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多少人夜半无眠。燕都第一歌舞坊——寒风阁却是门庭如市,车水马龙,楼上丝竹频传,女子笑语盈盈。

这里有着最好的美人、最香醇的美酒、还有最好看的舞蹈。天下风流人物,不论富贵,不论权势,只要得到寒风阁的帖子,皆可入内。反之,纵你权倾朝野,若无寒风阁的请帖,也是不能入内。

落叶飘零的时节,寒风阁来了个新人:年依依,一个光听着都会让人心生柔荑的名字。

从这个名叫年依依的女子出现的那天起就被各种流言围绕,就连她的第一次出场也成为了一个传奇,

帘子缓缓掀开,未闻其人,先闻其声,只听以柔软细腻的声音淡淡的响起“依依让诸位久等了。”声音柔而不腻,恍似随意道来,却让听者心头无端的生了万千绮思。

声音响起,厅内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往了声音的来处,一个盛装少女正从厅后的侧门里走了出来。十七八岁女子,身穿一袭淡蓝色长衫,微风吹过,轻纱飞舞,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灵气。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

众人不由微微赞叹,果然名不虚传,却见女子突然停步转身,恭立一边。紧接着,又一个少女走了出来,相貌与先前那少女生得一模一样,只是神情略微沉静些,她走出来后,站在了另一边。

众人正纳闷间,只见两位女子低头垂眉,轻道:“踏雪(寻梅)恭迎小姐!”

在两名侍女走出来后,接下来的,才是年依依。一袭白衣委地,一头青丝仅用一条淡蓝的丝带,轻轻绑住。没有想象中的盛装打扮,只是素衣淡妆,就那么平常地走了出来。

她来到大厅中央,朝几个方向各施了一礼:“依依来迟,让各位久候了。”

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年依依,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年依依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

见过年依依,方才知道,世上真正的美人是无需打扮的。她就那样轻轻浅浅地站着,却让人可以遐想出万种风情。她的神情不幽怨也不如何娇媚,就那样清清浅浅的。然而清浅之中,却可以遐想出万种风情。

年依依行礼完毕,走回大厅正面后方,缓缓地在首位坐下,轻启朱唇:“与诸位初次见面,依依却不知如何感谢各位,这可如何是好?”一声“可如何是好”,带着微微嗔怒,却又似恍不在乎,却是生生地惊艳了在场的诸位。

厅中如痴如醉的众人,被各色绫罗绸缎包裹的歌姬,唯有前排座位上的青衫少年浅酌酒杯,却冷着一张脸,双眸之间带着几分冷漠。

“依依才情浅薄,就为诸位献上一舞。”但见她嫣然一笑,百媚顿生,水柚一抖,曼身而舞,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伴随着幽幽的琴声,手中折扇竟化似利剑,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眼神一厉,折扇刺向座上的青衣男子,座上茶杯扬起,空中旋转,白色身影随之跃起,繁复而又凌厉的动作一气呵成,一双妙手轻轻握住犹有余温的茶杯,只余些许洁白的梨花瓣悠悠落地。

“公子,请喝茶。”花容月貌,一笑倾城。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今有寒衣阁之年依依,一舞名动京城。

酒过三巡,在座的客人们都已有了些醉态。只听年依依拨动羽弦弹出一个曲谱中没有的高音来,青衫男子身形一顿。

清丽婉转的声音伴随着琴声响起:

无可奈何兮,白日走而朱颜颓。

少日往而老日催,生者不住兮死者不回。

况乎宠辱丰悴之外物,又何常不十去而一来?

去不可挽兮来不可推,无可奈何兮,已焉哉。

惟天长而地久,前无始兮后无终。

青衫男子嘴角扬起清浅的笑,眉睫却凌凌裹了抹深寒,五指将手中茶杯越握越紧。

夜幕降临,两道身影悄悄降临寒风阁。刚进去,便有人迎了上来,几人转去楼上,待到最里面一间,推开门,迎面是一方素雅字画,正是晋代《伯远帖》的临摹之作,但见笔法纵肆,欹态横发,飘逸如浮云出岫。

几人方入内,便听屏风之后“叮咚”几声弦音轻起,清泉珠溅空山凤鸣,余音袅袅不绝于缕,似有迎客之意。

众人浅笑,静坐一旁,待一曲终了,屏风后女子起身步出,聘婷拜倒,轻声道:“依依见过二位主子。”

白衣男子笑说道:“话说依依今日可是一舞倾城!”

“依依能有今日,都是主子所致,依依铭感于心,不敢妄自居功!”

