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笨蛋,自私鬼

姜蔚琬想,哥哥或许又是在撒谎,自从他们离开家,哥哥给她编了数不清的谎言,但是也幸好有这些谎言,他才可以安稳地过下去,他自私的不想拆穿哥哥。哥哥弱小,他比哥哥还要弱小,他要自私地把这些苦难,都留给心甘情愿的姜蔚郅一个人承担,他自己躲在用哥哥瘦弱的身躯架起来的角落里,心安理得的活。

就像刚才,他希望哥哥说“没事”,最好是真的没事,或者有事也不要说出来,她爱哥哥,但他是个自私鬼。

姜蔚琬不再说话,继续为哥哥捋着乱发。他没有问哥哥做了什么噩梦,也没问他一个人是不是很害怕,当哥哥说“没事”的时候,就要像真的没事一样,适时地停下来,不要多说,剩下的姜蔚郅会自己看着办。

等姜蔚郅哭够了,他还要像往常那样,去小厨房给婉婉热饭,洗锅洗碗,再烧些热水把婉婉洗干净,婉婉的衣服也要洗干净,最后上床抱着暖暖的熟睡的婉婉一起睡去。在那之前他要把自己捂得暖和一点,太凉的身体会把婉婉弄醒,他爱婉婉,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第二天,没有人再指使姜蔚郅干粗活,公子要用的东西应当保持洁净,婉婉今天也没有去采药,她要留在家里陪着哥哥。周府放早饭时姜蔚郅还未起床,婉婉便麻利地自己穿好衣服去领饭,这一天是冬至,厨房做了热腾腾的饺子。

婉婉把饺子端回来放在桌子上,掀开被窝钻了进去,缩在哥哥怀里,让姜蔚郅给他暖脚。刚刚跑出去拿饭,衣服没有穿周正,袜子也没穿,踩着鞋一溜烟儿地跑过去,又端着饭碗慢吞吞地回来,脚冻得冰凉。

冬至气温骤降,此时没有烧木炭的房间变得活像一个冰窖。不过房间小有小的好处,聚气,两个人互相取暖,或者姜蔚郅单方面被取暖,反正谁都不至于冻死。

姜蔚郅方才不过是闭上眼睛假寐,他不想醒过来,如果能暂时逃避一下也好,或者干脆就饿死也好。但姜蔚琬又是翻身又是掀被,找衣服的时候还踩到了他的小腿,还好婉婉轻,不至于把他的腿踩断。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不醒才怪。

当姜蔚郅黯然神伤的时候都会被人打扰,真是时运不济,倒霉到家了。

不过他也没想到婉婉会自己去,毕竟这孩子从前很怕生,可能是最近在外面跑的,性子比从前外放了些。姜蔚郅无奈地把怀里的小冰块裹住,等给他捂暖和了一点,就起身把饺子端过来,给他披上衣服,让他坐在床上吃。

婉婉一碗,哥哥一碗。

姜蔚琬慢吞吞地放了一个进嘴里:“哥哥,刘婶说这个是饺子,我还没吃过呢。”

姜蔚郅也夹了一个:“我也没吃过,你多吃点。”

婉婉一边嚼一边说:“应该拿个醋碟子来的,刘婶说蘸醋好吃,可惜我拿不下了。刚出锅的时候很烫的,我才走到半路就不烫了。”

姜蔚郅取笑她:“你再走慢一点,就成冰块了。”

姜蔚琬又道:“我们在广陵的时候,冬至的时候都是吃汤圆的,其实我不喜欢吃汤圆,粘乎乎的,有点恶心。”

姜蔚郅听到广陵,手上一顿,他总是刻意地不去想广陵的事,不去想从前的生活,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人每陷进去一次,就会像被抽掉了一根骨头,人有两百多块骨头也架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想,失去的骨头多了,总有一天会没了支撑变成一摊烂泥。

姜蔚郅伸手捂住他的嘴巴:“食不言,当金贵的大小姐养了这么多年,这才过去多久,规矩全忘了吗?”

婉婉也意识到说错话,自己都不敢回想的东西,怎么能在哥哥面前提呢?他把嘴里的东西嚼完,咽下去,故意岔开话题。

“哥哥,我前两天还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叫王小满,只有五岁,也上山采药,不过跟我们不是一伙儿的,他跟他师兄来,在找女贞子给他师父除风湿,说现在天冷了,他师父的风湿腿疼得厉害。这边的女贞子可不好找,我就帮他一起找了。”

“不错,很乖。”

“我又问他,叫小满是不是小满节气出生的。他说不是,名字是他大师兄给他取的,意思是何须多虑盈亏事,终归小满胜完全。后来他大师兄来寻他,因为我说要帮他找,他就一直跟着我,他大师兄一转眼见不到人,就找过来了。他大师兄真是温文尔雅,说话都是笑吟吟的,还谢谢我帮小满找草药。”

“婉婉变心了,从前你明明说哥哥是最好的。”

“都好,都好。”

“你重说。”

婉婉拉了拉姜蔚郅的胳膊,“哥哥最好。”

姜蔚郅这才满意,姜蔚琬继续道:“其实那句话我是知道的,‘终归小满胜万全’,但是芸芸他们的名字都是那样随性,我以为小满的名字也是。“

“可不都是这样。”

“他们师父的医馆在往东二十里的地方,让我有空去那玩呢。”

“二十里太远了,你一个人不要去。不过他们为何来这里采药?”

