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桥洞夜话

猫儿蹲在回廊下,在簌簌的风声中看雨点倾斜着落进水里,激起一道道涟漪。

“注意安全,水很深的。”

“哦~”

林露往下看去,夜里的水面黑漆漆的,确实像只张开巨口等待食物的怪物。

她缩手插进口袋,一直退到桥洞的夹角处:头顶是车来车往的水泥桥面,这里却安静幽暗,只能依靠左右两侧漏过来的路灯光。

【“还真来桥洞住了啊。”】

实时观看人数:56。当前关注数:137

托了意外事件的福,居然有这么多人点了关注。林露拉开数据时间表:绑架事件和猞猁挨打是两个新增高峰期。

虽然只是77和36的高峰期,也能说明在无推送情况下观众们的游览喜好了。弹幕中已经有人在抱怨“垃圾时间”、“取关”。

看来直播间在必要的时候开放更好,平时蹭不了几个关注还会打扰粉丝。

【直播已关闭,结算收益:折合当地货币22.3元】

22.3?在一天中连续直播森林救人、路遇绑架和姐妹纠纷才给22.3?!新人赚钱也太难了吧。

别说兑换紧急救援、s级超能力了,连生牛肉都只能买半斤。

林露沉痛地把头敲在桥洞上:直播好难,明天可怎么整啊?直播猫猫头流浪记会有人看吗……

“好了,过来睡吧。”

大猞猁的声音怠惰又缱绻,连直起腰的动作都有种微妙的优雅。在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把水泥地面打扫干净,垫上一层柔软的毛毯。当然,这条毛毯和她们身上的保暖衣物…都是从妹妹家“买”的。

“真要睡桥洞啊?”

林露抱起地上的薯片袋当抱枕,风一吹,从耳朵抖到骨头。

这里三面透风,正面临水,也就比公园凉亭多立一面墙……现在可是深秋,一夜过去真的不会上演卖火柴的小猫咪与灰猞猁吗?

“好像是有些冷。”

执薇赞同地点点头,她倏地褪下外套凭空抖了抖,优雅地覆盖到毛毯上:“请。”

“......”

林露沉默片刻,看着她单薄的衬衫抽动嘴角:“别吧,你会冻死的。”

“不会。”大猞猁微笑着贴住墙面,双眼朦胧地看向河水。

她的精神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劲…林露翘起尾巴蹭了过去,一只爪子轻轻按住她的胳膊:“你很喜欢水边吗,要不哪天我们一起去看海?”

“不,我讨厌大海。”猞猁灰白的长发贴在脸侧,抿起嘴唇时那种虚无感愈加强烈。她的食指与中指微微蜷曲,好像夹着一根并不存在的烟卷。

猫猫的尾巴尖悄然垂下:糟糕,这家伙搞不好还想自杀啊。要是放着不管,说不定会在睡着后听到噗通噗通声。

林露咬了咬嘴唇,卷起地上的风衣往她身上怼:“快点穿上!”

执薇一动不动,任由风衣擦过胳膊,顺着脊背落到地上。她笑意清浅,油盐不进地摇摇头:“不用。”

“哼!”

林露也不僵持,她轻哼一声裹着风衣躺到毛毯上。

啪莎啪莎,啪莎啪莎,猫猫用翻滚表达抗议!

翻滚声持续了十几分钟,在猞猁一动不动的反应中逐渐消停。

呼,睡着了吧…执薇轻舒一口气,熟稔地摸向口袋。她摸了两下才缓慢地停住手指:猫薄荷已经抽完了。

那么……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她视线下移,看着粼粼水光皱起眉头。

湖泊会汇入大海,真讨厌啊。

还是数数钱吧,刚刚给执钰留了三百,还剩下两百六十二,足够林露打车回学校了。大桥边就有车站,很方便。

执薇摸出手机打开记事本,一字一句编辑文字。她动了动耳朵,然后转过身去——看向亮晶晶的眼睛。

“还没睡?”执薇平静地与她对视。

“毯子太小了嘛,我冷。”湛蓝的猫眼忽闪忽闪,伸出一只爪子不停招呼。

“抱歉,我应该拿更大的那条。”

执薇不咸不淡地回应,离开护栏走到林露面前。她单膝跪地似乎要安抚一下猫咪,大脑却在不断索引学校教授的常识:

Omega对外部环境很敏感,会更在乎舒适和……

刷拉——外套在风中舒展,顺畅地盖住了猞猁脑袋,像头纱般遮住她些微震动的脸庞。

一双柔软的小手环了过来,勾住脖颈向前拖曳,将她拥进温暖的港湾。猞猁轻轻地倒在毛毯上…重重地摔进一片柔软。

“所以呢~我们一起睡吧,记得帮我挡风~”

