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
原本景言是后天就走的,但是因为我也要跟着回去,所以又往后拖了几天。
我们不打算把这院子卖出去,而是就留在这里,等以后有时间再回来小住一段时间。虽然,我觉得这个机会很渺茫。
在这里休养了将近一个月,我的身体虽然还没有完全好,可也能赶路了。
这天,冀青赶来一辆马车,马车里铺满了软垫,倒是十分舒适。
锁好院门,景言扶我坐进马车,云初和冀青在外面赶车。我坐好之后,撩开帘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普通的小院子。
虽然它很小,却也给了我小半年的宁静。
“舍不得?”景言看我望着院门久久的不说话,问道,
“嗯。”我点头,“我在这里看到了春天与夏天,却还没等到秋天与冬天。”
景言温热的大手握住我有些冰凉的手,道:“以后我们还回来的,我会陪你在这里度过春天、夏天、秋天与冬天。”
我放下帘子,望着他柔柔的笑了。
我原本以为,放下仇恨会很痛苦,却不曾想过,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我心知这样的我,对不起苏家,对不起父亲母亲。
可是,我又无法忘记眼前这个我深爱的男人。
何况,他亦有他的苦衷,整件事都非他所愿,只是他从不曾与我说起过。景言不知我心所想,但是见到我放下了对他的防备,面上也是十分明快起来。
许是因为我身子不好,这一路走的都很慢,甚至每到一个城镇我们就会停下,休息一两晚。
虽然这样对我的身体有好处,可是景言也不是寻常人,如今已经出来月余,又如何再耽搁下去呢?
“景言,你不着急回京吗?”这天,我们在距离京城还有三四座城池的小镇上歇脚,景言带我去了当地有名的小吃店里。落座之后,我便问道。
“不急。”景言给我倒了一杯茶。
“你出来这样久,早朝怎么办?公务怎么办?”我们在二楼雅间里,是以我才这样问。
“这些我都安排好了,你只管放心吧。”景言爱怜的抚摸了一下我的脸颊,似乎是试着有点凉,所以又紧了紧我的披风。
我虽觉得有些古怪,但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不一会儿,几道精致的小菜便被店小二端了上来,虽然都是机器普通的食材,我闻着却胃口大开,直至景言笑着拦住我:“虽然看你多吃饭甚是开心,但是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当心不好消化。”
我有些羞赧的拱拱鼻子,“是我贪嘴了。”
“无妨,你爱吃我们明日便再来,只是今日可不许再吃了。”景言笑道。
“知道啦。”我吐吐舌头,放下了筷子,继而问道:“明日还要在这里吗?”
“是啊,总得把你肚里的馋虫喂饱才能走。”景言亦放下筷子,伸手刮刮我的鼻子。
“我无妨的,咱们还是快点回京吧。”我有些担忧,毕竟他出来这么久了。
景言不大在意的笑笑,“我会安排好的。”
入秋了,夜里便有些凉了。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觉得每每闭上眼都是血淋淋的场面在眼前不住地晃动,这段时间入睡总是很困难。景言亦是知晓得,刚开始还总是安慰我,后来觉得说什么也没用,便总是将我拥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如此我才能安心睡下。
今夜亦是如此。
只是今夜,无论景言怎样安抚,我都无法压住内心的烦闷。
“景言,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再活过来。”我的额头抵着他宽阔的胸口,低声问道。
景言轻拍我的动作一顿,“怎么会这样说?”
“我似乎惹了很多麻烦。”我道。
“你何曾惹过什么麻烦。”听闻我只是这样说,景言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我细细想了一下,若不是我又活过来,魏蔓蔓也许就不会死,慕容卓也不会死在景国,景言也不会放下京中的公务,出来陪我这样久。
可是这些,我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傻瓜,若不是你以宁南夏的身子活过来,我现在说不定早就被东楚的人给杀了。”白景言动了动我的头,与我对视。
黑暗中,隐约看到他如水的眸子,正充满爱怜的看着我。
有一个问题,我似乎从未问出口。从前只确定他心里有我,后来又知晓他冷我杀我,如今发现他对我依旧宠爱有加。可是我……
“景言,你……”我咬咬唇,不怎么敢直视他的眸子,“你……爱我吗?”
