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似乎有冷风吹过,气氛霎时间有些萧瑟。
那身材纤瘦的女孩被程厌不经意流露的脆弱吸引,鼓足勇气开口:
“请……请问,‘执念’在这个游戏里,是不是很重要?”
程厌尚未从自己的情绪中完全抽离,周明见状,便顺势接过话头。
似乎是坐实了程厌“老玩家”的身份,对这群新人解释道:
“算是基础信息吧。通常游戏会挑选有强烈执念的人进入,第一个副本往往会受到执念影响。比如我考编多年未果,新手本就是个‘上岸小镇’。所以,了解彼此的执念,有时能窥见新手副本的突破口。”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众人:“所以,你们的执念是什么?”
一个体态偏胖的男子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困惑:“按这说法,我好像没啥执念啊?家里条件还行,毕业就回家上班,正准备结婚……哦对了,我叫赵招德。”
他这“人生赢家”的发言让气氛一滞,没人想接话。
周明心下觉得古怪,但没表露。
瘦弱女孩接着小声道:“我叫李璐瑶,执念……可能就是听父母的话,早点结婚生子,安稳过日子。”
“陈伊,刚入职医院,只想做好工作。”沉默寡言的高挑女人言简意赅,只有她医生的身份引来些许关注。
最后是那个刚刚失去哥哥的弟弟,他双手紧握,脖颈青筋暴起:“我叫张利!我哥叫张顺!我们就是在网吧上网,莫名其妙就被拉进来了!”
“不对劲……”周明眉头紧锁。
“拉人的规律变了。”程厌先他一步点破关键,声音冷静。
“现在,无法再依靠执念来推测副本的走向。”
此话一出,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他。
程厌转向周明,直接切入核心:“还记得进入时的系统提示吗?关于‘岗位’的那段。”
周明下意识回答:“那个?一般是固定介绍副本的,比较鸡肋……”
程厌却已清晰复述出来:“欢迎各位考生进入上岸通考核副本。本次考核岗位:福瑞克大剧院。本剧院为●●●下属重要文艺宣传窗口,现因发展需要,公开招聘以下岗位:舞台监管,生活督导,特殊道具。请各位考生前往剧院经理处集合,竞争上岗。”
“考核标准:完成演出,并获得‘观众’的满意。祝您成功上岸。”
他精准无误的复述,让周明试图挽尊的话堵在喉咙。
而程厌的目光紧紧锁住周明,没有错过对方脸上骤然浮现的,绝非伪装的惊惧。
“错了。”程厌下了断言。
这两个字仿佛击溃了周明的心理防线,他失态地低喊:
“错了!全错了!我报的明明是南林大剧院!这个福瑞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陈伊忍不住逼问,“一会儿执念,一会儿报错,能不能说清楚!”
周明脸色发白,语速飞快地解释:
“上岸通APP……我们这些‘老玩家’是可以提前浏览考场信息并选择的!我这次明明抢到的是固定刷新、难度较低的新手场‘南林大剧院’!这个‘福瑞克大剧院’……根本不在列表里!这是个未知副本!”
未知!
这个词像一记重锤砸进每个人心里,连一直骂骂咧咧的赵招德都噤了声。
周明声音带着颤:
“如果副本难度超出预期,很可能撑不到结束……在现实里也会莫名其妙地——”
“死亡。”程厌平静地接上,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李璐瑶被他这种异样的平静触动,小声问:“你……不怕吗?”
程厌回以一个惯常的平和微笑:“至少,我们曾努力存在过。”
周明强压下恐慌,看了眼渐暗的天色,硬着头皮提醒:
“天快黑了,我们得赶紧分配房间。”
剩下的房子以抓阄的形式分给了李璐瑶,赵招德,张利以及陈伊。
程厌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房间狭小潮湿。破败的桌子上只放了盏昏暗的烛灯,里面的灯油似乎是刚添得,能用很久。
床上的寝具也老旧发黄,仔细看还有些凝固的赭褐色液体。
程厌平躺在床上,想象着这张床曾经经历过的主人。
在这样昏暗无窗的房间,一个胆战心惊的人躺在床上,而床的对面就是一面光洁到反常的镜子,衬得裂开的墙皮更加斑驳,却能清晰的映照出此刻躺在床上程厌冷静的面容。
他平躺在坚硬的床板上,指腹一寸一寸的在床沿边上摩挲,只摸到些细细密密的刻痕,似乎有人曾绝望的用指甲在木板上抓挠,留下这些触目惊心的痕迹。
头部,肩颈,尾椎,一直到手指能延伸的最大限度,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ln,iz。还是——jz
这面镜子,有什么秘密?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很久,久到镜子沉沉的映着直直躺在床上的青年,像一座平整的棺椁。
镜子里摇曳的火光倏地恍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细小的气流鼓动。
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程厌的感知。
他状似匆忙地向外走去,经过镜子时,手臂不稳地扶了一下镜框。
没有任何停顿,径直开门而出。
门外,皮埃尔正在与开门的周明交谈,见到程厌,立刻热情招呼:
“哦,正想去找你——”他叮嘱着新成员们明早在餐厅集合。
等到皮埃尔说完走后,剩下的木门才吱吱扭扭的被打开。
大家都在听着外面的动静,只是没人敢出来。
程厌大方的向他们分享了皮埃尔的要求,顺势询问了一些有关房间里的信息。
可惜的是,房间里的陈列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床铺书桌,以及那面突兀又奇怪的镜子。
“对了。”陈伊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大家的镜子应该都是单面镜吧。”
在场的几位男士都面面相觑,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种刁钻的细节。
李璐瑶怯怯的附和:“是的,我房间的也是单面镜。”
赵招德佩服道:“还是女孩子心细啊,这都能检查到。”
就在众人说话的功夫,天色突然黑了下来,像是有什么粘稠的,拥有生命的浓浊黑雾无声蔓延。
所过之处,万物尽失其色,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与冰冷。
明明身处黑暗,却有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悚然感。
“快,快进屋,天黑后绝对不要出来!”
