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层的房间里,雪砚回到了从前住了许多年的房间,这里一切如故,干净整洁。
果不其然,谢霄辞把东西放在了她的书桌上,用一个小小的盒子装着。
雪砚想都没想,直接把它打开。里面一只破旧的玩具熊静静地躺着,上面缝缝补补的痕迹明显。
四年前的那件事中,她一气之下把它扔了,可没想到现在还能找回来。
这个玩具熊陪伴了她几乎整个童年,之前一直放在她的枕头边上,伴她入睡。
至于谢霄辞是否知道是自己丢的这件事,她不太去想,对方也没想再说。
不了了之是彼此给彼此的上的锁,好让残忍的真相能被囚禁在心底最深处。
对于这只玩偶像,她却没看多久,还不知如何处置,又将盒子关上,将其放在地上,用脚推进了床底下——这个在孩子眼里总是藏着怪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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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楼下的谢霄辞又回到了他被打断的思绪中。
再回忆起来,那是许多许多年前的一个午后。
当时,b市的市区还未扩大成如今的规模,许多上世纪的老建筑错落有致,矗立在冷风中。哪怕许多年以后,它们早已消失不见。
老城区向来一派寂静,新风吹来的仍是旧空气,落叶纷飞的季节,黄叶铺满道路,所有事物都沉静在自己的时光里。
然而那天必不是如往日一般。谢霄辞只知道父母要带他出去,却不知目的地在何处。
他家那辆现在已经报废了的轿车,在时还能跑得欢快。出现在街道上,别人一看,黑色的奔驰,听到引擎的轰鸣,就知道价格不菲。
车子在道路间来回穿梭,朝着更加偏僻的地方驶去。
最后在枯树林的尽头,寻到一处小院。
“这里太脏了。”车门打开,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只是语气沉沉,没有与年龄相配的天真幼稚。
谢霄辞记得那日满地的落叶,他并不是心疼那双定制的皮鞋,而是不忍脚下沾上泥垢。
随后前排的夫妇二人也从车里出来。都是三十多的年龄,相貌不凡,一身贵气。
谢夫人轻轻把车门关上,拢了拢身上的呢绒袄,皱起了好看的眉毛:“霄辞,跟我来。”伸出手打算牵着他走,也没去理会儿子的埋怨。
但谢霄辞却摇了摇头,走快两步跟在了爸爸身旁,没再管鞋子的事。
听妈妈说过,这别院原先属于一位终身未嫁却十分富有的老小姐,这是她继承来的家产,同时也是她晚年的归宿。
很是僻静的一处小院,让人不让打扰。
之后这位女士去世后,资产全都捐了出去,别院也按照她的遗愿改成了福利院,由政府接管。
原先的样子不知道,但现在是门前花草杂乱,院子内里枯枝败叶无人清扫。
谢霄辞觉着这里像极了恐怖电影中,将要发生诡异事件的房子,一样破败神秘。
“请问有人在吗?”谢海陵前去敲门,接着试探性一推,大门竟然真的打开了。
下一眼便看到,里头有个女人正坐在服务台前,有些惊讶。手里还拿着报纸,显然之前她正无聊地四处翻看。
谢霄辞跟着进来,里面倒还干净,就是怪冷清的。
那个女人从服务台后起身尴尬地笑笑:“您…好…?”
她打量起对面的三人,男的仪表堂堂,□□雅大方,两人的孩子也是一幅好相貌。衣着打扮上看,更是非富即贵。
“你好,我叫谢海陵。”爸爸自我介绍起来,又指了指妈妈和谢霄辞“这位是我的夫人,还有犬子。”
女人听起来只觉得这人说话颇有礼节,但上位者的感觉却隐隐透露出来,说话间很严肃,有种不容置疑的态度。
“我们想来瞧瞧孩子们,看能不能……”江琳勉强笑了笑,眼底有盖不住的疲倦,说完视线又低了下去,不知在想什么。
福利院里的人,怎会不知她的意思。不过是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孩子收养罢了。
“这样的话,还是先去见见院长,说明一下情况吧。”这位值班老师恭敬地引导三人朝楼上走,一边还说道:“如果是要领养,那你们也请放心,我们这的孩子都很健康听话。”
夫妇俩跟随着那人的脚步上到二楼,却没留意到身后的儿子没有跟上来。
等脚步声从上头传来,步伐越来越远时,谢霄辞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在一层漫无目的地看看。
他不急不慢地走着,左边的走廊尽头是餐厅,那么右边走廊后又是什么呢?
远远听到有孩童嬉闹时的笑声,走得越近声音越大。
最后只有一门之隔,谢霄辞试着去拧动门把手,果然没锁!门开了条缝,便走了进来。
今日没有太阳,屋子里窗扉紧掩,厚重的窗帘让室内更显黯淡
角落里孤零零摆着几个书柜,书架上摆得满满,不过都是些旧书。四个小桌拼成一个大的,十几张小凳子随意摆放。
屋内只有一个女孩,安安静静坐在里侧的窗户边。她没注意到有人进来,谢霄辞也瞧不出她在干什么。穿着件洗得有些旧了的白裙子,旁若无人。
屋子外还有个小院,除了她以外的孩子都在院子里玩闹。喊叫声,笑声,时时传来。
这时一个流着鼻涕,手里抱着个脏兮兮足球的男孩从院子里回来。
那个邋遢的男孩,先看见了谢霄辞,上下打量一番,接着呵呵开口道:“新来的?你看你穿得什么豪,家里有钱,怎么还把你扔了?”
