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犹豫片刻,还是朝那扇门走去。推开门时,陈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他打开手机闪光灯,照亮了这间宽敞的档案室——四壁都是金属档案柜,中央是几张长桌,堆满了文件夹。
"有人吗?"他又问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荡。
身后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林溪猛地回头,发现门已经关上了。他快步走回去拧动门把手——锁死了。
"该死。"林溪低声咒骂,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却发现这里没有信号。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继续用手机照亮档案室。既然暂时出不去,不如先找找有没有内线电话。光线扫过墙壁时,他突然顿住了。
墙上挂着一排装裱好的设计图,在黑暗中泛着微光。林溪走近,手机的光束落在那泛黄的纸张上——那是他大学时的陶瓷设计作业,右下角还有教授的红笔批注。
不,那不是教授的笔迹。林溪的手指微微发抖,光照亮了批注角落一个小小的"J"字签名。他认得这个笔迹,十年前,江承屿给他送外卖时,常常在外卖单上画个小笑脸,旁边就签着这样的"J"。
林溪的手电光继续移动,照亮了更多图纸——全部都是他的作品,从大一的习作到毕业设计,一张不落。每张图纸上都有详细的批注,有些地方甚至被红笔圈出来,旁边写着"注意釉色配比"、"烧制温度可提高5℃"这样专业的技术建议。
最让林溪震惊的是,这些批注的日期一直延续到去年——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江承屿竟然持续关注着他的每一件作品。
"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林溪猛地转身,手机光晃到了江承屿的脸上。男人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江总好雅兴。"林溪的声音有些发紧,"深夜来档案室欣赏我的黑历史?"
江承屿缓步走近,皮鞋在地板上敲出清晰的声响。他停在林溪面前,伸手按亮了墙上的应急灯。昏黄的灯光下,那些设计图上的批注更加清晰可见。
"我改主意了。"江承屿突然说,"合同需要再加一条。"
林溪挑眉:"什么条款?"
"你的所有设计稿,"江承屿的手指轻轻划过一张图纸,"都要先经过我的审核。"
林溪突然笑了。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拿起桌上不知谁留下的半杯冷咖啡,毫不犹豫地泼在了墙面的设计图上。褐色的液体顺着纸张流下,模糊了上面的线条和批注。
"现在配不上江总的标准了。"林溪将空杯子放回桌上,"正好省了审核的麻烦。"
江承屿的眼神骤然变冷。他上前一步,将林溪逼到档案柜前,金属柜体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
"你以为这样就能抹掉过去?"江承屿的声音压得很低,"十年了,林溪,你还在逃避什么?"
林溪的后背紧贴着档案柜,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抬头直视江承屿的眼睛:"江总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当年拿钱走人的是我,但先转身离开的是你。"
江承屿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林溪趁机从他身侧滑开,拿起桌上的文件。
"看来江总很忙。"林溪将文件递过去,"签完字我就走。"
江承屿没有接文件,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林溪的目光被钥匙扣吸引——那是一块残缺的瓷片,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在灯光下泛着熟悉的釉色。
那是《碎雪》的碎片。
"门锁坏了。"江承屿转身走向门口,钥匙在他手中叮当作响,"我送你出去。"
林溪站在原地,目光无法从那个钥匙扣上移开。那块瓷片上隐约可见一道裂纹,正是他当年故意烧制时留下的。而现在,它被江承屿随身携带,磨去了所有锋利边缘,变成了一个钥匙扣。
"江承屿。"林溪突然开口,"那块瓷片..."
江承屿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怎么?又要讨回去?"