风停了,同时停下的还有脑海中翻腾的杂音。

不,也许没有停,只是耳朵被风衣暂时挡住了。

执薇从短暂的错愕中惊醒,不自觉地扬起唇角。她往后挪动想将毛毯全部让出来,却被猫猫捉住胳膊往前蹭:“别离我太远,好冷。”

“…我不冷。”

怀中的少女哼咪一声:“是我冷,都要冻成冰棒了!千万别松开~记住了吗,千万别松开。”

真的吗?猞猁有些恍惚,怀中小小的身体就像暖炉一样温暖,反倒是她四肢冰冷。

一根毛茸茸的尾巴环上小腿,啪嗒弹动。

猞猁在无声的催促中紧了紧双臂:“晚安。”

“不要说晚安,说【好】。”

“好。”

……

唔喵~林露眯起眼睛,对着阳光慢慢伸展身体。

呃,眼前空荡荡的,大猞猁呢——啪莎,猫脸撞入浓密的长发,伸手还能揪到毛茸茸的猞猁耳朵。

“早安。”

执薇松开环绕林露的胳膊,转身起床,她将半个身体斜靠到护栏上,俯视涛涛湖水。

清晨的空气中夹杂着薄荷与露水的清香,河岸边种满了郁郁葱葱的灌木与芦苇,时不时还窜出一两只漆黑油亮的水鸟。

林露连忙爬起来帮她披好风衣,打着哈欠环住胳膊:“晚上睡得还行吗?”

“还行。”

这家伙不会还想投河吧……猫猫谨慎地扶着栏杆往下看。风景多好啊、多么充满希望,可是大猞猁的表情还是很苍白诶。

“林露。”

“喵!”

林露打了个激灵看向执薇,对方眼神缥缈地盯着虚空:“你为什么不想回学校呢。”

诶?有问题吗。

猫猫眨眨眼睛,脑袋瓜拼命打转:

也许会说话的omega都叫学生,或者都上过学。大猞猁应该是从年龄推算出我还在上学吧?既然omega是“动物”,那omega学校大概就是动物学校。动物会因为什么厌学呢。

林露支支吾吾地咬着嘴唇:“因为……”

【叮,请及时开启直播系统】

【您今日直播时间为0,请努力直播。】

噫,上工提示居然用血字涂鸦,警告窗口把半边天都染红了。

她无奈地操控意识开启直播间。

观看人数从0到3,不知道是路人还是收到推送的粉丝。

“啊…我要怎么才能受欢迎啊。”林露对着空空如也的弹幕捂住眼睛。

“受欢迎?”

大猞猁慢条斯理地戴好手套:“你很可爱,只要努力学习学校的知识,一定会很受欢迎的。”

“不不不,没用的。”

努力学习?谁想看直播学习啊。林露唉声叹气地捏住尾巴搓来搓去:“学校生活很无聊耶。”

“单纯不喜欢学习吗…”

执薇沉思片刻,淡然的目光总算移动过来:“你想要什么样的【受欢迎】?”

什么样的受欢迎?

林露脑海中闪过金山银海的打赏,一大堆金币从天而降让打赏金额突破3亿、6亿、10亿…100亿!她大手一挥兑换10个s级超能力,往背包里装满天材地宝、灵药神器,在辉煌的声光效果中回归地球——

咳咳咳,打住打住,想太远了~

猫猫在想象中μ起嘴角,小脑袋歪歪地贴住猞猁:“我想被很多人认可,在世界上留下我独一无二的、超有意义的痕迹!”

“认可吗…”

执薇眸光微闪:“近20年以来最受欢迎的omega是位很有名气的歌手,她的声音被称为天籁,而刻录容颜的相片至今被很多粉丝珍藏。”

歌手…呜,果然主播多少得会点什么,唱歌跳舞算是常规操作。现在去找老师学习唱跳还来得及吗?

猫猫头无力地砸在栏杆上:“好难哦,我嗓音还行,不知道要学多久……”

“没关系,她是在为龙族认养人孕育了龙血孩童后才大红大紫的。”

“啊?”

“唱歌什么时候学都不会晚,在她认养人的支持下,很多人通过演唱会与综艺节目了解到这位omega的美丽大方、贤惠温柔与绝佳歌喉。”

两双眼睛撞在一起,蓝眼睛滴溜溜地瞪着平静的大猞猁。林露一字一顿地敲打栏杆:“你完全~没明白我的意思啊!”

