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开战 新年(完结章)

“乡亲们!几十条人命,活生生的人,短短几天就这么没了!这里面有你们的亲戚,有你们的邻居,瘟疫肆虐,实在让人痛心疾首!官府为了控制住瘟疫,不再继续扩散,不得已把他们的尸骸烧掉,但这不能保证就把疫病全烧干净了,说不定瘟疫又会从谁身上冒出来!”

校尉随机往台下指了几个人:“到时候死的人,可能是你,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还会传染给你们的家人,短短六日内毙命,全家绝户!”

此话一出,众人窃窃私语,皆是如芒在背,人人自危。

那校尉又道:“不只是京城,各地都发现了或多或少的毒人!你们想不想知道,这瘟疫是从何而来,那几十条人命,到底是因何人而死,又是谁要害我们!”

“想!想!”台下众人振臂高呼。

校尉一手扶着腰间利剑,呵道:“如今,南北形式胶着,完颜单那贼子,霸占江南多年,江南人民一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他为了攻入京城,培养毒人往京城投放,想不费一兵一卒取我等性命,光用疫病就把我们打垮,手段何其残忍,我们岂能坐以待毙!”

“乡亲们,你们说这个仗,该不该打!”

“该打!该打!”台下数十人,异口同声。

“好!有我京国人民的血性!如今,我们与那乱臣贼子,已经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候,势必要收回国土,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还诸位安定的日子!

“现正值国家危急存亡之秋,正是用人之际,正所谓,乱世出英雄!各位老少爷们,各位英雄好汉,有谁愿意随军入伍,手刃狗贼,立下赫赫战功,流芳百世!谁敢为国死战!”

十九年前与刻矢国那一战,京国兵力大打折扣,这场宣讲的真正目的此时才显露出来,这是在征兵。不止京城,他们用同样的说辞在各地征兵。

如今当年的新生儿已经长成青壮年,京国忍气吞声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新一批的小兵成长起来,否则哪儿有兵力去收江南。

一听要自己上战场,不同于此前的群情激奋,底下的人瞬间鸦雀无声,也有几个热血翻涌的站上台去,雄赳赳气昂昂。校尉将他们一通夸赞,然后当场就被小兵领去了军营。

那校尉又道:“在场的百姓中,也有不少是江南避难过来的,有跟家人失散的,有没来得及把家里人带出来的,那狗贼害得你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回忆一下,你们在江南过的什么日子,现在又过得什么日子,是谁毁了这一切!你们想不想失散的亲人,想不想自己的家乡,想不想趁此机会返回故土,为亲人而战!”

流民之中的情绪明显比普通百姓高涨许多,有不少人都愿意入伍,左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便不怕再失去什么,哪怕是去军营里有吃有住也好。真正受过迫害的人,有更强的凝聚力,更坚定的决心。

“走吧。”姜蔚琬看明白了,便叫霍劭钦策马带他离开。

霍劭钦到了地方,在医馆外围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人埋伏。看来成相禹没有报复姜蔚琬的意思,的确,他若是想姜蔚琬死,不至于姜蔚琬当天还能从成府出来。霍劭钦这才把姜蔚琬放下马,随即调转方向与他分开了。

姜蔚琬刚一推门,便看到院子里都是人。他们看见姜蔚琬的时候,白虚室和林精卫立即快步上前来,孙保光拉着小满也走过来,裴钰双手抱胸不急不慢的跟在白虚室后面。

姜蔚琬的眼睛在这几个人当中略过一遍。这世上的亲情,爱情,友情,这几个人早就教给他了,什么叫舐犊之情,什么叫手足之情,什么叫两情相悦,他都能在他们身上看得清清楚楚,是他自己不学,主动把自己困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准确说是他一个人和一个死人,任何人都休想进入他跟他哥纠缠错杂的精神世界里。

如今,在周栾告诉了他真相,又经历了这许多以后,他才恍然大悟,但他仍然没有改变选择,只是由混乱的疯子变成了清醒的疯子。这世间的什么感情,管他正不正常的姜蔚琬都无所谓,他只想要偏执到疯狂的爱,就像姜蔚郅对他的那样,他觉得只有那样把他勒到窒息的感情才能叫爱。