“依依,此处倒是甚为典雅!”一旁女子轻启朱唇,但见房内正中一副茶具,小炉煮水,茶香袅袅。

微香飘动,年依绽了丝笑,依步履轻轻,走了过去,玉手芊芊,将茶杯递了过去,“二位主子,请用茶!”

白衣男子轻啖一口,笑道:“好茶。”

“这茶树长于依依家乡的万丈高山上,临春抽了芽,馥香浓郁,沾襟可数日香气不散,摘下后只取芽心最幼嫩部分,然后烘焙揉捻等四道程序方成。”

年依依清眸浅笑,略一沉吟道:“端王已然上钩,不知下一步,主子有何吩咐。”

白衣男子与身旁女子对了眼,点了点头,抬眸对年依依道:“一切按计划进行即可,只是端王城府极深,依依你务必小心为上。”

年依依身形微震,开口道:“是,主子。”

忆往昔年华

转眼,燕国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静谧的寒夜纷纷攘攘覆了一地,青瓦石上厚厚着了一层雪,风吹过,洋洋洒洒。

堂中有清雅的水榭,年依依怀抱箜篌,手指轻轻一捻,天籁般的嗓音随之开启:“深深态,无非自许,厌厌意,终羞人问。凝眸处,一段新愁,应念我,烟锁秦楼。多少事,且付春去。夜夜静,秋色连波,声声碎,更在斜阳。青门外,高楼目断,到如今,无奈归心。但梦想,一字相思。”

冷眼轻瞅堂下众人,无不痴迷其中。想她年依依,不过一介歌女,却在短短数日,得到白玉满堂,金山银海,甚至不乏全国各地进贡来的奇珍异宝流水似的被运进寒风阁。可惜她年依依,多年来,除了思念那人,别无嗜好。

一曲完毕,站起,将目光落在静坐角落的那青衫男子,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双狭长深邃的眸子中夹杂着些许清冷。年依依轻轻一笑,转身离去。

青灯摇曳,点点星光忽明忽暗。年依依披了件外衣,未梳的青丝懒懒地搭在肩上,她拈了一枚白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玉质的棋盘上,兀自对着一盘残局出神。

踏雪默默地立于她身侧,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已经两个时辰了。

“小姐,夜深了,该进屋歇息了。”踏雪终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她轻轻落下一子,抬眉道:“踏雪,你说,如今我是否应该感到高兴?”年依依的声音飘远,不辨喜怒。

“小姐!”

听到踏雪语气中的隐忧,年依依浅浅一笑:“是了,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身后脚步声传来,寻梅来到年依依身后,福身道:“小姐,墨公子送了请帖过来,邀您一叙。”

年依依接过请帖,看完,轻轻一笑,笑的清冷:“今晚的月色真美,恍如那夜星光璀璨!”

“寻梅,你去告诉传信之人,就说年依依届时一定准时赴约。”

“是,小姐。”

寻梅应声退下。

“踏雪,你也下去吧。”

“是,小姐。”

每到月圆之夜,年依依都会一个人呆着,再劝亦是无用。踏雪无奈退下,独留年依依一人。

三年了,她却永远忘不了那年的初逢。本是官宦千金,无奈家道中落,四处流浪,朝不保夕。那年的中秋节,满街的灯火阑珊,锦衣翠缕。她又冷又饿,尹府在派发馒头和粥,她一边哈着气取暖,一边在排队等候。

就在这时,庭院大门忽然被打开,一位青衣男子牵着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走了出来,衣袂翩跹,眉眼如黛。他眉眼低垂,头微低,和女子说着什么,逗得她一阵阵发笑。

那瞬间,任耳边鞭炮声响,任街灯斑斓如潮,忽然觉得眼前这熙熙攘攘,其实都与她无关——她的眼中,只看见他。她愣愣地看着他,在众人推搡间,一不小心被后面的人挤倒。

身体垂直倒下,手中的破碗也摔碎,划破了手。她当场摔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不过是扭伤了腿,擦伤了脸。

“姑娘,你终于醒来了?”床边站立两位十五六岁的丫鬟,看到她醒来,言笑晏晏。

“这是哪里?我为何会在这里?”

青衣丫鬟笑道:“姑娘你在我家府前晕倒,是我家公子救了你。奴婢踏雪,这位是寻梅,姑娘若是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我二人。”

年依依正待开口道谢,便见房门被推开。一身白袍,纤尘不染,缓步而来,竟然是他!

