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打草惊蛇，黄凯没有鸣笛.

但警车到底还是显眼的。

他本想停在小区外面，可小区里的警报声，伴随着人群吵嚷的动静传来，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他索性把车开进了小区。

接着飞快下车，朝着声源跑去。

一边跑，他一边往楼上看，楼上挨家挨户都亮着灯，他没看到人，却隐约感觉到一道视线，在看着他。

但他匆匆扫过楼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除了一点，除了声源来处似乎就在郑珣所住的那层楼。

他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不过时间紧急，他没多想，打算先上去再说。

楼上，所有人背靠窗边的墙壁蹲成一排。

郑珣先开了口：“没事别慌，我去转移他注意，你们找机会躲起来。”

蒋遥：“躲？就你这点地方我们往哪躲？”

郑珣：“……”

彭松：“啧，早知道我就不来了，你们一个个的嫌疑都洗清了，被发现也没什么，可我这蓬松小面包的身份要是被发现了，加上前科，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

葛月眉头紧皱：“怎么办啊……”

蒋遥看向郑珣：“他知道你住这儿？”

郑珣点头。

“那好，你去引开他，我带他们离开这里。”

郑珣拉住她：“怎么离开？”

蒋遥匆匆回答：“我自有办法。”

郑珣起身往门口走，开了门再回头看去，蒋遥等人已经不在客厅了，杨阳站在卧室门口，默默无言地看着他，他冲杨阳无声点头，随即杨阳走进卧室，关上了房门。

屋里一片死寂。

明明刚才还那么热闹，一瞬间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郑珣有些感慨，却还是很快收拾好心情，推门走了出去。

出去没多久，他瞥见电梯门打开了，黄凯从里面走出来，一转头，两人四目相对。

郑珣故作惊讶：“你怎么来了？”

黄凯表情不太好：“我过来看看。”

“看什么？”郑珣往人群里看去。

黄凯低声道：“顾喜被人杀了。”

郑珣眨了眨眼：“什么？！”

他从没想过自己也有演技这么好的一天。

顾喜的尸体是他们找到的，叶寒的尸体也是他们一起处理的，就连发送位置信号的人也是他们之中的一个。

但黄凯对此一无所知。

他觉得有点对不起老黄，毕竟共事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回瞒着人做事。

黄凯叹了口气：“那个学生还没找到下落，根据顾喜的死亡时间来看，我怀疑凶手就是她。”

“叶寒。”郑珣替他说出了那个名字。

“对，”黄凯说，“原本我以为叶寒会是第三名受害者，但现在看来，这个顾喜多半是复仇不成反被杀，叶寒害怕被我们发现，所以有意躲起来了。”

郑珣不自然地咽了口唾沫：“是吗？”

黄凯微不可查地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郑珣声音拔高了一度：“不是你觉得我应该避嫌，故意瞒着我，案情进度到哪我也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去？”

黄凯无奈摇头：“激动什么？行吧，跟你无关就好。”

说完，他走到周文彬家门前，抬手出示证件，很快疏散了围观人群。

他蹲下来，观察锁孔，低声道：“你看这，这有强制破锁的痕迹，看来还真是小贼走空误触了警报。”

郑珣也蹲在一旁，严肃点头：“这贼倒是溜得快，我听到动静就出来了，结果一个人都没看着。”

黄凯扯了扯嘴角：“蒋遥呢？”

郑珣一愣：“啊？”

黄凯站起身：“小徐说看到顾喜出事后，她情绪很激动，正好拘留时间也到了，没有证据继续扣人也不合规矩，所以就通知你去了，怎么，你没把人送回家？”

“哦，送了，”郑珣说，“现在这个点，人家应该……应该早就睡了。”

黄凯皱眉：“你紧张什么？”

郑珣急道：“老黄，不带你这样的啊，连我也怀疑上了是吧？”

“不是，我就这么一说，你看你这一脑门子汗。”黄凯摇了摇头，扭头打电话联系人去了。

几分钟后，小区物业、附近派出所的民警都到齐了，关了警报，黄凯在电话里找周文彬问了密码，这才开了门进去。

黄凯等人在里面检查的时候，蒋遥带着人已然顺着监控盲区摸回了自己家里。

为了不引起注意，她没开灯。

密室已经被警方翻了个遍，如果盗走所有东西的人有点良心，给她留下一台电脑什么的，她现在倒是可以直接远程查看对面的情况。

只可惜不止电脑，就连摄像头都被拆了个干净。

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首要怀疑对象就是郑珣，其次是彭松。

当她问到彭松这件事时，彭松反应激烈：“不是我干的！”

问到第三遍，葛月才说出了实话。

“姐，真不是他干的，你冤枉他了。”

