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冰窟,重新踏入风雪肆虐的荒原,众人心中非但没有轻松,反而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那青铜匣子的诡异,冰封祭坛的邪门,都明白无误地昭示着,他们踏入的这片土地,隐藏着远比预期更加古老和危险的秘密。
风雪似乎永无休止,能见度依旧极低。队伍在及膝的深雪中艰难跋涉,速度缓慢。那名受伤影卫腿部的冰封之法虽延缓了毒素蔓延,但低温也让他身体其他部分的热量在快速流失,脸色青白,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凤峤的高热在温景行的针灸下暂时退了,但元气大伤,伏在墨珩背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无。
“必须尽快找到真正的避风处,生起稳定的火堆,否则他们撑不了多久。”温景行的声音在风中有些破碎,带着医者最深的忧虑。他的药囊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顾长渊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按照羊皮地图和玉珠舆图的模糊指引,那条“捷径”已然被证明是通往陷阱的死路,原路返回废弃驿站更是自投罗网。他们此刻,真正陷入了前无去路,后有隐忧的绝境。
“王爷,”一直沉默观察着地形的黎玦忽然开口,他指向左前方一片看似被风雪完全覆盖的、坡度相对平缓的山脊,“舆图显示,翻过那道山脊,另一侧似乎有一条季节性的河谷。如今冬季枯水,河床或许可以通行,而且……舆图上在那附近标注了一个极小的、类似营地的符号,年代久远,无法确定是否还存在。”
这是他反复对照脑海中立体地图得出的结论。玉珠对皇陵主体清晰,但对这些外围辅助路线的标注,确实年代久远,信息模糊。
顾长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目光锐利如鹰,似乎在衡量着雪坡的稳定性和潜在风险。“河谷……”他沉吟道,“若是能找到,确实比在山脊迎风而行要好。但营地……”他看向黎玦,“有多大把握?”
黎玦摇头:“毫无把握。可能早已湮灭,也可能……”他顿了顿,“是另一个陷阱。”
这是赌博。赌那条未知的河谷是否存在,赌那个古老的营地符号是否还意味着庇护所。
“总比在这里冻死、或者被不知名的鬼东西追杀强。”墨珩喘着粗气,将背上的凤峤往上托了托,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我带两个人,先去探路!”
“不行!”顾长渊立刻否决,“此地情况不明,分散力量太过危险。”他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众人,最终落在黎玦和玄影身上,“黎玦,你带路。玄影,你护卫左右,警惕任何异常。其余人,跟上,保持队形。”
命令下达,无人异议。这是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方向。
转向左前方,意味着要横向切过一道漫长的、积雪深厚的山坡。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狂风从侧面吹来,几乎要将人卷倒。黎玦走在最前,依靠着玉珠舆图在脑海中的方位感和对雪地痕迹的细微观察,努力辨认着可能的安全路径。玄影紧随其后,窄刀半出鞘,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白茫茫的空间。
苏云晚搀扶着一名体力稍逊的影卫,她的步伐依旧稳定,但呼吸也明显急促了许多。温景行则一边行走,一边不时关注着伤者和凤峤的状况,眉头紧锁。
突然,走在前面的黎玦脚下一滑!看似坚实的雪面之下,竟是空的!他整个人瞬间向下陷去!
“小心流雪!”玄影反应极快,一把抓住黎玦的手臂,但脚下的雪层也开始松动、坍塌!两人一同向下滑落!
“抓住!”顾长渊的声音几乎与玄影的动作同步响起,他猛地前冲,不顾自身安危,一只手抓住旁边一块凸起的岩石固定身体,另一只手疾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黎玦的另一只手腕!
巨大的下坠力道传来,顾长渊闷哼一声,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如铁,额角青筋暴起。幽冥引的余毒似乎被这骤然爆发的力量引动,他脸色一白,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但抓住黎玦的手,却如同铁钳般纹丝不动!
墨珩和其余影卫也迅速反应过来,抛出绳索,合力将玄影和黎玦从不断坍塌的雪坑边缘拉了上来。
黎玦跌坐在雪地上,大口喘息,惊魂未定。他看向顾长渊,对方正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动作自然,仿佛只是擦去一点雪花,但那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略显急促的呼吸,骗不了人。
“王爷……”黎玦心中一紧。
“无碍。”顾长渊打断他,声音有些沙哑,目光却依旧沉稳,“看清路了?”
黎玦定了定神,指向刚才滑落位置旁边一处看似更陡、但岩石裸露更多的地方:“那边,岩石结构更稳定,应该可以通行。”
这一次,队伍行进得更加小心翼翼。终于,在付出了几乎耗尽所有人体力的代价后,他们艰难地翻过了那道山脊。
山脊之后,景象豁然一变。
狂风被山脊阻挡了大半,风雪明显小了许多。下方,果然是一条宽阔的、已经冰封的河谷!河床裸露着大大小小的卵石,冰层厚实,两岸是相对平缓的坡地。
而在河谷对岸,靠近山脚的位置,依稀可以看到几座低矮的、几乎与山体颜色融为一体的石屋轮廓!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但石墙看起来还算完整。
那个古老的营地符号,指向的竟然真的存在!
希望,如同暗夜中的微光,瞬间点亮了众人几乎冻僵的心。
“快!过河!”墨珩精神一振,率先背着凤峤,小心地踏上冰封的河面。
众人紧随其后。冰面坚固,行走起来比深雪省力太多。很快,队伍抵达了对岸,靠近了那几座石屋。
石屋显然废弃已久,门板早已腐烂,窗户只剩下空洞。但石墙厚重,足以抵挡风寒。最大的一间石屋内,甚至还残留着一个简陋的石砌灶台和土炕。
“快,生火!”顾长渊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玄影带人迅速清理出一片区域,再次燃起篝火。温暖的光芒和噼啪的声响,驱散着石屋内的阴冷和潮湿。伤者和凤峤被安置在靠近火堆的土炕上,温景行立刻开始为他们检查和处理伤势。
苏云晚和几名状态稍好的影卫开始搜索其他石屋,希望能找到任何有用的遗留物。
黎玦靠坐在门边的石墙上,看着屋内忙碌的景象,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玉珠,它温顺地散发着热量,仿佛也安于这暂时的宁静。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站在门口、凝望着外面河谷的顾长渊。那个男人背影挺拔,肩头落满了自窗外飘入的雪花,方才为了救他而强行压制伤势的情景,再次浮现在黎玦眼前。
这个人情,他记下了。
就在这时,出去搜索的苏云晚快步走了回来,手中拿着一个满是灰尘的、用兽皮和木头制成的简陋盒子。
“王爷,殿下,我们在旁边那个像是储藏室的石屋里发现了这个。”苏云晚将盒子递上,“盒子卡在墙壁缝隙里,保存得相对完好。”
顾长渊接过盒子,拂去灰尘,打开。
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几块颜色暗沉、刻画着图案的兽皮,以及几枚造型古朴、材质特殊的骨片。兽皮上的图案,不再是那种诡异的螺旋符文,而更像是……记录着某种仪式、或者路线的叙事画。其中一幅,清晰地画着一群人,正在跪拜一座……山?而那座山的形状,隐隐与黎玦脑海中皇陵主峰的轮廓,有几分相似!
而其中一枚骨片上,刻着一个清晰的标记——那是一只展开翅膀、首尾相连的玄鸟,与温景行之前展示过的、象征北陵温氏一族的玉佩图案,几乎一模一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温景行身上。
石屋内的气氛,刚刚有所缓和,又因这意外的发现,骤然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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