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火锅是蒋遥提出来的,周文彬几乎秒同意,但她又说不想去外面吃,于是聊着聊着就变成了家里约会。
这还是周文彬有史以来头一遭,跟人约会约到家里,就只是吃火锅。
别的什么也不做。
周文彬能感觉出来,那个叫郑珣的男人一走,蒋遥的状态立刻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像是刺猬突然竖起了浑身上下所有尖刺,那些柔软的地方不轻易对他展露。
蒋遥发觉他在看着自己,筷子一顿,抬眼看去:“怎么?不合你口味?”
周文彬微笑摇头:“没有。”
接着又说:“蒋小姐很喜欢火锅吗?”
蒋遥想也没想,直接点头:“还行吧。”
谈不上有多喜欢,就是吃这个更容易耽误时间而已。
她需要时间。
***
郑珣紧赶慢赶回了市局,刚下车,打眼就瞧见了徐乐诚站市局大门边上来回踱步,没几秒就往外张望,这一抬头,正好看到匆匆跑来的郑珣。
“郑队,比对结果出来了!”徐乐诚一边说一边跟着往里走,“就是木华园那个保安!”
郑珣眉头紧皱:“两天前辞职那个?”
徐乐诚:“对!”
昨天警方在木华园接到报警,发现了挖心案的死者闻彦,死亡时间却不是昨天,而是三天前。
警方很快调查了闻彦身边的人际关系,发现除了佣人和保镖之外,就只剩下木华园的保安。
两天前,其中一个保安突然辞职离开,警方从昨天联系到现在,就在一个小时前才把人找到。
“还是个女的。”徐乐诚说。
郑珣脚步匆匆:“凶手还分什么男女。”
徐乐诚:“那倒是。”
推开审讯室的门,郑珣看到了一个背影,高高瘦瘦的,头发柔顺,扎成马尾垂在脑后。
那就是葛月。
木华园里突然辞职的保安,挖心案的第一个嫌疑人。
徐乐诚站门口没进去,坐在黄凯身边做笔录的警察左右看了看,自觉起身离开。
门关上,屋里再次恢复一片死寂。
郑珣在对面坐下才看清了葛月的模样,眉眼精致,鼻梁高挺,嘴唇细长偏薄,是个小家碧玉的端正样子,她化了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些。
“今年21?”郑珣低头看桌上的资料,抬眸,“这个年纪不上学,去做保安,你倒是沉得下心啊。”
葛月浅浅一笑:“要是我没记错,就算18岁去做也不违法吧?”
“是不违法,也就那么一说,你别介意。”黄凯瞪了郑珣一眼。
葛月盯着郑珣看了几秒,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往后一靠,两手环抱在胸前,小巧的下巴微扬着。
黄凯这时也看出来了,这葛月似乎对于此时的情况并不惊讶,所以才会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
葛月始终盯着郑珣,全程没看黄凯一眼。
黄凯手里的笔在桌上叩了两下,视作提醒,一扭头,发觉郑珣也像跟人杠上了似的,紧盯着对方不放。
“你上完初中就没上学了,也不是南城人,物业那边说你是三年前开始在那上班,从薪资待遇来看并不比公司上班的人差,那为什么你会在两天前突然提辞职呢?”
黄凯看着眼前的年轻女人,心里头充满了疑惑:人要真是葛月杀的,那她没必要提辞职,直接离开不是更好,反正警方最后总会查到她身上,但要不是她做的,主动提出辞职这件事其实也证明不了什么。
再说,闻彦虽然腿不好,但他到底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像葛月这样瘦弱的女人真能按得住那样一个男人?
他的死因是剖心,换句话说,他还活着的时候,心脏就被人活生生剖了出来,但闻彦体内却没有检验出任何药物成分。
活着剖心。
黄凯不能深想,想深了就会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要怎样凶残的人才会想到用如此残忍的手法杀人。
不仅如此,心脏附近的皮下组织切面整齐,足以见得凶手对人体的了解很深,手法上更接近从医人员,可现在抓到的嫌疑人偏偏是个保安,还是这样一个年轻瘦弱,连高中都没读过的女人。
即便这样,也不能完全排除葛月行凶的可能,因为她的职业。
木华园的地形对她来说一定是非常熟悉的,包括那里面大大小小的各个监控点。
葛月挑眉:“因为晦气。不是死人了么,我觉得晦气,所以辞了不干了,不行啊?”