她眨眨眼睛,疑心这是个梦。“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看着他,她的脑海中闪过这么一句诗。

后来,他问她,叫什么名字,她道年依依——年年有今日,岁岁两相依的年依依。

病好的那日,雨后初晴,天色微醺。他对跪着的她,气定伸闲地伸出手,问道:“年依依?你,确定要跟着我。”

她抬起头,扬声道:“公子救了依依,此恩此德,依依没齿难忘。”

“你若跟了我,从此我便是你的主子,你便得一生为我所用。你,可愿意?”他微微笑着,眸中泛着清冷。

她抬头,声音清晰道:“依依愿一生听凭主子差遣,绝不反悔。”那时,她不知他是谁,甚至不知他姓甚名谁,她跟着他会有怎样的命运,却认定了他为这一生的主子,愿一生为之差遣,无怨无悔。

后来才知,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是周家公子——周浩轩。他师从天下第一庄——翎羽山庄,以水寒剑扬名天下,侠骨柔情,义薄云天,时人皆称他有魏晋气度,是真名士自风流。他能文能诗,书画俱佳,诗词翰墨,皆工敏清新;精于骑射,熟悉兵法。

他为她请了师傅,教习琴棋书画,更亲自教他剑法、谋略。生就玲珑心思,再加上用了十分心力,很快便将师傅教的东西学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跟了他三年,剑法、骑术、兵法、谋略,她学的一样不差。那三年,她跟着他,从不问理由,只要是他要他做的,无不用心做到十分。

那日,菊花微绽,他月下独酌,她侍候一旁,他举杯饮下,状似平常,说:“依依,我要你去京城,帮一个人。”

她问:“谁?”

“寒衣阁阁主——周今宜。”

“好。”她答应下来。简单收拾行装,带上踏雪寻梅,便来到了京城。

六年时光,改变的一切,记忆中的京城已不复往日景象。寒衣阁,据传是京城最为神秘的歌舞坊,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美女如云,色艺双绝。跟在四娘身后走着,隔着面上的轻纱,看着那满目里的繁华精致,嘴角勾起一抹悲凉的嘲讽。

第五十一章 花朝夜相逢

过完中秋节,三日后,便是燕国的“花朝节”,所谓花朝,本意为万物更始,百花盛开之意,应在初春时节才是。可偏偏燕国的“花朝节”却是定在百花凋零,气象萧瑟的时节,只为纪念那逝去的百花。

花朝节在燕国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民间传统节日节。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祭祀花神,闺中女人剪了五色彩笺,取了红绳,把彩笺结在花树上,谓之赏红,还要到花神庙去烧香,以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而更多的文人雅士则是汇聚一堂,高朋满座,吟诗作画,纵谈时势。

月上柳梢头,年依依赴约而至。伫立江边,眼前是十里碧荷,天上是月华如练,江中一叶扁舟如莲上露珠,舟山传来笛声,余音袅袅。

年依依嘴角轻抚,对身后的踏雪寻梅道:“你们先回去吧,就让我一个人去会会他。”

“可是,小姐,若让主子知道你一人赴约,定会责怪我们。”踏雪低头道。

年依依轻轻一笑:“我是主子亲自调教出来的,你们还不相信我吗?都回去吧。”

“是,请小姐务必小心,奴婢告退。”

年依依点了点头,见她们身影远去,转身对舟中人扬声道:“年依依依约前来,还请墨公子相见。”

一青衫男子含笑缓步走出船舱,“在下已恭候姑娘多时,请!”

两人相对而坐,侍从很快上了几样精致的菜肴,而后尽皆退了下去。青衫男子亲手取水煮茶,小炉水烟袅袅。

年依依道:“墨公子,让依依来吧。”见她从容不迫,淡然自若,将好水置于釜中,以炭火烧开。待水烧到开始出现有如鱼眼般的水珠,微微有声,便加入茶未,让茶水交融。二沸时边缘出现如泉涌,将沫饽杓出,置于熟盂之中备用。继续烧煮,当茶水有如波浪般的翻滚奔腾时,将二沸时盛出之沫饽浇入釜中,待精华均匀,茶汤便好了。

年依依淡淡一笑,做个请的手势:“公子请!”

但见杯中汤色红浓明亮,香气独特陈香,轻啜一口,滋味醇厚回甘,齿颊留香。

青衫男子闭目细品半日,对年依依道:“果是好茶!年姑娘竟是一手好茶艺”

年依依嫣然一笑,漫不经心道:“年依依不过一介孤女,若无半点技艺,如何博得众人欢心。是墨公子抬举依依了!”