“十七,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啊!”林精卫的声音还是像小鸟般清亮。

姜蔚琬听话迈了进去。

姜蔚琬在医馆住了几日,才发现京城里已经不复往日海晏河清,安居乐业的景象。集市上常常能见战马飞驰而过,原本嘈杂热闹的集市没有人说话,只有厚重的盔甲在马上颠簸,一声一声,听得人心惶惶。最恐怖的不是不知何时会打起来的仗,而是几不可控的瘟疫。

京城旁边的冀州,按街上的校尉所说,也如京城一般被投了毒人,两边作案手法如出一辙,都是街上莫名其妙出现一个暴毙的人,一些不明就里的人上前围观,以此把瘟疫散播出去。其中因为围观得了瘟疫的那几个人,有一户的家属毫无症状,与健康人无异,却要被裹着面罩的官兵拉去尽数烧死,谁不怕死呢?他们费力逃窜,哭喊着救命,又被的官兵无情抓回,混乱之中,大人把一个五岁的孩子推出了官兵视野,那孩子逃了出去。

就是这个孩子,成了让整个冀州瘟疫泛滥的毒株。

这孩子自然是过不了多久就开始发病,然后死亡,但接触过这孩子的人,无一例外全部感染,然后人传人,感染者人数呈几何式爆发增长。

冀州百姓足不出户,全都躲在家中,老人在交代后事,年轻人不知该向谁交代。每天都有官兵在到处抓人,焚尸场的大火日夜不停。

众多医师,大夫,江湖术士前赴后继,为这闻所未闻的病症研制药方,孙保光便是其中一个。

孙保光行医大半辈子,什么病都见过了,便喜欢研究疑难杂症,研究新药,房间里摆的一些奇奇怪怪的药丸说不定此时正好能派上用场。但是治病需得对症下药,需要临床经验,为此,孙保光必须亲自去一趟冀州。

林精卫劝阻孙保光不让他去,白虚室知道劝阻无用便提出要代替孙保光前往冀州。平日做什么都随性自在的小老头此时却异常认真,他道:“瘟疫要销声匿迹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有药可医,二是活人死绝。冀州人不死光,瘟疫就一直有寄生的肉身,除非研制出解药,否则瘟疫不会停。这场瘟疫前所未有,要做出一种全新的解药有多难可想而知,多一个人就多一分胜算,我行医一辈子也算得上有点本事,这趟我非去不可。”

最后孙保光毅然去了冀州,他拗不过白虚室,便任由白虚室陪同,白虚室又拗不过裴钰,便又有裴钰陪同。裴钰的理由是由他独家赞助,他带来近乎一半的家底过去,关键时候钱能买命。

医馆便只留了林精卫,姜蔚琬,王小满三人,日日等得心焦如焚。以免瘟疫传播,他们在冀州连一封信都没有寄回来过。

瘟疫的肆虐对官府来说是个极大的管理难题,尤其是大战在即,使他们的征兵任务举步维艰,统帅之人也迟迟没有人选,到了调兵遣将之时,需要能人上场,满堂文武却是噤若寒蝉。

新登基的小皇帝总算没糊涂到家,否则也不会有胆量刚一登基便大刀阔斧地改革吏治,发动战争。乾合帝亲自到霍府,请出昔日兼任文臣武将,如今已经告老的相国公霍启,由他领兵挂帅。

霍启效忠了一辈子的京国,制衡他的大儿子,害死他的小儿子,他一个空有头衔的相国公,如今花甲之年却仍要为其卖命,想想真是讽刺。但霍启无法拒绝,霍叔赢同他一样,认为人可以不爱君,但必须爱国。

忠义是英雄的墓志铭,也是让英雄这把利剑甘愿出鞘的口令。霍启苍老的嗓子里低沉地发出一声叹息,接过了帅印。

霍劭钦怀着一身高超的骑射本领,有心为国参战,便随军一起前往江南。

一个月后,南北正式开战。

北边的京国势力有两支大部队,一支正规军,一支由流民组成的民军,皆是士气高昂,甚至格外高涨,原因是京国这边将舆论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双方交战之时,民间暂停一切娱乐活动,所有的露布,牌报,告示栏写的全是前线战况,一边痛斥完颜单丑恶行径,一边对沦陷地百姓生活描绘字字泣血,死于瘟疫的人也会常常被搬出来调动民众情绪。

