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诺一推开门,一股檀香扑鼻而来。他抬头看去,袅袅白烟中,付折穿着黑色棉质唐装,站在宽大的书桌前写字。因为窗帘全部拉起房间里显得格外幽暗沉静,唯有一盏顶灯亮着,给付折打上了一层轮廓光。
很有几分出尘的味道。
每个早晨练字是付折的习惯,此刻他笔下的宣纸已经写了一半,听见动静,他没有停笔,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声:“回来了?怎么这么快?”
安诺走进门,一步一拖,身体仿佛有千斤重。
“嗯……”安诺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往一旁的黄花梨木躺椅里一倒,整个人颓丧得厉害。
他这个样子着实少见,付折也觉得新鲜,他手上不停,一边写着一边问:“你不是去求和了,这是怎么回事?”
安诺点点头:“嗯,他把我打了一顿。”
“呦。”付折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终于停下了笔,偏过头来看他:“你干嘛了,不是让你去跟他解释清楚……”
“我解释了……”安诺陷在宽大的黄花梨木椅子里,整个人朝后仰,露出清晰的下颌线。付折看着家伙这个虽然落拓却依旧耀眼的家伙,都有些嫉妒他了。
“我跟他说。”安诺闭上眼睛回想:“如果他想离开我,我不会拦他……”
“嗯,然后呢?合同的事跟他解释了没有?”
“还没来得及。”安诺睁开眼,眼睛湿漉漉的,像极了被遗弃的犬类,带着欺骗性:“我跟他说如果想跟别人在一起,我也会……我还没说完,他就给了我一耳光。”
“什么?”付折有些傻眼:“施主,人间情爱不太适合你啊。”
安诺看着他点点头,深以为然。
“不是,我是让你这样跟他说的?”付折放下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到底是去求和还是去捅人家的心窝子,也难怪江洵会抽你。”
“我也不想。”安诺说:”我认识他三年,从来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你怎么办?”
安诺没有回答,他眼神空洞,直愣愣地发着呆。
问题有点大。
付折拎起一旁的紫砂壶,倒了一杯茶,走过去递给他,安诺接了,却无心品尝,就这么无意识地端着。
付折一脸无奈,对于感情问题,他俩算是难兄难弟。前段时间他刚分手,安诺还劝过他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转眼,他也要过情关了。
按理说安诺的感情还是蛮稳定的,跟江洵交往之后,付折觉得这个人比以前有了人味很多,有时候看他隔着屏幕跟江洵聊天,那蜜里调油的甜蜜模样让他都要相信世间还是有真情在的。
没想到有一天安诺突然跟他说,江洵跟他只是“包养”关系,而且现在江洵还有要另寻金主的意思。
付折觉得不大可能,江洵那个孩子他见过几次,跟在安诺身边乖乖巧巧的,眼神仿佛一刻都离不开他,如果这都能演出来,那他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
然而当局者迷,感情的事情也不是外人能过多掺和的。付折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走到一旁的琴桌前,随手拨了一下琴弦。
琴声一响,如同一滴水落入寂静深潭,漾起层层涟漪。安诺回过神来,他举起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洒了一半的杯子,轻轻啜饮。
袅袅檀香随着琴音飘散,杯中上好的白牡丹茶汤都泛起了一丝清苦。
下午,江洵醒来后,一开门就闻到了饭菜香。
安诺离开之后,江洵跟Sunday那一通折腾,江洵也被折腾精神了,他洗了个澡出来,Sunday仍旧任劳任怨地给他准备好了饭菜,十点多,早饭跟午饭一起将就了。
仍旧是青菜沙拉水煮鸡胸肉的减脂套餐。
又是让人不想活的一天!
柏青对着这一盘子的花花绿绿,和煮的发白的鸡胸肉,也有些吃惊,明星每天都吃这个?
“昨天说好的只吃两块红烧肉,你趁着我没注意多吃了三块,今天不许吃别的了!”Sunday的声音十分威严,吓得柏青什么都不敢说,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Sunday还是很照顾柏青的,给他多加了一坨米饭。
”阿青,一会我带你去休息,我们最近在拍夜景,晚上跟我们一起去片场,跟我们先熟悉一下。”
这就要开始工作了?
柏青有些紧张。
昨夜与李奕的那番冲突,又因被下药的事进了医院,柏青也没睡多久。他并没有跟江洵和Sunday提起这件事,除了怕他们担心,主要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他现在虽然不困,但要上夜班的话,确实需要睡一会。
他还没说什么,江洵趁Sunday不注意,偷摸地把碗里的西兰花夹到柏青碗里,柏青刚要说话,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你多吃点,喜欢吃什么吃什么,不喜欢剩着好了。”
Sunday警惕地从手机的业务群里探出头:“江洵你不许挑食,都得给我吃了!”