“那边的女贞子缺货,他们买不到品相好合用的,只能换地方走远一些了。”

“原来如此。”

婉婉:“不去也没关系,小满说他们会在这里住几天,顺便从这边的药铺进些药材回去。我这两天吃午饭的时候都去客栈找他们玩,地瓜也跟我一起去。地瓜还卖了草药给他们,是他之前自己留的一些服用根茎的草药,炮制只需晒干即可,不容易变质腐烂,找到机会就卖给医馆或者药铺,比卖给朱老大赚钱。”

“地瓜倒是很聪明。”

“是的。地瓜上次还说,既然他是他娘捡来的,说不定他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孩呢?或许突然有一天有个有钱的爹来找他,让他继承家业,这样他和他娘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再给这些小弟们每人分一点。他还可以去念书识字,参加科举,当大官。”

话音落,婉婉夹起饺子咬了一大口,还没等姜蔚郅回答,就听见婉婉喊了一声,汤汁溅了他一脸,正要顺着下巴流下去,婉婉不敢乱动,眼看要滴在床上,姜蔚郅赶紧用手一抹,婉婉瞬间油光满面。

姜蔚郅看着婉婉泛着油光的脸蛋沉默了。

“吃完给你洗脸.....”

兄妹两慢吞吞地吃完凉透了的饺子,姜蔚郅突然闲下来不被人驱使,竟然生出了不安感。作为下人应该有主动干活的自觉才行,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培养调教,姜蔚郅已经有了这种自觉。他穿过廊道,走过庭院,由于下身不适,走得别别扭扭,终于在账房找到周管事,尽量神色如常道:“管事,今日可有事吩咐?”

周管事见是他来,不经意瞥了一眼他的下身,又迅速收回目光,道:“你是二公子的伴读,今后除非公子吩咐,否则不必受他人指派了。”说完便转过头与账房先生交谈,不再看他。

可就是管事向下的那一眼刺中了姜蔚郅,他从后院一路走来遭到了许多异样的眼光,听见有人小声议论,人们也不背着他。但周管事是第一个与他正面交谈的人,让他清晰地看到了那种眼神。

少爷与伴读这种事,原也是常见的,但人们本性便爱谈论这些绘声绘色,纤毫毕现,要做出一副难以启齿状实则津津乐道的东西,哪怕从新闻变成陈年旧事,只要足够精彩,也要翻出来给他们就着饭吃。

周管事一把年纪什么没见过,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了,但姜蔚郅就是敏感,变得从里到外地敏感。他想说其实周栾什么都没对他做,他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下人,但这样说,似乎也并不光荣。

好在今天确实没有什么事情了,姜蔚郅难得的陪婉婉玩了一整天,还出府带他去集市买了一件水红色的新棉衣,一双鹅黄色的被棉花塞得鼓鼓囊囊的小靴子,虽然不如什么牛皮、鹿皮靴子贵,但也够暖和够过冬了。

第二天一早,婉婉便背着背篓出去,他没有穿新衣服,原本的棉衣很暖和,新衣服要留到过年的时候穿。

姜蔚琬推开后院的小门,就看见地瓜在等他,地瓜总是第一个来找她,然后再和他一起去找别人会合。

地瓜看见姜蔚琬出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烤地瓜,“给你,还冒着热气呢。”

姜蔚琬接过外皮被烤得像块黑炭一样的地瓜,手掌立刻被染得黢黑,姜蔚琬道:“我用过早饭了。”

本来送一个烤地瓜就怪拿不出手的,人家要是嫌弃不收,多没面子啊。地瓜道:“我知道,来的路上捡的,你拿着暖手吧。”

姜蔚琬闻言也不再多说,便将烤地瓜握在了手里,小声道:“地瓜,你为什么每次都先来找我?”

“我娘在这做工,早上顺便就一起来了啊。”

“这样啊,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冻伤了?”

“可能是吧,你要是早些出来就不会冻成这样了。”

“是你来太早了。”

“我昨天等了你半个时辰,你不去怎么不跟大哥我提前报告。”

“大哥恕罪,我下次一定提前说。”

外皮烤得焦黑的地瓜最甜。

申时将至,清闲了两天的姜蔚郅接到了传唤,周栾要他去伺候笔墨。

周栾的书房隔了一间,屏风后面是一个简单的卧房,他喜欢搞一些奇思妙想,但这些考不得功名的东西,无论是在父亲还是什么旁人眼里,都是奇技淫巧罢了,周栾不喜欢走来走去地,干脆就住在这里,卧房几乎闲置了。

这一边午睡刚醒来的周栾,眼神尚不太清明,因为总是握着刻刀,指腹和掌心都覆了一层薄茧,此时正用这样一只手,拇指撑着太阳穴,其余四指一半在额头,一半在盖在头发上,等着意识慢慢清醒。他的衣袍总是松散的,炭火这样旺的屋子里,不需要裹得多么严实。

“公子,姜葫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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