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梵音开始背演讲稿。
背着背着就开始犯困,之后躺床上睡着了,房间里没开空调,她是被冻醒的,意志还没清醒,她下意识伸手摸进枕头底下,拿出手机,眯眼看了下时间,睡了十多分钟。
她撑起身,呆愣着在床边坐了一会,垂眸看床上的演讲稿,被压得皱巴巴的,身上感觉有阵冰冷的电流划过,她瑟缩了一下。
慢慢站起身,强忍着头晕脑胀,捞起床上的演讲稿放在书桌上,顺手拿起旁边的《我与地坛》压-在上面,然后往客厅走。
湛京鹤正好从沙发上起身,往他的房间走,两人擦身,他眼神往她身上瞥过,他刚洗完澡,身上穿着白色体恤,身上沐浴露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毫无遮挡,梵音轻吸了下鼻子,清新的白柠檬味道,缓解了她的头晕。
她往餐桌方向走,还是脚步虚浮,下一刻,手腕被拉住,一股力量把她往回带,一个没站稳,湛京鹤伸手扶他,垂眸,视线停在她脸上:“脸怎么这么红?”
梵音抬手,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红不红她不知道,不过挺烫:“刚睡醒。”
一开口,声音沙哑,口-干-舌-燥,她看向餐桌上放着的水壶,抬脚准备走,奈何手被钳制住,力气太大,走不了。
梵音仰头,抬眸看向他,刚想开口叫他放手,还没来得及,他抬手,手背贴上她的额头。
她这个仰头来得很及时,像煤球平时求摸的姿势,他抬手的动作像是在顺着她。
黑色眼罩带挂在手腕上,随着他的动作,眼罩的一角轻蹭过她的皮肤,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他手很凉,贴着发热额头,像夏天解热的汽水,很舒服。
下一秒,他移开手,贴到自己额头上,感受了一会,比较温度:“你发烧了。”
发烧的本人很淡定,轻轻“哦”了声。
湛京鹤垂眸看她,神色淡淡,也没放开握着她的手腕,一副“知道自己发烧还这么不当回事”的表情,随后给她两个选择:“吃药还是去医院挂水?”
梵音挣开他的桎梏,两个都没选:“没事,睡一觉就行。”
发烧对她来说不算大事,所以解决方式简单直接。
湛京鹤双手抱在胸-前,悠哉悠哉地开腔:“你要是真想让自己烧成智障,我也不拦你。”
他小时候免疫力不好,是个小病秧子,有好几次发烧都差点把自己烧傻,所以对“发烧到什么程度会变傻”这个话题很有权威信。
“应该不会吧?”梵音有点被他的话唬住,将信将疑,“可是这么晚了去医院也不方便,你有退烧药吗?”
“有。”湛京鹤直起身,抬脚往客厅走,“过来。”
梵音跟上。
湛京鹤朝沙发抬了抬下巴,示意:“先到那坐着。”
“哦。”梵音就像个被植入程序的机器人,按照他的指令乖乖照做。
湛京鹤走到餐桌边,给她倒了半杯水,走到沙发边递给她,梵音伸手接过,轻声道了句谢。
她喝了口,温水划过喉口,一阵暖意,解了渴,接踵而至的是涌上来的胀痛感,喉咙像是被刀割开,她咽了口下水,还是疼。
湛京鹤抬脚走进自己的房间,不一会,里面出零丁哐当的响声,他拿着一把测温枪出来,先是在自己脑袋上挨了一下,看一眼显示屏,确认还有电。
下一秒,走近,测温枪顶-到梵音的脑门上,食指按下开关,测温枪发出“bi—bi”的声音,湛京鹤微眯了下眼,看见显示屏上的数字,轻皱了下眉,然后把测温枪搁在茶几上。
梵音开口问:“多少度?”
湛京鹤伸-出一个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梵音微微皱眉,但还是乖乖答:“一。”
而后湛京鹤又增加一个手指:“这是几。”
“二。”
“一加二等于几?”
……
梵音想都没想,准备开口答,又突然止住。
“等于二百五”梵音反应过来,抬眸,与他视线相对,微微皱眉,“你逗我玩呢?”
湛京鹤勾起唇角:“看来还没烧傻。”
“我可没某人那么娇弱。”梵音回。
“是,你厉害,那现在不还是靠我这个娇弱的人来照顾?”湛京鹤扯了下-唇,转身走进房间。
好像也是。
梵音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测温枪,怼着自己的脑袋,按下开关,机器发出“bi—bi”一声,她转手腕,看一眼显示屏——39.8?
怪不得脸这么烫。
湛京鹤走出房间,手里拿着一盒药,站到沙发前,拆开药盒,按出一颗药,递给梵音。
她接过,先是喝一口水,然后把药送进嘴里,药混着水划过喉咙。
他说:“等药效。”
“谢谢。”梵音站起身,感觉脑袋嗡嗡的,“那我先去睡会觉。”
“去吧。”湛京鹤轻扬了一下头,紧接着往门口走。
梵音问:“你要出门?”
