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精神病

陈唯淋了一路的雨回到家,全身湿的像穿着衣服在泥水里游走了一遭,手里捏着的外套也不例外,水一直哗啦啦往地板上淌,他也没在意,在玄关处换上拖鞋就往客厅走。

陈唯的模样狼狈极了,张妈紧赶紧跑过去接过他手里脏兮兮的衣服,看到他的脸后又是一愣,诧异问:“少爷回来啦,您这是……怎么都湿了?脸也?”

陈唯淡淡回道:“没事。”

张妈知道他不想说,便也识趣的没再多问,只是低声说:“太太来了,就在少爷您的屋子等您。”

陈唯眉心一皱,问:“她来干什么?”

张妈摇摇头。

本来因为跟林恪痛快地打了一架,陈唯心情很爽,但听到“太太来了”几个字后,他顿时就爽不起来了。

趿拉着拖鞋,满脸不情愿地上了楼。

房门被推开,陈雪琴正坐在床边一张一张翻着相册,听到动静抬头,然后她就看到自己的儿子浑身上下湿了个透,脏兮兮的,黑着张脸质问她:“你来做什么?”

陈雪琴好笑问:“我家我还不能来?”

陈唯没有接话,走过去把她手里的相册抽走,沉声警告:“我说过,别在我不在的时候随便动我东西!”

陈雪琴解释:“我过来看看你。”

陈唯阴阳说:“真是难为你了。”

陈雪琴笑着站起身,面容很和蔼。

要不是站在面前的人是陈雪琴,而陈唯也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否则光看着那一副笑脸,他都要产生一种慈母的错觉。

陈雪琴理了理身上的长衫跟披肩的长发,从头到脚的打量着陈唯,最终将目光放到了他的嘴角:“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去干嘛了?”

陈唯懒得解释,把相册随手扔到床头柜上,然后不耐烦问:“你今天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陈雪琴看着没了耐心的儿子,也不再多问,直接步入正题:“你现在高三了。”

“所以呢?”

陈雪琴温声说:“我给你找了个家教。”

“你说什么?”陈唯错愕。

同样的话,陈雪琴不会再重复第二遍,她停了一会儿说:“明年高考,我希望你能考一个比较算的过去的成绩,所以给你找了个家教一对一的补课。”

陈唯听完嗤笑,神情微阴,说:“如果我说我不要呢?”

“我是通知你,不是在跟你商量。”

陈雪琴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陈唯脸色更沉:“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

面对陈唯几次三番的反抗,陈雪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她了解她的儿子,如果痛快地答应了那才是真的反常,因此她又耐着性子说:“宋志平就你一个儿子,他的公司最后肯定会落到你手里,高考你只要稍微考的好一点,上了大学再多提升提升自己,以后你就能很轻易地继承他的公司……”

每次一来,反反复复说的永远都是这几句,陈唯越听越觉得恶心,语气强硬地打断陈雪琴接下来的话:“我说了几遍了,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听不懂吗?还有,我为什么要去继承他的公司,说白了还不是为了你自己,你既然这么想要那你自己去啊——”

陈唯越说越激动。

“早知现在,当初又何必离婚,还要费这么大周章的让我去继承什么狗屁公司,你觉得我稀罕吗?况且,他不是已经……”

陈唯话没有说完,一个巴掌无情地落到了他的脸上,声音实在响亮,力气也不小,他被打得头侧偏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甩出水来,白皙平整的面颊迅速浮现出几道红色的印子,噤声几秒,他最终也只是笑了笑。

看吧,伪善的面貌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陈雪琴说:“陈唯,你的脾气又不正常了。”

陈唯转过头看着她,自鼻孔哼出一声,说:“然后呢?再把我送去精神病院?”

陈雪琴颓然怔住,面露些许痛苦:“你以为我想把你送去那里吗?”

