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式风格,木头窗木头桌木头椅。这样介绍给外国人,人家铁定会觉得这是在形容野外糊弄几晚的小木屋。
但在中国人手里却能化腐朽为神奇。黑檀木稳重典雅,木香沉在空气里,进来时只觉一片清雅,不知不觉人也融入其中。
老祖宗传下来的家具制式,简单古典。窗棱或悬梁,还依照明清的习惯雕花刻印,几盆小松摆在各处,不知名的草木映衬着镂空纱窗下透出的阳光。
林家老宅里即使摆上现代的家电和用具,也依旧让人觉得和谐,并没有突兀的感觉。
一日之计在于晨,今早林家的老太太柳缘琴和她的先生一样,到点就醒,几十年过来早已习惯这般平淡的生活,甚至能从中品出些岁月静好,安稳祥和的味道。
六七点的时候,弄堂里最为热闹,要买的菜也最为新鲜。所以照常过一碗小米粥,提上自带的菜篮子便出发。
刚好走过来,上个世纪流行的铁板门不可避免的老化出锈迹,在眼里不过寻常,只是这一次闷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一去就带来件大事。
后院里还在打太极的林德老爷子听见前院的声响,依旧不慌不忙。等着自家媳妇过来告诉他。
不是他懒,这些年里他倒是看出来,林太太若是不能自己说上一说,也当个报信人。怕是她自己也觉得没劲。
谢雪砚是最后一个进去的,远远听见后院里的对话,先是一声不太友好的声音:“缘琴,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显然那人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惊喜,或许对他来说是惊吓还差不多。
“摆什么架子,人老了不是要你把自己抬高的。”林老夫人直接怼回去。
“我可还记得上次姐弟俩一同回来带给我的‘惊喜’!!”
林洛宁一听这就知道老爹在说他,那天提出的想法却是没考虑老爸的接受能力,但也不至于反对成这样吧。
他也不准备说些什么。现在还不到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到点了再好好说说。
“老爸,多久的事了,先放下。”林洛浅劝道。
“您看,这是谁来了?”谢家兄妹在这,已是多年未见的场面。
话语未落,谢霄辞在林家人对面停住脚步。雪砚差点为此撞上去,随即谢霄辞给雪砚让了个位置,两人像儿时拜访亲朋那样排排站。
林德比之前老些,面颊凹陷,头发灰少白多并没有刻意去染黑,但精气神却很充足。
瘦还是一样瘦,年岁越上去,站在那笔直遒劲,像是棵卡在石头缝里多年的老松。
雪砚见他盯着自己,微笑颔首。林德见到她也吓了一跳,当年那样的情况,谁人都知道那可是连家人都可能再见无望的情况,更何况他们这些老人……
“这才是真正的惊喜嘛!”林德伸出手隔开点点谢雪砚,一时忘了自己之前还在跟孩子闹别扭。
隔着辈分,雪砚和这位林叔叔见面的次数挺多,可却不怎么熟。
现在他这般的态度倒是叫雪砚有些惊讶。真心为她回来而高兴的人,总会让人心里暖暖的,于是由衷笑了起来。
“雪砚这丫头在门前出现的时候我还觉得是我眼睛花了呢!”柳缘琴也在附和。
刚才匆忙还没来得及细看,这下可以好好打量打量。
“姑娘以前漂亮,现在更漂亮了。”
谁都知道谢雪砚好看,可熟悉的长辈如此直爽地夸赞,还是叫雪砚有点不好意思。
“现在雪砚成了我们家的大明星,我姐都要失宠了。”林洛宁加入进来。他们两个熟人也还没正式打招呼。
对方给人的感觉与哥哥不同,随意随性,大有游戏人间的感觉。
“别说胡话,你的事在我这儿还不算完。”林洛浅把到家就不凹人设,又变回微信里那个虎大王。
“林叔叔好。”雪砚补上正式的问候。
“洛宁哥,好久不见。”话语里敬意少了,阔别已久的喜悦多起来。
接下来就是难得的围坐长谈,这边问问那边问问。
林家长辈关怀完这个,又去关怀那个,谢霄辞也被扯了进来。
虽然他没怎么说话,在一边像个摆设般只负责带上一丝还尚有人情味的微笑,不同于生意场上的假把式,这次眼底里暗暗藏着些许真情,回答也真诚许多。
林家姐弟给家里人打辅助,成为了彻底的捧哏,林德大发慈悲先把其他事情甩在脑后。
大家都知道这一趟四个人上赶着来,准是有事。
可如今却谁也不想把那些事儿抖搂出来。毕竟还有什么比记忆中的美好再次重现而来的更叫人舍不得?!