考虑到不识字,接触不到告示的人,便由各地知府亲自接待族长、村长,他们在民间拥有甚至超过官府的话语权,需要向他们借势。官府给足了他们面子,再与他们交流意见,让他们回去为民宣讲,预判战役的最终胜利。这样既能鼓舞民心,也能鼓动更多人参军。

一时间,京国所有百姓,不论男女老少,不论贫穷富贵,皆在讨论战况,任何人都能就战事说出个一二三来。对于很多人聊惯了家长里短的人来说,他们说的话题从未如此高大上,他们的见解从未得到如此多人的认可,甚至一呼百应,高度一致。

在民间,这是一场超越了阶级鸿沟,意见几乎一致的“大狂欢”。

在江南那边,京国则是专门派出一队步兵,在夜间游走于市井街头散发传单,上面大气磅礴,简单直接地写着“完颜狗败,□□国胜”。等到翌日一早,铺天盖地都是白花花的纸,像不要钱一样在冬风里到处乱飞,甚至随着凌冽的冬风飘进了完颜单的军营。

这场战前的心理战,对内对外都是京国完胜。两方交战,攻心为上,霍启深谙此道,他从前也是如此教导霍叔赢的。

平民百姓接触到的信息,都是经过选择以后的表达,是带有意识的,不一定不客观,但一定不全面。

比如京国的军营里,每隔几天就会被送进来一批新兵,他们基本上都是受了鼓动满腔热血进来的,甚至都没来得及经过训练,就和老兵一起在战场上英勇赴死。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前线战场,金戈铁马,铁甲森森。长□□死战马,铁蹄踏死小卒,多得是人挂尸而亡。

乾合二年伊始,江南传来捷报,彼时正值新春佳节。

街头的宣讲终于安静下来,布告栏里的内容再也没有更新,最后一场冬风冷却了这场群情激奋的敌后战场。人们终于回过味儿来,政治的操纵者高居庙堂毫发无伤的收到了捷报,而他们却不能从城门外等到前线回来的亲人。

今年备的年货,怕是吃不完了。

这一年的春节过得格外萧条,没有张灯结彩,没有人群喧闹,谁都用不下大红色的东西,家家户户只在门上贴了白色春联,白纸黑字,像是一对挽联,千家万户连起来,像一个巨大的奠堂。

此时,冀州的瘟疫也终于平息。各方医者合力为这种史无前例的病症研制出了解药,其中因为感染牺牲掉了一部分的医者。孙保光不幸也被感染,一时间病情垂危。

白虚室记得孙保光以前跟他交代后事的时候,说过不要火葬,他害怕被火烧,他要入土为安。白虚室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死在瘟疫里,要不然此时的冀州恐怖如斯,一定会被拉去烧了。

白虚室和裴钰在旁边日夜不息的照顾,才从阎王手里给他抢回半条命来。可怜的小老头,一直以来除了风湿腿疼都没什么毛病的,身体一向要比同龄人硬朗,显年轻,此时却一下老了十几岁,坏了身体的根基。

霍劭钦去江南之前,用鸽子给姜蔚琬传过信,姜蔚琬没有看,后来闲来无事拆开信笺的时候,才知道霍劭钦去了战场。

姜蔚琬给霍劭钦回了信,问他是否安好,可惜那鸽子只认得医馆到霍府之间的路,飞不去江南,姜蔚琬便没有把信寄出去。

春节过后,姜蔚琬拜别师父和师兄师姐,独自返回广陵。今年他十八岁,依当初那道士所言,正是该认祖归宗的时候。

姜蔚琬收拾出来一个瘪瘪的包袱,里面没有什么东西,就两身衣裳。霍劭钦留给他的那些每一颗都价值不菲的宝石,姜蔚琬尽数放在了医馆,如果霍劭钦能平安回来,那便叫他把宝石都拿回去。姜蔚琬想了想,其实宝石与霍劭钦还是很相配的。