不用周明提醒,众人已经纷纷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程厌回到房间,似乎是被人点醒了,也大胆而直白去触碰那面古怪的镜子。
确实是单面镜。
似乎刚才隐秘的探查都是他的错觉。
他吹熄油灯,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和其他房间一样,众人陷入沉睡。
翌日清晨,一切似乎仍然笼罩在寂静中。
程厌习惯早起,他坐在桌边,拿出没来得及看完的碎报纸,希望从上面找寻些线索。
这是一份全英日报,撕下来的那篇大篇幅讲述了近期天干物燥,提醒城中居民小心火烛的事务,其他再没什么有用的讯息。
那唯一残存的就只有那个被撕了一半的单词,程厌定定地看着那词汇很久,只希望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随后,将一小片碎纸角凑近油灯,准备将之销毁。
火苗倏地一颤,像是被挤压了燃烧空间,又像是这个房间还有其他无形的存在。
昨天晚上那股莫名其妙悚然感再次爬上脊背。
昏黄的光照亮房间,本该是温馨的氛围。
然而在他的感知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一股冰冷,粘稠的视线,如同实质般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几乎要将他包裹。
那不像是简单的注视,而是一种近乎贪婪的舔舐。
他能感觉到“那个存在”正在观察他。
是因为他燃烧剧院外物品的行为,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动作触碰了他敏感的神经?
程厌无不恶劣的想着,在这个诡异四伏的剧院似乎有个所有人都无法看到的“幽灵”在窥伺着人类。
他的存在是那样的可怕,可程厌只觉得对方胆小极了。
如果真有非人的伟力,为何不直接将闯入者一一杀死。
是有不可言说的猫捉耗子的癖好,还是有不为人知的无法动手的禁锢?
程维持着端坐的姿势,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
有什么幽深冰凉的东西卷席着他的小腿,像是什么阴冷见不得光的生物滑过,留下森然的冷意。
他不紧不慢的将最后烧完的灰烬整理好,重新回到床边。
修长的手指搭上了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一颗。
动作舒缓,带着一丝慵懒。布料与皮肤之间发出细微的摩挲声,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空气也陷入了一种粘稠的停滞。
两颗。
更多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锁骨线条流畅地延展,颈项与胸膛连接处那一点点微凹的阴影,似乎是为了被目光反复描摹。
没有羞耻,没有回避,只有一种纯粹而原始的审视。
程厌的呼吸频率依旧平稳,看来那个未知的存在似乎不存在属于人类的情感。
三颗。
衣襟散开,露出大片白皙却并不孱弱的胸膛,和那清瘦的,凸起的蝴蝶骨。
那坚韧的脊梁在暖光中中凸起起伏的弧度。
几乎是在同一刻,那股无形的窥探变得强烈,沿着他胸骨的线条缓缓而下,带着一种想要刻下印记般的偏执,逡巡不去。
没有人类的情感羞耻,却涌动着更为汹涌的东西
就在这令人头皮发麻,像是要被侵占和掌控的瞬间,程厌非但没有退缩,唇角反而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感觉到了
这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这失控的占有欲。
**,似乎比情感更为便捷。
他在心中冷嘲。情感需要回应,需要维系,需要小心翼翼的试探。
而**,只需要掠夺,只需要占有,只需要遵循最原始的本能。
此刻的程厌,衣衫半解,如同被蛛网缠绕的蝶,却在那暗影里,悄然亮起了属于猎人的锋芒。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了然与些许嘲讽的嗤笑,从唇边逸出。
他不再犹豫,慢条斯理地抬手,将褪至腰胯的衣物重新拉起,整理。
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表演性质的优雅
那股原本黏连的视线猛地变了。
像是一头被剥夺了到嘴猎物,不通人性的兽,骤然变得焦灼、渴望,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被满足的委屈的暴戾。
程厌甚至能想象出,那片浓黑的雾气此刻正如何徒劳地撞击摩擦着镜面。
“砰!”
清晨有什么东西被碰到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
镜后的躁动瞬间平息,那股几乎要将程厌生吞活剥的视线,如同潮水般褪去,屋内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程厌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所有外露的情绪都在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恢复成了平日里那副温和甚至有些柔弱的模样。
随后走到那面巨大的镜子前,像是在做最后仪容的整理。
镜面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样——苍白,瘦削,像是最无害的猎物
看着镜中自己清晰的面容,唇角勾勒出一个绮丽的笑容
我们还会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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