“对了对了,我还得买菜呢!”最后林太太突然想起今早的任务,闲聊中的关怀自然而然开始,却莫名其妙结束。
“你们几个小辈商量下,看谁陪你们柳阿姨去买菜。想吃什么先提出来,汇总给代表。”林老爷子还保留着上世纪的官腔,言语间却没有威严,而是对小辈们的喜爱。
“我不去。”林洛宁一听这话就念叨起来,他小时候最讨厌的事就是陪人买菜。像是故意买个蠢。
“你不想去?”林德老汉儿听儿子这样说,立马改变主意“那就你去好了。”
老爷子找回面子,执意要把儿子送到门口,一定要亲眼看着人出门别让小兔崽子偷懒泡了。
他姐姐倒是很乐意,林洛浅正要表示自己来,她老爸的军令就下了,军令如山不得不从。
至于谢家兄妹,完全没在这几人都考虑范围内,他们是客人,客人最尊贵。
谢雪砚是真的很开心,而谢霄辞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黏上她,不管它曾看向哪处,落点总会在雪砚的身上。
或许是潜意识里刻意的回避,雪砚压根没注意到这点。
而谢霄辞因此发现了些东西。
对于雪砚与他的回忆,对方无论好坏似乎都不愿多提,而对于其他却可以坦然接受。
他肯定双方都是彼此生命里最为重要的人,那么是什么让其产生了差距?!
他决定留心一下这一方面。
谢雪砚像是夜晚里扑棱的飞蛾,找不到自己应该投身的光亮。而谢霄辞却正好与其相反,独道单行各持己见。
不说对与错,就像当初那个左拐右拐的选择一样,对此的问题并不是真要数多少个左右路口,只是她向这边走,而某人执意向那边走。
热闹了一个上午,中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说过几句祝福的话,饭桌上的人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一个上午的时间,也足够在心里铺陈出段戏码。
这不,收拾好桌椅碗筷。大家都在场,是到得把事情挑明白的时候了。林洛宁是早有想法的人,还裹挟了谢霄辞过来。
虽然对方也是因为自己给他想出个面对今后云安的危机能缓缓的计策,并决定一同执行下去,但他这个说客分量也足够重了。
念合,一切源于它,也该终于它。就像在给自己一个交代一样,林洛宁难得也有不得不认真的一刻。
林洛宁这边斟酌着准备开口,同胞的姐姐察觉到气氛不对。出言阻止已晚,况且她这个弟弟总是不听劝,早晚回来这么一遭。
林洛浅扭过头去,手半遮着脸。老弟不懂父亲的决定,父亲也不理解儿子的用意。
“洛宁,不用想着怎么开口。我知道你还打着原来的主意。”林老爷子狠人一枚,别人正想旁敲侧切,他直接一发炮弹先穿你的甲。
“废话不用多说,我是不会同意的。”老人坐到上座,背挺直了一幅任尔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态势。
还没开始,就要谈崩。
“爸,好歹委婉点。”林洛浅还是当心她好不容易缓和一些的父子关系。
林洛宁却没有很意外,对他来说,老爹就是这样,无论何时都把话说绝,好像再无第二种可能一般。
谢雪砚站在边边上,在这个旁观者的位置上待久了,瞧着他人的法子千奇百怪,可如此直接还是少见。
她抬眼瞥了眼谢霄辞,对方正要也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原先他站在前一点的地方,现在却扭头过来找她。
见她看向自己,浅浅勾起一抹弧度,要不是只能中午的日头大着,谢雪砚还未必会捕捉到这点变化。
没等反应过来,谢霄辞已经站在她身边了,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不好,雪砚感觉到右肩施加的力度,被人揽住并推着往前走。
“你干什么?”雪砚不想理他,结果这人自己上来挑事。
肩上的力气松了一半,可只要她动又会意识到一切都是徒劳。
完了,想退也退不了,男女间力量悬殊过大。没办法,只好顺着下去看看谢霄辞要干嘛。
“利用你,顺便推你一把。”依旧是清清冷冷的声音,无孔不入死死钻进耳朵里。
谢雪砚还没想明白,自己那个对头哥哥已经掺和进别人家的家事里。
“林叔叔,话何必说的这样绝呢?”他想法庭上姗姗来迟的证人,带着能够反转局面的气势。
“怎么,谢家老大你还有些见解?”林德看向走上前来的谢霄辞,再瞧见站在他身边的谢雪砚。
这时谢霄辞那只意欲推波助澜的手已经撤下,雪砚看起来是和他并排站着,明显一个阵营。
雪砚现在总算感受到谢霄辞的阴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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