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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进入克莱斯蒂大学需要登记吗?】
【克莱斯蒂大学内网是实名进入吗?】
【有没有人昨夜凌晨收到了一封标题“愚人节愉快”的空的匿名信?】
【百合路116号的年轻店主身份?】
【克莱斯蒂大学所有留学生个人信息?】
【重金悬赏某人,特征如下······】
······
江莱怀着惴惴不安的心走在克莱斯蒂被阳光普照的人行步道上,脑中时不时浮现出那张白纸一般面无血色的脸和深更半夜突然出现在手机上的只有标题的匿名信。
垂在身侧的手又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腿,思绪翻飞。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六楼没有阳台和栏杆,他是凭空出现。
他为什么什么也没干就从六楼跳了下去?
他看到了什么吗······
从那个时间到中心花园事发,他会在哪里?他现在在哪里?
他为什么会死?
温暖的春风中,江莱不禁寒毛竖立。她转念想到了网站。
网站······
江莱抬头朝道路的尽头望去——第二次循环的末尾,她仗着自己有钱就有恃无恐,鬼上身了一样赌上自己身家性命,一个人溜进了克莱斯蒂附近的一个豪华赌场。
据说,那里不会放过任何一只便宜的肥羊,意味着能有机会接触到一些□□上的老板,如果······
她想试试,有没有可能接触到她得不到的个人档案。
赌场隐匿在一个外在造型是搁浅巨轮的俱乐部的地下三层。
搁浅巨轮据说是取自“忒修斯之船”的神话典故,赌场内部也是循着这个理念打造的,别有一番复古风味。
她在一众金发碧眼、成群结队的原住民之间显得格格不入,但最终还是凭借着自己打造的“神秘外国富商”人设混上了一个位置。
顺理成章地被宰得魂飞魄散。
“临死”之前,好在一个带着黑色恶魔面具的人上前解围,拥挤的人群登时如潮水般褪去。
这个网站就是他给江莱的。
可惜后来循环到了转折点,约定好的最后一次见面彻底失效,她还没有注册成功,就一眨眼回到了原点。
······
她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找线索?江莱站在路边想,真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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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克莱斯蒂起了大雾,潮湿、阴暗、密不透风。
摇曳的人影出现在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里,成为一片混沌中唯一轻灵的“鬼影”。
落地窗前,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优雅地晃着手中的红酒杯,眼神轻飘飘地从城市上方扫过去。
“啪嗒——”
水龙头里的水落到了水池子里。
克莱斯蒂大学里有个人背窗坐在书桌前,神魂分离、活像一滩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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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人节开的玩笑与午夜准点的“祝福”随着时间的逝去而真正留在了过去。
此后的二十余天里,一切恢复正常,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正如江莱依旧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也没有半点关于那具“尸体”的线索。
一切的一切循规蹈矩,但是江莱知道,循环还在继续。
并且事情的发展,似乎比想象中的更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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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4月24日14时14分,江莱站在等身镜前,将头发盘了起来。
无名尸体已经来过公寓了,但是那天她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房间。
2024年4月20日10时10分。
她看向镜子的一瞬间,镜中的时间和现实重合,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
心跳暂停,只听见钟表“哒”的一声,江莱急忙转身,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窗户被那人打开,一阵大风吹过,窗帘拖曳着尾巴摇摆。
事变只在弹指一挥间。
快到江莱甚至不能分清究竟是他真的来过还是那只是自己太过紧张出现的幻觉。
而当她一个箭步冲向窗台时,窗外连个鬼影也没有。
她被迎面吹来的风冻得打了个寒噤。
2024年4月24日10时20分。
江莱往背包里放了两块可以折叠起来的镜子,戴上一副半张脸大的墨镜和宽檐帽子,披了件不显身材的长袍风衣,卡着点出了公寓的门。
距离案发还有十个小时。
此时是下课时间,花园草坪上时不时走过三三两两学生,言谈欢笑间让人如沐春风。
他们或坐在石阶上,或在流水鲜花前驻足,然而谁也不知道响起悠扬小提琴独奏的音乐喷泉会在不久之后,变成红色。
江莱状若无事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眼神在“案发地点”停顿了一刻。
今天太阳很大,发出耀眼光芒的烈阳几乎占据了半个天空,江莱坐到一片树荫下,整个人没在了阴影下。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二十天中梦魇一般挥之不去的紧张使她眉头紧蹙,她的眼神时不时四处飘荡,最终都定格在一个地方。
微风打着旋儿拨动江莱的碎发,干得发涩的面包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咽不下去。
江莱掏出一面镜子,左右摆弄着角度,直到她一直锚定的位置清晰地出现在镜子的正中央。
这个位置,她可以让现实和镜像同时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内。
一位抱着厚厚一本书的女生坐下来挡住了视线。
江莱顿了顿,眨了下眼,“啪”一声将镜子合上。
她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若是绕开女孩的遮挡再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得绕到另一棵树下,而那里正坐着一对甜蜜蜜的小情侣。
······
江莱站起身,犹豫着拍了拍风衣上的灰,慢悠悠地在树荫下踱步,一边踱步一边朝“案发地点”探头。
半晌,听着附近情侣调笑的声音,江莱不知为何感到心中一片空,她低头抿了抿唇,准备去买瓶水。
金灿灿的阳光把江莱整个人包围,忽然,脚下的影子变长,头顶的阳光被人遮去了一半。
一道尾音上扬的清冽男声从上方传来。
“小姐,您在找什么东西吗?”
