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容我致上深切的哀悼。”

切斯特爵士说罢跪下来亲吻了妲罗的手。

伊诺克也照做。

然后，切斯特爵士站起身，对格莱德事务官说：“现在有两件事必须立刻着手——”

老事务官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打击搞得疲惫不堪，他确实老了，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智慧和经验无法应付眼前的局面。

无论是黑雾袭城，拯救深陷险境的两位贵族小姐，还是消失的领主骑士们……他几乎没有做出任何有利的判断。

但他又不甘心接受外人的指挥。

“你有什么高见？切斯特爵士？”格莱德有些生硬地问。

切斯特对他的态度并不以为意，依旧贯彻着自己的职责。

“第一，必须立刻确立领土的指挥权，重整秩序。由于伯爵不能亲赴此地，便由我或者伊诺克充当代理人与妲罗·沃温小姐行使订婚仪式，我们将代表伯爵接管这座城。”

“第二，我们必须派出至少一人前往黑暗森林确认巴洛斯男爵的生死。”

“这绝不可能！”格莱德爵士脱口而出。

鲁温修士也连忙阻止他们的轻率：“先生们，黑暗森林是名副其实的死亡森林，领主他们一行十三人尚且被困在里面，余下的人去了又有什么用？”

“此次前去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我！”

伊诺克冷笑一声，对他的胆小甚为不屑。

“修士大人，黑暗森林的确危险，但相信我，我去过被诅咒得更厉害的地方。况且你用不着担心，城堡不会无人防守，有我的同袍——切斯特和巴洛斯的侍卫长亚尔曼留在城里。”

“你一个人？”格莱德爵士以为自己听错了。

鲁温的脸也涨得通红，他们均觉得骑士的行为犹如飞蛾扑火一样的蠢。

格莱德爵士冷哼一声：“一个人？你打算去送死的吗？”

伊诺克眯起双眼，“我想你们都明白，像黑暗森林那种地方，一个人单独去——要比一大伙人敲锣打鼓的去更安全。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躲在森林里兴风作浪！”

“如果你回不来怎么办？”鲁温急道。

他不停地给格莱德爵士使眼色，但是爵士似乎对他的管辖权被削弱而心有芥蒂，丝毫不肯劝说两位年轻骑士不要以身犯险。

鲁温急得脑门冒汗。

切斯特和伊诺克身为暴风城领主的手下，地位非同一般，如果在这里发生任何意外，他们巴洛斯可是付不起责任的。

而老眼昏花的格莱德爵士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放心吧！”伊诺克充满信心地说，“若我回不来，切斯特可以承担一切责任。”

“今天早晨我们一起察看了整座城堡的情况，虽然物资匮乏，但省吃俭用勉强可以熬过这个冬天，一旦道路通畅，伯爵的军队就可以抵达巴洛斯，将这里纳入他的保护。”

“我们不能让伊诺克爵士一个人去涉险。”妲罗连忙说：“我也和你一起去！”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原本僵持的态势有所缓解。

格莱德爵士咳嗽一声，“你的勇气值得嘉奖，妲罗小姐。但你毕竟是女人，我不能允许你去冒险。”

“但我是领地的继承人。”

“格莱德爵士说的没错，女士应该留在城堡里，如果你有什么闪失，伯爵必会砍掉我们的脑袋。”伊诺克爵士笑哈哈地说。

瞄到切斯特和伊诺克揶揄的笑，妲罗的脸腾地红了，她向来不习惯被当成弱者。

她想要提醒他们的是：黑暗森林之所以可怕，是因为迄今为止人们不知道如何对付危险难缠的雾妖，因此雾妖也成了所谓“黑魔”的代名词。

一旦被这东西吞噬了灵魂，将失去人类的内心。

但现在她发现：除了伊诺克和切斯特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抵挡雾妖的攻击，自己也可以一定程度地不受其影响。

虽然她不明白其中道理，但是每次被雾妖击中产生的变化都历历在心——她并没有丧失心智或受到其他负面影响，不过是做了几个半真半假的噩梦而已！

因此，妲罗觉得也许自己可以进入黑暗森林，而不受到雾妖的有效攻击。

不过，显然“大人们”不会听一个孩子的话。

此刻，他们在讨论的是物资、马匹和装备，还有驻守人员的训练问题，没有人再关注她。

她想要再去藏书阁找寻一些资料出来研究，但是却被要求沐浴梳妆，换上一套神圣庄严的衣服参加自己的订婚仪式。

这一切都是切斯特爵士的要求，格莱德爵士没法提出任何异议。

毕竟，在冬天过后，巴洛斯还要继续生存，一旦惹怒了那位即将统治这里的萨利安伯爵，所有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大家都战战兢兢地不敢得罪这两位骑士老爷。