“冰箱里的牛奶没有了,我出去买点。”湛京鹤穿上黑色冲锋衣,“你在家小心点,别给陌生人开门。”
怎么感觉像大人交代小孩。
梵音回:“我又不是三岁小妹妹。”
“行。”湛京鹤带上冲锋衣的帽子,侧头看她一眼,碎发散落额前,“你是姐姐。”
而后他开门走出去。
……哄小孩的语气。
梵音走进自己的房间。
她合衣躺在床上,拉过一旁的杯子盖在身上,蜷缩着身体,药效还没上来,身体越来越难受,头晕恶心,喉咙里的痛感一起泛上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灼烧着五脏六腑,眼泪不自觉地流出。
……
朦胧中,熟悉的白柠檬玫瑰香萦绕鼻尖,抚平了心中的燥热,脑袋上被贴上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心里不再像刚才那样翻江倒海。
梵音做了个梦,梦见了在英国的那段日子,那时候她每次发烧都是一个人捂着被子流泪
直到那天……
她如往常一样吃过药之后躺在床上,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下,不自觉地流出眼泪,止不住。
她尽力压着自己抽泣的声音,压抑又痛苦。
房间里传出声音,有人走进来,那人伸手抚去了她眼角的眼泪,好像连同她的痛苦也一起抹去,她睁眼,却看不清那人的样子。
此后的每一次流泪,那人都能及时出现,抹去她眼角的泪珠。
……
湛京鹤看着侧躺在床上的女孩,伸手碰了下她的脸,体温降了不少,没刚才那么烫了。
她微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嘴里嘟囔着:“湛京鹤,我要死了。”
声音有气无力。
“有我照顾着,死哪儿去?”湛京鹤弯腰帮她掖被子,“闭眼,好好睡觉。”
……
梵音听话地闭眼,朦朦胧胧地又睡了过去。
客厅里传出锅碗碰撞的声音,飘出一阵香味。
梵音感受到温暖,好像好久没这样毫无防备地睡过一个好觉了,安心又绵长。
没过多久,额头上,后背上,脖子上都沁出汗珠,身上的热意逐渐退下去。
意识回笼,梵音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被裹成了个粽子。
湛京鹤的杰作。
梵音掀开被子,坐起身,搓了搓脸,头不晕了,脸也不烫了,就是喉咙还有点疼。
说曹操曹操到,湛京鹤进门,手上端着半杯牛奶,另一只手提着一袋东西。
他把牛奶放在桌上,一盒一盒拿出袋子里的药:“退烧贴和布洛芬,放在房间里备着。”
“润喉糖,有时间的时候就含一颗。”
“这个是预防感冒的,备着。”
梵音问:“你不是说去买牛奶吗?”
看这阵仗,买的药比牛奶多。
“顺便买的,我这个人呢,就是比较热心。”湛京鹤悠悠道,“再说,咱俩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我也不忍心看你死在我面前。”
他拖强带调:“你说……是吧?”
梵音突然想起来刚刚神志不清时说的胡话——湛京鹤,我要死了。
还要被他拿出来反复鞭打。
梵音眨了眨眼,抬眸,语气认真:“那我去学校给你申请一个热心少年的专属称号,再定制一个绶带,到时候你每天带在身上,这样全校人就都知道了,便于他们向你学习。”
湛京鹤看着眼前的女孩,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粉红色,眼睛闪着亮光,还是如小时候一样狡黠,看似一本正经,实则在噎他。
“好啊。”湛京鹤回,“记得在绶带上面打印我们俩的名字,不然我不好显摆。”
果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学。”在梵音想着怎么反击的时候,湛京鹤已经转身,走到门前,他脚步一顿,转头,“桌上的牛奶趁热喝,早点睡。”
他顿了顿,说了句:“晚安。”
“等一下……”梵音开口。
“嗯?”他语气上翘,带着点殷切的期盼。
“你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梵音说。
湛京鹤:“就说这个?”
语气突然冷淡。
门被关上。
梵音懵了,什么叫就这个事,他以为她要说什么大事?
……
梵音走到书桌前,伸手拿起书桌上的草稿纸和笔。
思索半天,之后提笔写下脑海中恍惚飘过的几句话。
仔细再看,居然拼凑出了一首诗。
——在这虚与委蛇的日子里
我深陷泥潭
现实与虚妄共存
痛苦与挣-扎乱舞
我即将踏入深渊
是谁拉住了我
是谁拂去了我的痛苦
是谁为我擦去了眼角冰冷的泪珠
秀丽笔笔头微软,写在纸上的笔迹娟秀大气。
……
好像她所有道不清的痛苦都凝聚在了这首诗里。
何其悲哀。
她何尝不渴-望得到救赎。
梵音愣了许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啪塔,憋了很久的泪珠滴落在纸页上,黑色的墨水被渲染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