男生的半张脸沉在帽子投下的阴影里,光影交接凸显得五官更加优越俊朗,眉峰如一把开刃长刀破开金光,而长刀之下一双镀蜜的眼睛却无比柔情。
距离不远不近,江莱却能看到他眼中她的倒影。
江莱迅速挪开目光,扶了扶眼镜,向旁挪了半步。
男生见状似乎有一瞬难以察觉的停顿,似乎有意解释自己的疑问,他摘下帽子朝花园方向指了指,“你在等什么人吗?”
江莱头脑嗡了一下,心头闪过一丝诧异,惊愕地抬头。
微卷的长发遮住他的眼眸,嘴角勾起的笑和上扬的眼尾保持着一个弧度,让人捉摸不清他的意图。
江莱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他在观察自己!
这不应该是在这一天发生的情景!此前的两次循环,她从未注意过这样一个带着复古风帽子穿着高定西装的帅气年轻人!
他现在正在毫不含蓄地打量着自己。
这难道是迟到二十多天的蝴蝶效应吗?
口干舌燥想买水的想法被抛之脑后,反应过来这可能是循环的新突破之后,江莱一瞬间有些惊,但很快调整好了自己嘴角的弧度,朝男生微微点头,示意他到树荫下去坐。
男生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长眉轻挑,噙着笑意抱臂倚在树干上,看着江莱。
“缇修斯·弗里曼,我的名字,”男生像是提前演练了无数遍,率先自我介绍起来,格外强调,“缇修斯。”
江莱微笑着歪了歪头,有些不自在地躲开这位费里曼先生炽热的目光,礼尚往来道:“噢,缇修斯先生。我是江莱,来自纳森尼斯兰德。很高兴认识你。”
“你怎么会觉得我在找什么东西呢?”
江莱轻声喃喃,话语中却带着试探的意味,说罢从墨镜的缝隙里看了缇修斯一眼。
缇修斯很快便收回了目光,一歪头低声轻笑,等江莱再次抬眼看向自己时忽然凑近了她一步,俯下身将视线与江莱的视线水平。
他朝中心花园处一瞥眼,“想不想知道他是谁?”
江莱心里咯噔一声,震惊地转头,险些碰上了缇修斯的鼻尖。
“她是谁?”江莱牛头不对马嘴地看向那个看书的女孩说,“同学吧,不想知道。”
缇修斯慢悠悠地直起身,在感受到江莱错乱的呼吸声渐渐远离时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钻石反射的光随着秒针转动而跳跃,时针指向十一点。
“不是她,”缇修斯懒洋洋地拖长尾音说,“今晚十点二十······”
今晚十点二十二分,是中心花园的无名尸体被人发现的时间。
江莱浑身的神经登时警觉了起来,他这一句话彻底把她心中的火线点燃。
江莱垂下了眼睫。
光的影子投在脸上像是淡淡的泪痕。
她心中的鼓点已经快到不能用言语形容——他知道今晚有人会死!
不是案发时间,而是尸体被人发现的时间!
意味着······
江莱站起身,微微仰头以和缇修斯的目光交汇,静静地看着他几秒。
右上方的声音巧妙地停顿了一会儿,缇修斯观察着江莱的反应说:“他是一个魔术师。”
“你······”江莱一刻不敢松懈地看着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你还知道什么?”
缇修斯向后退了一步,江莱神经紧张,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口,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缇修斯却没有回答,只是真诚地摇了摇头,又不合时宜地看了一眼手表。
“原来真的是你,终于找到你了······”缇修斯用自言自语的声音低声道。
这是什么意思?江莱攥紧了拳头。
“我知道很多,但是我没有时间了,小姐。”缇修斯加快了语速,不知为何给人一种下一秒他就要原地消失的错觉。
江莱不知道他在看着自己的同时还一直在用余光留意着时间,他垂直加快的语速让人紧绷的神经更加“命悬一线”。
就像零点魔法失效逃跑的灰姑娘一样,缇修斯在最后几分钟内,突然握紧了江莱的手,郑重地说:“我叫缇修斯,你记住我。只有我们联手才能破局。”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江莱小姐,我没有时间和你解释了,四月三十日之前,我一定会再来找你。”
“你记住我,我叫缇修斯。”
“欸?哎——”
缇修斯在像个复读机一样地重复了无数遍一句话之后一眨眼消失在了江莱的视线里。
“缇修斯——”
中心花园的喷泉变着花样,空中无数水珠飞溅,音乐悠扬,消散了她的呼喊,也消散了男生的背影。
江莱赶忙定格了时间——2024年4月24日11时01分。
她在备忘录上写上——缇修斯·费里曼。
江莱反复回想他说过的那些话,最终只敲定了一个确凿的想法——他和自己一样,也知道循环的存在!
并且,他早就注意到了自己。
江莱又拿出了镜子,不出意外——人海茫茫,时光回溯,镜中不变的只有自己。
而那个叫缇修斯的先生,自始至终,都不在镜像内。
江莱看向阳光下簌簌颤抖的叶子,思绪随着视线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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