“年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妨直呼李墨的名字。”从第一次见到年依依,就觉得她身上带着无数的谜团。他曾派人去查过她身世,却是一无所获。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忍不住的想要亲近这个虽是笑着却一身清冷的女子。

“李墨。”年依依重复了一遍。她突然抬头璨然一笑,月光、湖波、晚灯都敛在她眸底的澄透中陷了进去。

风高月清,举目望去,江上仅此一舟画舫,如明珠点缀江中。转头,见李墨轻抚玉笛,修长的手指起起落落,笛声便轻缓的响起,曲调清冷、落寞,却哀而不伤。

年依依唇角带着笑,相和而歌:“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馀哀。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一曲终了,年依依安静地坐在李墨对面,案上有酒,她浅浅的啜了小口,再进半杯,随着仰头的幅度一倾而入喉,不烈,却勾的人神志飘忽,舒舒服服的暖着。

“年姑娘,酒不伤人人自伤。”

年依依抬眸看了他眼,笑道:“依依能得墨公子赏识,是依依之幸,依依敬公子!”

说着,径自将手中酒灌了下去,再添酒。

“年姑娘!”李墨按住年依依手中的酒杯:“年姑娘,再喝就醉了。”

年依依轻轻一笑:“北堂珍重琥珀酒,庭前列肆茱萸席。黎国进贡的琥珀酒果然名不虚传!墨公子,莫非是心疼你的酒了?”

李墨深深地看着她,执意要将她看穿,“告诉我你是谁?”

“年依依,年年有今日,岁岁两相依的年依依!” 年依依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年依依略带几分酒意,无意间看到画舫上挂的一副字画,神情略变,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道:“这字,墨公子从何处得来?”

那是一幅小词,词牌名《柳梢青》,词曰:雁落平沙,梨花飘雪,西风时节。昼长人悄,马蹄难驻,别时泪湿。画角黄昏时节,落尽悲凉春去也。无关风月,玉门不渡,芳草斜阳。

李墨转身看去,笑道:“多年前偶然所得罢了,但见词中话意颇为别致,故存留至今。只是,当年匆忙离去,并无缘拜见作词之人,一直引以为憾。”

年依依静静看了半响,方道:“不料公子原是性情中人!”

二人静默无声,年依依又饮了几杯酒,竟醉了过去。

李墨笑着摇了摇头,不想她竟如此不胜酒力。醉后的年依依不似往日般即便是带着笑也是满身的清冷。此时的她,脸颊微红,容颜柔和而宁静。

他含笑看着年依依,这个女子,他从见她的第一眼,便被她吸引,她的无奈,她的才情,她眼底的落寞,他竟一一看在眼里,落到心底。他的前半生都活在权谋之中,可自遇到年依依之后,却突然发现,自己也有着寻常人的七情六欲。

第五十二章 永巷锁千秋

一晃,已是寒冬时节,银装素囊。深院空巷锁千秋,苍白笑颜拂青袖,对镜贴花饮毒酒,枯井悲曲惹泪流。

冬日天短,暮阳西下,金碧辉煌的宫殿在黑夜中更显肃穆。永巷灯火摇曳,一间破旧的房间里,良妃坐在铜镜前将自己长发高高挽起,镜中容颜清淡,风韵犹存。

身后的贴身侍女容儿小心的将一件素白衣衫为她披上,笑道:“这么多年了,小姐的容貌还是一丝未变。”

良妃淡淡一笑,回身握住容儿的手,“这衣服,是初见皇上那日所穿的,他道芙蓉出水、脱尘出俗。可如今,纵容貌犹在,奈何君心已变。”

“小姐,您切莫伤心,皇上终有一日会记起小姐的好!”

“罢了,如今我只求他能善待墨儿和芊芊二人。”良妃轻咳了一声,却再也止不住,竟生生咳出一口鲜血来。

“小姐!”容儿紧紧握住良妃的双手。

良妃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儿,没事——”岂料,话未说完便晕了过去。

“皇上——”她仿佛陷入了长长的梦中,只是不停地低呼这这个名字。

烛火明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太医轻轻吐了口气,拔掉最后一根银针。

苏子墨终于松了口气:“太医,我母妃她——”

“端王请放心,娘娘暂时无碍!”