葛月从来不会骗她，她这下确定了：找到密室，趁警方到达之前搬空所有东西，清空所有资料的，一定是郑珣。

因为她喜欢在衣柜里做密室的习惯，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李晶，一个就是他。

然而李晶已经去世十年，所以如今这世上知道这件事的，只剩郑珣。

蒋遥不禁想起了小时候那段时光，她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把衣柜里的东西全部扔出来，在里面摆上小桌板，有时候是枕头棉被，有时候是吃的喝的。

衣柜里小小的一方天地，就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有时候她嫌无聊，也会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

于是秘密基不再独属于她一个人，李晶和郑珣也成了这方天地的新成员。

她不知道郑珣为什么会把这种事记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找到了衣柜里那个极其隐蔽的暗门位置。

不过他这么做，她身上的嫌疑确实洗干净了不少，还让警方对她的自白产生了怀疑，毕竟谁也不会相信一个接二连三带警察找证据都走空的嫌疑人。

黑暗里，彭松突然开口：“你们快看这个。”

他递过来一个屏幕碎掉的旧手机，蒋遥和葛月低头看去，看到了热搜词条后面的紫色标记，这表示搜索人数到达了一个巅峰数值。

那是一篇以徐春为第一人称的文章，文名为“凶手的自白”，里面详细记录了最近这段时间接连发生的案子细节。

“天啊，我要不是知道内幕，恐怕真的会相信真凶就是徐春了。”葛月说。

彭松说：“我查过了，第一个发布文章的账号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平台，这平台背后有周氏集团参股。”

蒋遥低头看手机没说话，但也听出了彭松话里的言外之意。

这事，多半跟周文彬有关系。

周文彬此时正在小区地下的停车场。

黄凯电话打来的时候，他就在车里坐着，在那之前也一样。

从工厂到市局再到医院，最后回到这里，他一直跟着蒋遥。

他叫司机和秘书先行离开，自己则留在车里，静静地看着蒋遥和郑珣在车里拉扯许久。

他好几次都想走过去，敲响那扇车窗，把蒋遥的心拉回来。

但他最终没这么做。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蒋遥最后会选择跟警方自首，因为这个女人不是自愿走上这条路的，所以她跟那些真正的杀人凶手不太一样，他知道她一定会自首。

所以在他发现那些故意留下的证据之后，他果断选择清理。

为的，就是让蒋遥洗脱嫌疑，跟他一样逃离这片泥潭。

但现在，他的心没有刚开始那么坚定了。

他甚至想过，如果蒋遥自首成功，那她和郑珣是不是就永远没机会在一起了。

天人永隔，当然没机会在一起了。

但他同时又很清楚，一旦蒋遥走上了不归路，最后遗憾的，绝对不止郑珣一个人。

所以他故意选了那家小报。

有周氏集团参股这么一个明显的线索，他相信蒋遥不傻，一定很快就会猜到是谁在背后帮了她大忙。

他不求她的感谢，他只希望她的心能为他腾出一席之地。

仅此而已。

如果他今晚没有看到他们如此亲密的样子，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可他看到了。

并且看得清清楚楚，蒋遥就是动摇了。

他观察她这么多年，他能分辨出来，她每一个动作背后的含义。

她动摇了。

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别人。

因为郑珣。

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同班同学和前男友，或许该说是初恋，让她想摧毁自己的那份心，开始动摇了。

周文彬承认他嫉妒得发狂。

然而最让他怒火中烧的不是这一点，而是他发现蒋遥竟然打算对他动手。

他盯着电脑屏幕里的监控画面，画面定格在人群围观的时候。

蒋遥身在其中，目光阴鸷，盯着摄像头的眼神，仿佛穿透屏幕在跟他对视。

那种眼神周文彬当然见过，在爷爷的葬礼上。

周利华也曾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那种眼神，纠缠他太久，时常在梦里恍然见到，挣扎醒来都会被吓出一身冷汗，但此时，这样的眼神出现在蒋遥脸上，就好像多年来困住他的梦魇在现实里复苏了。

他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个麻烦，现在又来一个。

同样的眼神，他感受到的却是不同心情。

周利华想杀了他，他也一样。

但蒋遥想杀了他，他更多的是不甘心。

是无奈，是愤怒，是迫不及待想看她对自己拔刀相向，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会亲手杀了他。

他想，不论最后活下来的是谁，或许都是一种解脱。

就像徐春最终决定替她顶罪一样，他也只不过是告诉了她真相，顺带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一把而已。

都是各人的选择罢了。

现在轮到他做选择了。

周文彬合上电脑下了车，往电梯间走去。

他心里已经大致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