陈唯没有吭声。

两人盯着彼此,谁也没给谁好脸色,陈雪琴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家教老师跟你年纪差不多,但非常优秀,拿过许多大奖,每周一到周五会来三次,不出意外的话都是在晚上,你们晚自习是九点结束,他会在九点半过来,给你补两个小时,他什么时候过来会通知你,你提前做好准备,今天周六,你就好好休息吧,从下周再开始。”

说完就拿起包,走到门口又停下来补充了一句:“收收你的脾气。”

然后摔门走了出去。

房间回归安静,陈唯猛地一拳打在墙壁上,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关节上已经渗出了血,但他好似感觉不到疼,又连续打了几下,接着桌子上的东西被一扫而空,像垃圾一样被丢弃在地板。

送走陈雪琴,张妈听到楼上的动静,立即跑上来观看情况,刚将门推开一条缝,就被一声呵斥挡在了门外。

吓得她不敢再有接下来的动作,但还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直到房间里没有了摔东西的声音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下楼。

每次陈雪琴来都会这样,母子俩大吵一架,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便不欢而散,她已经见怪不怪,过不了多久陈唯就会恢复如常。

陈唯撒够气,弯腰坐在床边,额头抵着紧紧交握并细微颤抖的双手,他稳了稳波动的情绪,好一会儿后,终于想起来自己被雨水冲刷过,此刻闻着,竟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陈唯揪起衣领,仔细嗅了嗅,难闻的味道让他心情又败坏了些,揉搓一把脸,实在忍受不了,才起身去了浴室。

十几分钟后,陈唯洗完澡刚从浴室出来,就看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拿起手机,界面提示王错发来了一条微信。

【王错:陈哥,张继则那狗崽子把我们举报到学校了。】

陈唯扫了一眼消息,不甚在意地将手机重新摁灭,转身拿起毛巾继续擦头发。

“少爷?”张妈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

张妈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满地狼藉给惊到,虽然不是第一次,但难免还是会有些诧异。

“少爷您饿了吧,我给您煮了碗面,怕您感冒就给您弄了一些姜茶。”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盘子里的东西放在桌面上,“您记得吃。”

“嗯,好。”

“少爷您的手?”张妈注意到陈唯的手,“我去给您拿药箱。”

陈唯放下毛巾,抬手瞧了瞧擦破皮的地方,满不在乎说:“不用了,就一点小伤。”

张妈只好就此作罢:“那少爷您先吃饭吧,等您吃完我再上来收拾屋子。”

陈唯“嗯”了一声,坐到桌子旁边拿着筷子吃起来。

“对了张妈,等会儿被套你也换一下,刚被我坐脏了。”

“好的少爷。”张妈说,“那我先下楼了。”

“嗯。”

房门再次被轻轻关上。

这个房子太过冷清,陈唯自有记忆起就一直生活在这里,是不是家陈唯也说不清,或许是,又或许不是,反正只是一个住的地方,对他来说是与不是没有区别。

十岁之前这里只有他跟第一个保姆,一些原因第一个保姆被辞退,陈雪琴又请过两个,但是因为陈唯,两个保姆都主动辞职了。

十一岁时他被送去精神病院,在那里待了一年,回来之后,就是张妈,一直跟他生活到现在。

所以他十几年来所有的记忆,除了学校和这栋房子,就是精神病院,至于其他的,少得可怜。

宋志平跟陈雪琴没离婚前他们也会偶尔来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因为工作很忙,陈唯基本都见不到他们,离婚后陈雪琴一年里还是会来个两三次,每次陈唯都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在陈唯这里吃了瘪,后来也就不怎么来了,只是按时给陈唯打一笔钱,算是尽了生下他后的义务。

但宋志平陈唯一次也没见过,所有有关宋志平的消息都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

而如今,宋志平也有了新欢,两人势头正盛,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有孩子,说不定到时候再生下个孩子。

至于陈唯,等真到那时,他就真正的与这一切都没了关系。

还说什么继承宋志平的公司,简直就是笑话,宋志平会不会记得有他这个儿子都是未知。

面还剩一大半,陈唯突然没了胃口,抽出一根烟点上,没一会儿,眼前就烟雾缭绕,他看着手上的伤,竟莫名觉得有些可笑。

一根接着一根,待烟抽尽后,陈唯看了看时间,刚好八点,他摸了把头发,干的差不多了。

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下楼,准备出门,张妈见状问:“少爷,您要出门吗?”