于是，她被迅速地梳洗打扮起来。

霍尔太太派出了她最训练有素的梳头女工和缝衣女工，她穿着改过的她母亲结婚时的衣服参加仪式，整个人被打扮得略微成熟，似一名十六七岁含苞待放的少女。

“我真不想参加这种可笑的订婚仪式……”

妲罗在出发前来到她姐姐的房间。

西莉亚依然躺在床上养病，她神色恹恹，可一瞥见妲罗的样子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看起来像个蠢笨的村姑！我明白了……她们一定觉得这样安全许多，免得他们认为你不像冰海家族的人。”西莉亚苍白着脸依旧毫不客气地取笑道。

妲罗撅起嘴，“那么换你来代替我好了，尤金妮亚看起来嫉妒得要死，天晓得我一点也不想嫁给那位素昧平生的什么萨利安伯爵……如果不是涉及领土头衔，我宁可推荐尤金妮亚给他们。”

“他可不是你口中的什么简单角色，那是国王宫廷里最瞩目的骑士领主！”西莉亚纠正道。

“还有，尤金妮亚那种愚蠢货色怎能入得了他们眼？你以为他们是傻瓜吗？那些布兰登家族的人都精得像狼，萨利安伯爵派来的人一定是精挑细选的，你可逃不过他们的手掌心。”

妲罗有些哭笑不得，“你好像巴不得我赶紧嫁出去……”

“有什么不好？这样你就可以离开巴洛斯了！最好也把尤金妮亚带走，留我一人在这里。”

“你真这么想？”妲罗有些吃味。

她竟然一点也不留恋她？

姐妹们每日朝夕相处，就算勾心斗角也活得有滋有味，总好过独自面对寂寥萧索的石墙。

“我是冰海人，一辈子就呆在冰海，我不会离开这里半步的！”

“我们可以一起在这里生活。”

西莉亚嗤笑一声，不客气地点醒她——

“你是萨利安伯爵的未婚妻，你就要跟他去主城生活。让我想想……萨利安的领土在王国的东南部，气候温暖平和，正适合你这样娇嫩的美人。”

“你未来的生命属于暴风城，而不是冰海的巴洛斯，难道你喜欢黑雾里看到的情形吗？”

的确，这里险难重重，每年冬天都要与死神殊死搏斗。

但是这里也有许多壮阔的美景和一望无际的海域。

当春天来临，森林又会褪去黑暗，恢复富饶。

只有身体和心灵都顽强不屈的人才能扎根在这块地方！

由于气候的恶劣和人迹罕至，冰海曾经成为流放罪犯的地方，所以此地的人民生命力顽强，充满韧性，像妲罗这样精致的美女看上去就不该在这里经受磨难。

要是才刚醒来不久的她，一定巴不得到环境温暖的地方去生活，但在经历死亡的追袭后，她竟然对这个黑暗的地方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感。

对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有每个接触到的人都产生了感情。

这里有她的家人，诸多回忆，诸多生死相依……

现在的她已经遗忘了繁华文明的现代生活，习惯了做为一个黑暗时代的冰海人的生活。

过往的一切好像都是梦，她似乎天生就是属于这里的。

她相信这里的一切才是现实中真切存在的！

她的生命其实一直都和巴洛斯城堡深深地羁绊在一起，她从未想过离开这里，去其他陌生的地方生活。

“除非他到这里来亲自迎接我，我不会离开的，或许我可以说服那位——伯爵大人，让我继续留在这里？”

西莉亚干笑几声，递给她一个“做你的春秋大梦”的眼神。

她摆了摆手，“过来——你这发型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来帮你重新梳一个！”

妲罗美滋滋地坐在西莉亚床边，嘴角荡漾着柔和的笑。

她十分享受这种静谧的姐妹时光，这是她过去人生中绝无仅有的体验。

一种来自心底的安宁让屋内的气氛变得相当舒适。

她开心地发现：西莉亚平日里虽然不修边幅，活像个男孩子，却在修饰打扮上自有一套心得。

妲罗想起了那天她罕见地穿着裙子出现在练习场时的情形……

只要她想，就可以变得充满女人味。

这个发现令她的嘴角又不由自主地上扬。

西莉亚拆开妲罗暗淡老气的头箍和过时的发髻，灵巧的手指在她丝滑闪耀的金色发丝间舞动穿梭，不一会儿，就编出一个美丽的新娘发辫。

正是十分符合年轻姑娘的身份。

还有几缕编得十分精美的小麻花辫环绕着她妹妹小巧的头颅，增添了几许青春活泼的气息。

西莉亚满意地轻哼一声，随后又剪下妲罗衣服上的几缕绸花，点缀在发辫间。

那模样美极了！简直如同画里走出的仙女。

妲罗若有所思地望着铜镜里的形影。

——这就是西莉亚眼中的她吗？

镜里的少女显得纤尘不染、纯净美好，但精灵般的眸子又透出些不安分的顽皮灵动。

“去吧！”西莉亚轻拍她的面颊，“我累了，要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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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孤城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