我说完良久,都没有听到回答,就在我的心一寸一寸冷下去的时候,感受到拥着我的双臂渐渐使力,直至将我紧紧抱住,方才听到耳边传来那道低沉的声音:“爱,我爱你。”
我瞠了瞠目,这句话,他亦是从未与我说过。
如今这般,我们倒像是十六七的小孩儿一样,彼此确定着心意。
景言不再说话,可我知道他亦是在等我的答案。
我突然有些犹豫,我知道这话说出口,便是真的放下前尘往事了。
“无妨……”
“我也爱你……”
我们俩几乎是同时出声。
景言想来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句话,身子微不可闻的颤了一下。
我缓缓攀上他的肩,低声道:“我知道我这样,对不起的人太多,可是我却再也不想压抑自己了。生生死死这许多次,早已厌倦了所谓的仇恨,我只愿你能平安度日……无论你是真也好,假也罢,我既再一次与你确定了心意,便一生一世要随着你了。”
“小沁。”景言重重的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等他继续说些什么,可等来的却是落在我脸颊上的一滴热泪。
我心下一惊,想要抬头看他,却被他死死地抱住脑袋,动弹不得。想来,他是不想让我看到他落泪的样子吧。
“你……”我不再挣扎着抬头,只努力的思索想说些什么,可如今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该说些什么了。
景言再度开口,带着些许鼻音,“是我太过幸运了吧,我原以为此生就要在寂寥与悔恨中度过,可上天垂怜,竟让你回来了。我多怕这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直至你故意接近我,直至我宠幸了你,方才觉得有些许真实。
“我知晓你一开始是想杀了我的,其实那是便是你动手了,我也不会反抗更不会怪你。我甚至已经拟好了一道密旨,只望你动手之后不会有人为难你。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如果你动手了,便当是我向你赎罪了,你也不会带着对我的恨进入下一世。我只想下一世再遇到你,我们做一对寻常夫妻。
可你没有动手,我暗自欣喜,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后来你有了身孕,瞒着不告诉我,是云初瞧出了端倪,私下说与我听。我知道你不说,是有你自己的考量,我不愿逼迫你,不愿让你不快。你想走,我便不拦着你,我只尽我所能为你铺好路,护你周全,哪怕你此生不愿再回京,只要你平安喜乐,我便知足了。只是不曾想百密一疏,还是让你受到了伤害。”
这一段话,絮絮的说了许久,在我印象里,景言似乎甚少说这样多的话,听完我已是泪流满面。
“是不是……是不是我太任性了。”我哭着说。
景言终于放开禁锢我的双臂,扶着我的头将我的眼泪吻去,“如何谈得上任性呢?你这样恨我却舍不得伤我,甚至不顾一切的扑出来救我。我白景言何德何能能让你如此倾心相待。小沁,从来都是我负你,哪怕你将我的心剖出来,我也绝无怨言的。”
“可如果不是我私自跑出来,我们的孩子也许就不会没了。”我依旧哭个不停,想起那在我腹中的胎儿,便是一阵心痛。
“是我没保护好你们母子,你不要自责。”景言温言道。
“也许……也许是我……”我抽噎了几声,继续道:“是爹爹他们在天之灵,看到我不再报仇,便要取走我孩儿的性命吧……”
“胡说什么呢。”景言皱着眉低斥我,“苏家的事,我早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且放宽心。孩子的事,只是个意外,与其他无关,别再想了。失去的,总有一天会再回来的。”
我默默,这次伤得如此之重,我的身体想要恢复到以前依然是无可能,又怎能再孕育一个孩子呢?
可能,我此生与孩子无缘吧……
罢了罢了,本就是不该活着的人,如今重见光明已经是上天垂怜了,我又怎能再贪心的索要更多呢。
如此,我们又低声说了许久的话,才渐渐睡着。
这一夜过后,我们的关系似乎比之前更加亲近了。我也渐渐放下了心中的阴霾,只想将前路顺利走下去。
如此,我们进京的脚程便更加快了,不日便已经抵达了京郊。
此时已是初秋,京郊的树被染成了一派金黄,在略为萧瑟的秋风中沙沙作响。
我望着许久不见的城门,心中自是十分感慨。
此番前来,与以往的心境都不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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