这下,那女孩终于是转过头来,五官精致,却又太过瘦弱带着几分病态,只有眼睛是神气的,目光烁烁。
她的眼睛在两人间打转,对上谢霄辞的目光时,不知怎的皱了皱眉,随后又看向另一个孩子。
就这一眼,本就无聊的谢霄辞似乎找到了兴致,没管别人的问话,默默打量着女孩。
见没人接话,那男孩自己说起话来:“还挺瞧不起人,待个几天我看你还鼻子朝天?!”
说着做了个鬼脸,把足球一脚踹到角落,好大的声响。
然而此时女孩却意外地开口:“他是跟着父母来的,院门口停了辆车,我从窗户看到的。”
她不像是解围,倒像是要纠正起他人话语间的错误。
那孩子先是愣了愣,最后冲着谢霄辞冷笑一声又做了个鬼脸。抱起屋子里一个更干净的足球,飞快地跑走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人。
谢霄辞此前一直没说话,这时却向前走了几步,直到能够看到女孩身影后被挡住的东西——那是一个棋盘,黑白的棋子错综排列。
“你在下棋?”这是谢霄辞的第一句话。
女孩有些警戒,站起身来,不自觉退了两步,远离陌生的谢霄辞。
见其没有恶意后,她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下的什么棋?”这是谢霄辞的第二句,句句都是发问。
“五子棋,自己跟自己下。”女孩很是得意,似乎觉得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然而谢霄辞愣了一下,他常下围棋,五子棋简单,他下得不多,都是陪人玩时下一下。
但其实......现在也没人要跟他下五子棋了,现在再想玩玩这种游戏,想必也只能跟女孩一样,自己做自己的对手。
思索了片刻,于是径直坐到了女孩的对面,拾起一枚黑棋,在手里颠了颠:“来一局怎么样?”
女孩只觉谢霄辞是个长得好看的怪小孩。不过有人陪自己下棋,那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她执白棋,谢霄辞执黑棋。
第一局,白棋胜。
第二局,黑棋胜。
“最后一局。”谢霄辞低头把棋局打乱,拾起自己的棋子。两人间的陌生也在一局又一局的游戏中,退散了不少。
于是又开始一轮,只是这次两人看似旗鼓相当,硬是把五子棋下满了半个棋局。
谢霄辞很是悠闲,下个棋不过解闷,输一局赢一局。第三轮也处处留一手,引着女孩和他过招。
然而女孩也不是没看出来,将计就计顺着走,也不留破绽,等待机会。
之后他俩就一直下着,他陪着她玩着对自己来说有些幼稚的游戏,直到父母来找人前,他脱口而出大人一般的语气,仿佛一切选择都由他敲定:
“你想离开这里吗?来我家吧。”
"还有,记得要听话,再乖巧一些。"
一只玩具熊被塞在了女孩怀中,谢霄辞不容置疑说着:“送你的礼物。”用手摁着小熊脑袋,不让她放手。
这是他作为兄长送出的第一份礼物,那一刻在朦胧间有种就该如此的感觉,让他从内心里相信,这就是上天注定。
女孩长久惨白的脸上,有一丝阳光照耀,还很迷茫,不知发生何事。顶着直射的光线,他眯了眯眼,女孩的面容模糊起来。
记忆的浪潮在一遍遍冲刷过后,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毕竟这只是早已消失,无法挽回的过去........
雪砚今日的闪躲,他早已料到会如此,但脑海里的画面在现实中重演一遍,并不能消除他内心的不安。
回来是无奈的决定,那接下来的一切也都将是妥协的产物吗?
很久之后,谢霄辞的手机响了,有人发来了一条短信,他扫了一眼,眉头微皱。脑里的想法立马被眼前的紧急事件取代。
心里有团东西在聚拢,不由自主地堵塞起来,这是一种久违的情绪,酝酿着可怕的风暴。
老天爷向来不让他轻松,就连伤春悲秋的时间也不留。
然而他的神情还是一贯的平静,从容不迫。用手机回复了几句,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后才缓缓起身向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老爷子知道了今晚发生的事,会有什么反应呢?谢霄辞暗自揣测起来。
从客厅到书房,谢霄辞习惯了黑暗中视物,一路上不需要灯光的照明,早已是烂熟于心。
他能想象地到,父亲是如何面对着房间里的门,漫不经心地等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今天这事,必定会打破这一切。
门口敲三下,约定俗成的礼节。之后,才会有人从里面低低地传来声音:“请进。”就算在家中,也是一幅严肃认真的做派。
谢霄辞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果然如他所料,父亲还真就这样坐着。一进门就看见了他。
“太晚了。”
“抱歉爸,我耽误了一会儿。”
谢海陵摆摆手,要他在自己左手边坐下,现在可不止雪砚回国这一件大事。
"霄辞,我要你看着的那件事怎么样了?"谢海陵直接问道。
但谢霄辞却沉默了下来,直到谢海陵察觉到不对,咳嗽了一声示意儿子还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徐汇平的飞机现在刚好落地美国了......"谢霄辞看着屋内昏黄的灯光说到。
谢海陵先是一愣,转而反应过来,脸色阴沉。
想必之后,怕是要满城风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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