看着昏迷不醒的良妃,苏子墨起身,对太医鞠了一躬,道:“请太医外面叙话。”

太医点了点头,起身与苏子墨走到外头。只见沈南墨又鞠了一躬,道:“我母妃的病情,还请太医如实道来。”

只见太医叹了口气,终道:“恕微臣医术不精,娘娘乃是肺痨之症,有油尽灯枯之势。”

“油尽灯枯?”苏子墨身影颤抖,脸色苍白。

“王爷保重!”太医扶住摇摇欲坠的沈南墨,继续道:“娘娘一向身子体弱,再加永巷气候湿寒、娘娘诸事郁结于心、郁郁寡欢,才致如此。如今,唯有静心调养,或有回转的余地。只是,娘娘如今身处永巷,还需王爷费心思量!”

沈南墨沉默良久,方对太医摆了摆手手,道:“今日有劳太医了。”

“微臣退下。”

沈南墨一步步走回床榻,容儿低声问安后退到一旁。他静静坐在良妃身旁,轻声道:“母妃,我来看你了,你醒醒可好?”

话音未落,良妃突然醒来,双手紧紧握住沈南墨,轻叫了一声:“皇上,你为何不相信臣妾?”她的声音里是透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痛与不甘,眼角慢慢滑落一颗泪珠。

沈南墨只是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内心却是心如刀割。良妃慢慢清醒过来,看清眼前人是沈南墨,呢喃出声:“墨儿,你怎么在这?母妃是在做梦吗?”

沈南墨哽咽出声:“母妃,是容姨告诉儿臣您生病了。”

良妃想伸手替她擦干眼泪,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完全抬不起来。

沈南墨握住她的手道:“母妃,您放心,没人知道儿臣过来。”

良妃“哦”了一声眯起双眼,淡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说着轻咳一声,慢慢道:“子墨儿,你来了也好,母妃有些话要跟你说。”

“母妃知道,其实你一直羡慕你三弟可以自由自在的。”

“母妃,您别说了!”

“是母妃逼你做了很多错事,以后你再也不用顾忌母妃,去做你喜欢的事。”

“母妃,儿臣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的!”

“若是有天母妃不在了,照顾好芊芊。——好好孝顺你父皇。那是母妃一生唯一的心愿!”

“母妃!”

良妃身上带着淡淡的暖,仿佛回到小时候,她那样看着自己,淡淡地笑着,慢慢陷入昏迷中。

“母妃,您放心!” 沈南墨一字一顿讲完,站起。

见他要离去,容儿唤道:“王爷您这是去哪?”

沈南墨转声,微微一笑:“容姨,替我照顾好我母妃!”

“王爷,您....?”

“请容姨放心!”

西出坤门,来到乾元殿。白玉石上,沈南墨笔直跪在宫门口。当值宫人都远远屏息站着,人人低眉敛目,不闻半丝声响。

玉嫔遇害一事,昭帝曾下旨废除良妃封号,入永巷,永世不得出,并不许任何人探望。若有为良妃求情者,以同罪论之。

良久,李公公出来,传下昭帝口谕:“废妃李氏,谋害嫔妃、龙嗣,用心极其歹毒,朕死生与之不复相见。”

沈南墨黑沉沉的眸底微微一暗。

李公公趋步上前,俯身道:“王爷,您先回去吧。圣上心意已决,若您再次一不小心惹怒了圣上,对良妃娘娘更是不利。”

月落天清,八角宫灯自寒风阁四角冉冉亮起。台上,素衣美人弹奏手中的箜篌轻轻浅浅,悠扬如水。台下,沈南墨唇间清扬的笛声起起伏伏,悠然飘洒。

一曲终了,此身,如梦。

沈南墨收起手中笛子,朝台上年依依鞠了一躬:“年姑娘,多谢今晚以曲相和之情。”

“墨公子言重了,依依不过一介歌女,陪人弹奏说唱原是分内之事。”台上的年依依淡然一笑。

沈南墨抬头,看了年依依半响,方缓缓道:“我的一生做了很多错事,虽是身不由已,但亦从未后悔过。我一生,唯一后悔的事,便是遇见你,那样迟!”

年依依抬头,台下男子在烛火温暖的光线中。带着一丝笑,温暖而明亮。她突然不可抑制地笑出声来,

半晌,腕间忽然一凉,低头看时,已多了一只青翠玉环,年依依抬头,却被沈南墨轻轻抱住她,“我叫沈南墨,等我回来。——记取相思,环佩归来月上时。”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年依依手指拂过腕上玉环,有着透心的凉,纵使她再是无情,此时也不由地生出几分感伤。

年依依过来的时候,周今宜正在侍弄新开的墨兰,年依依匆匆而来,将一书信交与她。

“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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