林溪摇头,即使知道对方看不见:"我只是好奇,为什么留着它。"
档案室里安静了几秒,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江承屿终于转过身,钥匙在他指间晃动,瓷片反射着细碎的光。
"提醒自己。"他的声音很轻,"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林溪的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他想起那天在消防通道里,江承屿问他十年前的事是不是真的忘了。其实他没忘,只是不敢记得——不敢记得那个雪夜里,江承屿站在他家楼下,手里攥着两张火车票,而他只能隔着窗户看着,直到雪花落满了对方的肩膀。
"走吧。"江承屿打开门,走廊的灯光照进来,"助理在楼下等你的文件。"
林溪深吸一口气,拿起合同走向门口。经过江承屿身边时,他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陶瓷粉尘气息——那是长期接触陶土的人才会有的味道。
"明天见,江总。"林溪轻声说,然后走进了明亮的走廊。
身后,档案室的门缓缓关上,将那些被咖啡染污的设计图和十年的秘密重新锁进了黑暗里。只有那块残缺的瓷片,还在江承屿的钥匙串上轻轻晃动,像是无声的质问,又像是未说完的告白。
江氏集团顶层会议室的落地窗外,暴雨将至的乌云压得很低。林溪站在电梯口,看着助理将"待救济艺术家"的名牌放在会议桌最末端的座位——那里紧挨着保洁工具间,与董事们光可鉴人的真皮座椅形成鲜明对比。
"林先生,这边请。"助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林溪面无表情地走向那个位置。他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划过,感受着廉价复合板与董事区实木桌面的差异。落座时,他注意到邻座的保洁阿姨正局促地搓着双手,工作服袖口已经洗得发白。
"别紧张。"林溪对她轻声说,"我们算是同行。"
会议室大门被推开,江承屿带着董事会成员鱼贯而入。他今天穿了一套深灰色西装,领带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迹。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在林溪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移开了。
"今天讨论非遗扶持项目的进展。"江承屿的声音冷硬如铁,"林溪工作室作为首个受助对象,请各位审阅成果。"
投影仪亮起,林溪近期的作品在屏幕上轮播。董事们发出赞叹声,一位银发老者甚至掏出老花镜仔细端详。
"这种冰裂纹理太罕见了!"财务总监感叹,"绝对有收藏价值。"
江承屿突然冷笑一声:"赝品才需要被收藏。"
会议室瞬间安静。林溪的手指在桌下微微蜷缩,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他抬头看向江承屿,对方正盯着投影屏幕,侧脸线条紧绷如刀削。
"下一项。"江承屿敲了敲桌面。
屏幕画面切换,变成一段偷拍视频——林溪的工作室角落,水管破裂的水滴在瓷坯上,地上积着一滩水。拍摄角度刁钻,显得整个工作室破败不堪。
董事们窃窃私语,有人发出轻笑。林溪静静看着画面中自己模糊的背影,那天他正在抢救一批即将入窑的作品,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在拍摄。
"这就是江氏资助的成果?"一位董事摇头,"连基本工作环境都保障不了。"
林溪突然站起身,走向空调控制面板。他调整了几个参数,然后转身面对董事会。
"湿度68%。"他的声音很平静,"确实适合养霉菌,包括人心里的那种。"
江承屿的眼神陡然锐利。会议室里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几位董事不自在地松了松领带。
"林先生。"江承屿慢慢站起身,"请注意你的言辞。"
"我在陈述事实。"林溪直视江承屿,"就像江总刚才展示的视频一样——片面,但确实是事实的一部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谁都没有退让。就在这时,江承屿的助理悄悄走到林溪身边,假装调整话筒,实则将一个纸盒塞进他手中。
林溪低头,是一盒助听器电池。更让他呼吸微滞的是,这个品牌早已停产,是他十年前常用的型号。
"继续汇报。"江承屿突然开口,打断了林溪的思绪,"下个月的项目预算。"
会议进行到一半时,暴雨终于倾盆而下。雨点猛烈敲打着落地窗,像是要把玻璃击碎。林溪望着窗外模糊的城市轮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盒电池。十年前,每次下雨他的助听器都会受潮,江承屿就总会在送外卖时多带两节备用电池。
"林溪。"江承屿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董事会想听听你的发展规划。"
林溪抬起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缓缓站起身,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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