柏青笑了笑,把西兰花夹起来吃了。
饭只吃了一半,江洵实在塞不进肚子里,趁着Sunday离开的空挡,他赶紧起身去收拾盘子,柏青连忙把盘子里的几口饭吃掉,要主动帮忙,被江洵按住了。
江洵的房间很大,是个套间,外面陈设简单,只有一个大的展示柜和一个书桌,展示柜里放了几把吉他,书桌上摆满了乐谱。
江洵从里间抱出一床被子,扔到床上:“今天先将就一起睡,房间改天帮你收拾出来,我跟Sunday今晚带你熟悉一下,回头你再看要不要把东西搬过来。”
柏青很少跟别人一起睡过,两个人躺到一起,他想到刚被父亲带回家的那个晚上,他也是像这样,借住在哥哥的房间。那时候两个小孩子在父母紧张的关系里,都有种隐秘的兴奋——从今以后,除了父母(爷爷奶奶),他们终于拥有亲密的伙伴了。
年幼的孩子就像小兽,即使面临再危险的困境也能无忧无虑地玩耍,于是相处了没一会,他们悄悄开始了孩子间的游戏,没一会就嬉笑着打闹了起来。
这样的笑声在这个沉寂如同死水一般的家里无异于惊雷,父亲的拍门声吓得两个孩子瑟瑟发抖。
开了门之后,尽管父亲没有苛责他们,甚至挨个抚摸了他们的脸,让他们乖一点。但是那个晚上,他们瑟缩在一起,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第二天,哥哥就离开了家,弟弟成了柏青,柏青还是那个房间的主人。
“他们还好吗?”江洵像那个夜晚一样,给刚来的弟弟掖了掖被角。
柏青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想了想,说:“还是那样吧,身体都挺好。”
“嗯。”江洵点点头。
不可能对过往没有一丝留恋。江洵心里虽然有过很多的疑问,但是他知道,那个家就是病的,如果不想跟着它病下去,就不要去刨根究底。
阿青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什么都不愿意说。
阿青实在太小心,也太用心。这让江洵尘封多年的心被一点点融化,他不明白阿青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也许是因为血脉亲情,也许是那个夜晚他们对彼此存在的确认。
他们流着同样的血,是这个世界上的至亲。
柏青从午睡中醒来,胃里烧得有些难受。他撑着肚子坐起来,昨晚他喝了太多酒,依稀记得中途还吐了两回。再经过上午那一餐的洗礼,他觉得自己的胃都要空了。
拿过手机看了下时间,才下午三点多。江洵还在熟睡,样子很像那只娇憨的布偶猫。
把江洵踢得几乎掉到地上的被子扯好,柏青起身下楼。
布偶猫原本蹲坐在三楼的猫窝里俯视自己的领土,见两脚兽铲屎官有了动静立刻奔上来亲切问候。
柏青抱着江多多走下楼,把它放到食盆旁才发现猫粮只有薄薄的一层。江多多走上前挑剔地闻了闻,勉强吃了几颗,又抬头看向他,希望这个有眼力见的铲屎官给他再变出根猫条或者罐罐。
这次柏青却是无能为力,他四处看了看,没看到放猫粮的地方,只得放弃。布偶猫见柏青半天没弄出吃的,也大度地原谅了他,转而求其次让这个人类陪他玩耍。
整个客厅空荡荡的,估计Sunday此时也在睡觉。柏青陪着小猫玩了一会,肚子开始咕咕叫。
他捂着肚子,轻轻安抚躁动的胃。想到上午那顿沙拉,柏青决定先去厨房做顿饭。
下午五点,Sunday和江洵陆续起床,Sunday看到在厨房忙碌的柏青和餐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惊道:“怎么做了这么多。”
清蒸鱼,手撕鸡,青菜拌虾仁,鸡蛋豆腐蔬菜汤……主食是蔬菜土豆泥,满满一大桌。
Sunday见都是平时吃的,放心了些。不过柏青厨艺明显不一般,明明都是差不多的食材,却连西兰花看起来都没那么难吃了。
江洵对着满桌的美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很久没有吃到这么有烟火气的饭菜,登时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弟弟哪里学的手艺?”见到好吃的,Sunday也心情大好了起来,如果不是陪着江洵,他也不愿意每天都吃那个跟棉花一样的鸡胸肉。
”以前在饭店兼职的时候,厨师师傅教我的。”柏青的胃还有些抽痛,但他忍耐着不让他们发现。
“你总做兼职吗?”江洵有些不满:“他们连生活费都不给你?”
“那也没有。”柏青说:“是我不想要,而且兼职能学很多东西,我觉得挺好的。”
“好孩子!”Sunday拍了拍柏青的肩膀:“是个上进的娃。”
柏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原本他还觉得擅自用他们的厨房有些过界,但是想到上午江洵只吃那两口饭,他就有些不能忍。现在看到他们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吃吧你!”江洵还是没什么好气,他知道柏青在那个家会吃很多苦,但是想象和现实还是有一定差距,柏青的性格仿佛让他看到了被那个家紧紧勒住不得喘息的孩子。又听说他总要兼职,心里不由地就生出了一团火。
“哥哥多吃点,我放的油很少。”柏青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
“那也不能吃太多,鱼可以多吃,土豆泥少吃点啊,不然今晚还得锻炼!”Sunday这么说着,自己却先挖起一勺,吃了一大口。
“没事的。”想了想,柏青说:“吃过饭我可以陪哥哥去锻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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