“意义吗?唔,龙血后裔和唱片都算是她留下的痕迹吧。”

说着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大猞猁的眼睛一直出着神,看向林露背后的虚空。

真是受够了。

林露头疼地捂住额头:这家伙根本是油盐不进啊,意识都魂飞天外了,嘴巴还能讲出让人难受的论据。

执薇乖巧地让开身位,为猫猫留出扭头就走的空间。

“喂。”

“嗯。”执薇点点头,捏住钱包往外抽:“抱歉,我还有两百……”

“听好咯,大猞猁。”

林露张开双臂,尽力伸向浩瀚的天幕:“假如世界是舞台,命运是剧本,那我想——我要成为最有趣的演员!”

晨风吹起少女的发丝,洋洋洒洒地镀上阳光。她语气轻快,眼神中充满开朗与喜悦。

也许那是遥远的梦想,但一定是她获取幸福的尝试。

“成为有趣的演员。”执薇喃喃自语,旋即拉住衣领轻轻扣好。

她将脚从栏杆间隙中抽离,蹲下来把毛毯仔细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整个流程行云流水,熟练又利落。

猫猫探出脑袋,捉住叠好的毯子:“我来拿吧~是不是被刚刚的话尬到了?对不起啦~毕竟我连有趣的点子都想不出来,好像有点狂。”

呜呜呜,她看着天空中的光屏萌猫落泪,好想把快乐带给珍贵的粉丝,早点赚到钱钱回家啊——

“不,你说得挺好。”

执薇单手夹住毛毯,另一只手牵住林露软软的手掌:“来,走吧。”

“去哪?”

猞猁垂下睫毛,镜片后的眸子泛动波光:“属于有趣演员的——有趣舞台。”

……

“这就是你说的有趣舞台?”

一只猫头探出花坛,有点不敢靠近眼前的建筑物:前方停车场停了几辆很豪华的双层大客车,看外部装饰说不定是哪位明星、富豪的移动房车。

野猫敢这么跑过去,不会被打跑吧?

【“想看看里面有什么。”】

天空飞来一条弹幕,今天终于开张了!林露瞬间甩起尾巴和执薇站到一起。

大猞猁的手指从左侧划到右侧:“那边的建筑物是银海大厦,顶楼总是被包场演出。这边的巴士全都属于圣百合学院,估计会有一些其他学院的优秀毕业生。”

林露眨眨眼睛:“那~我们过来做什么呢?”

执薇闭上眼挺直脊背,整个姿态在她舒展双肩时发生了由内而外的改变。大猞猁精致的五官在肃穆表情的衬托下显得愈发矜贵、自信。

“我们兵分两路进入银海大厦,混入内部的豪华演出大吃大喝,在被发现前从容离开。”

银海大厦前人来人往,最前方的巴士已经打开车门,走下一列妆容精致的少女。她们每个人都穿着漫画般的公主泡泡裙,宝石饰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门口侍者模样的人礼貌而疏离,只与队列前身材高挑的女郎核对信息。

“这可怎么……”

【“好耶,想看!”】

【“终于开始整活了吗,我挂机吃面吃半天了。”】

【“面都烂了。”】

林露扁扁嘴:“怎么混?”

比起门口的保安,还是直播系统更重要。

大猞猁微笑着弯下腰,帮她理好围巾:“很简单,你走到巴士前面让他们放你上去换衣服。我自有办法。”

怎么可能那么顺利……等等,既然是圣百合学院的“校车”,会不会是哄人上学的小手段?

林露越看越怀疑:这么多学生出入商场,有什么好表演的?说不定是学校组织的秋游,混进去就得回去上学啦!

她小心翼翼地后退两步,摇摇头:“我不信,别想骗我上学!”

“骗?”

错愕的表情一闪而过,执薇淡泊的笑容逐渐敛起。她优雅地褪下手套,用右手虚握住林露的指尖:“我可以起誓,小小姐。这是场有趣的游戏,不是欺骗。”

“你……”

“就算是欺骗……”金棕色的眼瞳迎上她的视线,笑意盈盈:“我们也是共犯者。”

咕嘟,林露没忍住咽了口口水,被美色蛊惑了半秒钟。

还好执薇已经戴好手套迈开脚步,背对着她向银海大厦走去。

【“喂~露露,你还想不想直播啦~”】

【“第二辆开门了!”】

呼~深呼吸,深呼吸。

猫猫眨了眨眼睛,把心一横:不就是混进某场宴会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没有任何人会受到伤害……除非她被保安发现丢进垃圾桶。

说不定还会被媒体拍照,配上【震惊!无耻小猫试图盗窃,勇敢保安正义执行!】的标题。

不要慌,小场面。就算真的被丢进垃圾桶,有了直播效果也强行不亏!

林露鼓起勇气抬头挺胸,走向最后一辆巴士。

感谢十七不软的灌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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