郑珣沉声道:“两天前还没爆出木华园死了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黄凯将桌上的资料往葛月面前一推,那一页页纸上印着的是黑白照,像素不高,勉强能看清照片里是死者闻彦的卧房,门边站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就是个人影,因为屋里没开灯。
要是换作以前当然没办法作为证据,但现在各种技术与时俱进,仅凭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黑影就能拿来做分析比对。
“眼熟吧?”黄凯点了点那张印着照片的A4纸,“别想着否认,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人就是你。”
葛月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那种变化转瞬即逝,但还是被坐在对面的两人捕捉到了。
照片右下角印着时间,时间精确到秒。
“在你辞职前一天晚上,你出现在死者卧室,你去做了什么?”黄凯问。
要说做了什么,葛月当然不会老实回答。
她盯着画面中的那道人影,其实看到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就是她自己没错。
葛月回忆当时,看到窗台那边闪过一个小光点,确实察觉不对,所以才没进去,只不过现在看来,她后悔了,那时候她真该进去看看才对。
不过当时的她又怎么会想到自己已经用了信号屏蔽器,却没想到人家技高一筹,用的针孔摄像头根本不在屏蔽范围内,有钱人用什么都用最好的,这回她算是长记性了。
这么大个证据落人手里,她现在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咚!”
郑珣锤了一下桌面,葛月回神,抬头看来。
“说话!”郑珣说。
“还不够明显吗?”葛月笑了一下,两手在桌下交握,淡淡开口:“偷东西啊。”
木华园那种地方,非富即贵才住得进去,不是别墅就是洋房,摆在那里简直就是在考验她的良心。
葛月自认没什么良心,那几天巡逻恰好听闻家的佣人说,家里那位先生最近身体不太行了,老是说胡话,还经常一睡就是一整天,最近这段时间喜怒无常、神出鬼没的,别说佣人,连保镖都不大敢靠近,于是那老妈子就担心起自己这些人是不是过不久就该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身体都不太行了,我就寻思着是不是能趁人嗝屁前捞点油水,谁知道我那天到了地方才发现,事情不太妙,所以临了到头又回去了。”葛月说。
郑珣说:“监控视频显示,你当时在门口站了足足有两分钟,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葛月冷哼一声:“都死人啦,你们觉得我当时看到了什么?”
凶手。
数据显示,很多凶手在犯案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反复回到案发现场,这是出于一种变态心理,认为被自己杀死的受害人是一种类似“作品”一样的东西,还会认为他们是创造作品的“艺术家”,越是缜密无缺的案发现场,越能说明凶手的细心。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情结”存在于大多数凶手心中,所以才会导致他们在极短时间内暴露身份。
凶手一定不会想到,那么完美的作品,竟会被人意外撞见。
葛月仿佛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没错,我看到了凶手。”
郑珣明了:“所以你第二天才会突然提辞职?”
葛月:“对。”
郑珣:“他长什么样?”
葛月:“长什么样没看清,仔细想想,感觉好像是个男人。”
黄凯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郑珣替她回了话:“凶手也看见她了。”
“对。”葛月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着急辞职了吧?”
航凯叹了口气,急道:“葛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看到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真凶,想必你也猜到了我们为什么会找你,我劝你最好认真想好了再说。”
葛月听了这话,却是沉默了。
她就知道警察不会这么容易相信她说的话。
沉吟片刻后,她开口:“原来你们警察还什么都没查到啊。”
忽地笑出声来:“你们要是找到了什么线索或证据之类的,哪还用在这儿跟我废话?”
郑珣咬紧牙关,深吸一口,说:“看来你并不是一无所知了。”
葛月一眼扫过去,眸光阴沉:“住在木华园的人是有钱,但那些人的钱,有几个是干净的?”
“说实话,挖心算得了什么,指不定他自己也曾挖过别人的心呢。”
葛月继续说:“两位警官,你们与其怀疑我这个倒霉蛋,还不如去查查被挖心的这个人做过什么事,指不定会有什么惊人的收获哦。”
说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俯后仰,突然止住,她又说:“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今天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你们信就信,不信我也没办法,你们最好把我关起来,这样……我就不用再担心被杀人灭口了。”
***
“你信她说的话?”郑珣上前一步,挡在黄凯面前,“老黄,她可是目前唯一一个在案发现场出现过的嫌疑人!”
黄凯一甩手:“我比你更清楚!”
“但是郑珣,你知不知道……”黄凯说,“像这样的恶劣凶杀案在网上的影响力有多大?”
“上头要我们尽快破案,尽快抓到真凶,那我们就不能继续拖延时间从人际关系入手,走访调查太耗时间,葛月说得对,从闻彦身上入手,说不定我们会发现更多线索,这起案子一看就是仇杀!”
黄凯说的,郑珣当然也明白,可他看到葛月的那一刻,心里头始终感觉有点不对劲,至于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但直觉告诉他,葛月这人不简单,尽管她以自己出现在案发现场为由,称自己看到了凶手,可她说的是真是假,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道。
案子拖得越久越难破,这是铁律,铁一样的规律,从来如此。
黄凯现在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被个嫌疑人牵着鼻子走了,他郑珣暂时还没。
黄凯要查闻彦的仇怨,那他就去查这个葛月。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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