药生尘的哪个徒弟要走,都不会有人强留。姜蔚琬虽然自己只有一个瘪瘪的包袱,但是却被师父师兄师姐们塞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抗饿的干粮,有急救的药包,有防身的烟雾弹,甚至还有炸药。小满也往姜蔚琬的包袱里放了一大把铜板。

姜蔚琬如果留在这里,应该会过得不错。这里有医馆的同门关心他,有霍劭钦护着他,甚至如果出了要命的大事,周栾也会拉他一把。

但姜蔚琬想回家。

姜蔚琬回到广陵,眼前景象已与他记忆中的大相径庭。江南作为主战场,一场战役下来已是千疮百孔,广陵亦是破败不堪。可能再过几年,这片土地会凭借着优越的地理位置和运河再次繁荣兴盛,抹平政变和战役的所有痕迹,但它给身处其中的人带来的伤害,是一座背不起翻不过的大山。

不止姜蔚琬,很多当年逃出来,如今还侥幸活着的人,都在陆陆续续的返回故土。然而,他们当初的房屋土地早已不属于他们。官府不论这些人昔日的贫穷富贵,只按人头均分房屋和土地,这样简单粗暴的办法对曾经的富人来说很是不公平,但比起一无所有已是知足了,对于曾经的穷人来说,算是一个好事。

因为姜蔚琬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便只分得了一个小房子和一小块土地。姜蔚琬站在他分得的房产面前,毫无推门进去的**。这个小房子如果把周围的杂草收拾干净,种些菜蔬,再装饰一下,会成为一个还算温馨的小家,可姜蔚琬没有力气做那些,他总觉得这些事应该由他哥来做,他哥会把一切都收拾妥帖,如果没有他哥给他收拾,那他就不要了。

姜蔚琬去了曾经的姜宅,姜宅门口有官兵把守,他不过往前多迈了两步,便被官兵厉声呵斥,拦了下来。姜蔚琬这才知道,他昔日的家如今已经充公,不知做了何用。姜蔚琬心知要不回这座宅子,他只是想进去看看,仅是这样,把守的官兵也是决不允许的,他连回自己家都做不到了。

他在广陵一个人来来回回绕了一圈,这里早就变样了,说是回家,可他哪里还有家啊,回来的这一趟只不过是一次刻舟求剑罢了。物是人非事事休,好没意思。

姜蔚琬把分到的房屋和土地卖了,只卖得了一点银子,他把这些银子和自己攒下来的积蓄全都换成一片一两的银叶子,然后返回京城。

姜蔚琬原本就是想带他哥一起回家的,可是他哥带不走了,他就把他们的房子带来。

一来一回,京城已是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回魂山上的海棠开得正好,一片豪华坟墓里,坐着一个姑娘打扮,半死不活的姜蔚琬,他用银叶子仔细搭出一个小小的,摇摇欲坠的房子。他打量着这座泛着银光的豪华新房,满意地扯出一个笑容。

“哥,我们有家了。”

完结啦。这本二十多万字的文,把我断断续续,零零散散八个月的时间都留在了这里,也是一种人生的存档方式啦。

一直看容易发现不了问题,过段时间我会重头修一遍,我知道写得多少会有不足,感谢大家的包涵啦。

能和读者宝子们有缘分在这里遇到,我觉得很神奇,不知道完结以后还会不会有新人。每一个看到这里的宝子们,我都谢谢你们到此一游,祝你们平安顺遂。尤其是看连载和发评论的宝子们,真的很感谢,大部分时间我都感觉自己在单机,哪怕是偶然的一条评论,我都会很开心。

中间也度过一段没有动力,自我怀疑的阶段,但我做一件事喜欢有始有终,为了给书中角色一个交代,也要写到完结。

对于角色们,有时候写到虐的地方就觉得挺对不起他们的,唉。

我了解他们的很多事情,当然也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他们没有告诉我的事。比如裴钰和白虚室两口子会不会关起门来尝试反攻哈哈~希望在没有续写的故事里,悲伤的人生能遇到转机,幸福的日子可以继续。

最后做一个采访,宝子们最磕哪对cp? 想看谁的番外呢?(没人理我的话我就悄悄回来把这个采访删了,没办法我怕尴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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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开战 新年(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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