再去哄哄的,现在也省事了。
“太晚了哥哥,今天我可比你早得多。”雪砚没事人一样在面前说着话。
谢霄辞穿着居家服,睡眼惺忪,歪着头靠在墙上说道:“不错,今天起得真早。”话里头很认真地在敷衍。但似乎对她的无动于衷的态度很有兴趣。
雪砚听了干笑两声,以示自己的无语。
“那个...接下来的三个月你养我吧。”昨晚的变故,只字不提。
先别管其他,钱的事要摆在第一位,接下来雪砚真的需要用钱。
谢霄辞走过来的动作好像滞涩了几秒,本来有些懒散的神情开始凝聚起来。
见对方犹豫起来,谢雪砚卷起桌上的杂志,作圆筒状拍了拍兄长的肩头:"需要犹豫那么久?"
等谢霄辞反应过来后,她又不满地说道:"三个月而已,也不是很久吧。"
"没,也就算了算我现在的积蓄还有多少。"谢霄辞突然不想再多说什么。
他明白了,这是打算一句解释都不给,
行吧,真假参半也好,甚至有时候演得成分还更多一些。不过没关系,他会配合,直到对方完全落入手中,直到她永远离不开。
"三个月,没问题。"他直接答应下来,没再留意。
早餐比较清淡,一碗皮蛋瘦肉粥。雪砚刚切好了葱花,撒了上去,香味飘散开来,令人口舌生津。
谢霄辞默默地拿起勺子,在一旁默默地吃,雪砚盯着他的表情,等待着反馈。一碗到底,谢霄辞没有任何评价发表,但他又给自己添了一碗,这下不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应该决定挺合胃口。
雪砚转而在橱柜里摸索起来,突然问道:“家里还有什么水果吗?”最终翻出了一把水果刀,再走去扯开冰箱门,里面什么都有,就是少了些新鲜水果。
"应该都在冷库里吧,毕竟太多了这里也放不下。"谢霄辞看了看冰箱,里面塞得满满当当。
“橙子怎么样?”他想起最近妈对今年上市的橙子很是喜欢,特意嘱咐要下面多进一些。
此时也吃饱了,扯了几张纸巾收拾起自己。
雪砚后腰抵在料理台边上,抬头看着谢霄辞慢条斯理的动作发愣,稍微想了一下:"还可以。"
得到了回答的谢霄辞刚好就站了起来,冷库的温度还是太低了,自己去一趟比较好。
雪砚猜到了他的意思,没有阻拦,随手把水果刀扔在了砧板上。
窗外的鸟叫声越来越多,叽叽喳喳,间或夹杂着飞落树梢时,引起的沙沙声。
谢雪砚突然有些犯困,意识模糊。
等她再醒来时,谢老夫妇已经坐在了餐桌旁喝粥,切好的橙子摆好盛起,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
谢雪砚心里毫无波澜,她并不留恋这一刻的温馨。
只好装装样子,笑着又说起了俏皮话。
肩上搭着的毛毯滑落,也没有必要去在意是谁为她搭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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