“是。”

陈唯握在门把上打算开门的手停了下来,问张妈:“怎么了?”

张妈笑了笑道:“没事,就问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晚点,你先休息,不用管我。”

张妈点点头,斟酌说:“少爷,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陈唯闻言指尖一顿,再怎么说,他还是个高中生,会每天操心他身体的也就只有张妈。

他垂眸回了句:“知道了。”

雨停了,渝中是个多雨的城市,九月初的天,已经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雨。

冰凉的空气吸入肺腑的那一刻,怒火仿佛都被浇灭,烦躁也少了一点。

夜幕降临,城市的喧嚣被酒吧里的狂热和缤纷的灯光所吞噬,因为是周六,酒吧里今天人影攒动,五彩的光在黑暗中跳跃,映照着人们或兴奋或迷离的脸庞。

陈唯绕过人群,来到吧台找了个空位坐下,刚要点杯酒,抬头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就在两个小时前,他还跟这张脸的主人干了一架,右颊上还留有他的“杰作”,但不像张继则的那么夸张,面积很小的一块淤青。

陈唯盯着眼前的人,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好奇问:“你怎么在这儿?”

林恪同样愣了一瞬,语气却毫无波澜:“兼职。”

兼职?

难怪今天放学时放着好好的校门不走,偏要不合时宜的从那偏僻的角落回去,原来是抄近道,赶着做兼职。

看这情形,可能是跟他打完架就匆匆忙忙来了这里工作。

陈唯眯起眼打量着林恪的穿着,瞬间明了:“调酒师?”

林恪忙着手里的活,没有看他,沉声“嗯”了一句。

陈唯勾唇一笑:“你还会调酒?”

林恪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彩灯的映照下像镀上一层光,隐隐约约,幽幽的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过了一会才淡淡回道:“会一点。”

陈唯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姿势有些懒散,好整以暇地看着林恪:“那给我来一杯龙舌兰日出。”

陈唯这句话的音量在嘈杂中显得有些微弱,但林恪听见了,他熟练地摆弄起手中的酒瓶,几分钟后,一杯色彩鲜丽的酒水摆在陈唯眼前。

橙汁的橙,石榴糖浆的红,还有龙舌兰酒的透明,层层叠叠,宛如日出时的天空,陈唯端起酒杯,轻抿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酒精的辛辣随后涌上咽喉,他满意说:“很好喝。”

林恪并没有因为陈唯的夸奖而表现出欣喜,只是浅浅的回道:“谢谢。”

还是那副死样子,真他妈让人不爽,陈唯腹诽。

他不再关注林恪,只是注视着杯中晃动的液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企图用酒精麻痹内心的烦闷。

音乐敲击着他的心脏,他也跟着旋律,两根手指在台面上一下一下的敲着,良久后,骤然想起什么,趴在吧台对林恪说:“未成年人禁止进入酒吧。”

“嗯。”林恪应道。

“所以,你怎么进来的?”

林恪把刚调好的一杯酒递给旁边的客人,偏过头对陈唯说:“我成年了。”

陈唯单手支着下颌点了点头,咕哝说:“看你身高也不像是未成年”。

“那你呢?”林恪问。

“我?”陈唯挑了挑眉,轻笑一声,不以为意说,“我都十九了。”

在精神病院待了一年,那年他没有上学,等到后来再回到学校重新读书,同级的人都比他小一岁,所以王错那些人都叫他陈哥。

况且,他已经是这个酒吧的老熟人了,十八岁以前他伪造了一张假的身份证,因为个子太高,面相又成熟,所以基本没被人看出来过,十八岁以后那张身份证没了用武之地,如今还不知道在他房间的哪个抽屉里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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