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诺并没能见到江洵。
安诺是公司总经理,子承父业,继承了父亲的公司。作为公司总经理,安诺习惯了掌控全局,可最近在江洵身上,屡次让他有种失控的感觉。
自从那次不欢而散……不,或许更早,他感觉到江洵好像在有意疏远他。
他不知道江洵是不是一直在躲他,反正他和江洵原本就很忙,见面的机会不算多,可是这一回……似乎间隔的时间太久了些。还是今天一大早听说了江洵从片场直接回了公司,他才像抓住了什么,几乎是下意识地拽上了李奕就赶过来。
带李奕来,是希望他能为那晚的冒犯道个歉,还是潜意识里给自己找个缓冲?安诺自己也说不清。他只觉得,如果独自面对江洵,他可能不该如何是好。
这种陌生感让他烦躁。
他提前通知了Sunday,让他务必“拖住”江洵。只要江洵人在公司,知道他来了,就不会错过见面的机会。
以前都是这样,江洵不会错过每个能跟他见面的机会。不管是为了见他,还是想从他这里讨到一点好处……
想到这,安诺又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他发现,不管江洵是为了他也好,为了他给的好处也好,只要能见到他,他都觉得安心。
可这一“拖”,竟拖了那么久。久到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报:江洵已经走了。
鬼知道他带着李奕过来是指望他真能给江洵因为那天晚上的事道歉,还是带他来添乱。
他只是觉得,如果是他一个人的话,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洵。
他提前通知了江洵的经纪人,让他想办法拖住江洵,他知道,只要江洵在,他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能见到他的机会,
谁知这一拖竟然拖了这么久,更没有想到,等他再派人上去打探江洵消息时,江洵已经走了。
他居然走了!
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砰”地一声,安诺杯子重重砸在了黑沉的办公桌上,杯盖震落,滚烫的茶水溅开一片狼藉。一旁的小助理吓得浑身一哆嗦,慌忙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安诺平日里虽然清冷,但待人接物堪称温和有礼,极少失态。此刻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像暴风雨前凝滞的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助理从未见过他如此外露的怒意,只觉得头皮发麻。
另一边,江洵神情委顿地靠在车座上,Sunday还忍不住调侃他:“呦,这回出息了,真不跟安总见见?”
“少废话。”因为太困,江洵的声音显得有些闷声闷气的:“不要再提他了,老子困的很了,快点开车,我要回去睡觉。”
在刚才,听说安诺到公司的消息,他几乎是从评委席上跳起来,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心脏狂跳得像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几乎压倒了所有理智——他想见他!立刻!马上!
他甚至开始构思见面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是质问,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两个月,他强迫自己不再主动联系安诺,像个戒断某种致命依赖的病人,用工作、演出、酒精和喧嚣填满每一个空隙。
两个月沉寂,让他以为他可以抛弃和安诺有关的一切,他以为他联系安诺的间隔足够久,他能离开他的距离就足够远。
远到有一天,有一天能够彻底离开他的视线。
可是,直到那天,他接到安诺的电话,电话那头,安诺问他:“你最近很忙?”
江洵的心绪翻涌,他听出了安诺话语中的试探,他发现了他刻意的冷落,他也在意他的冷落,那么,他是不是也有一点在意他?
即便如此,他还是倔强地绷紧最后一根弦,只冰冷的回了个:“嗯。”
电话那头的安诺不知道在想什么,停顿了好一会才说了一句:“我想见见你。”
他说我想见见你。
理智瞬间崩断,他丢下了正在拍摄的摄影团队,不顾别人对他“耍大牌”的误解和团队的失望,就为了早一点见到安诺。
一路上他鼓噪的心跳几乎要跳出胸腔,三年了,他还是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因为要见他而欣喜若狂。
可是,为什么呢?
是的,他失望过,也试着去放手,于是不再主动去联系安诺。可是整整两个月,他没有联系安诺,安诺也没有主动找过他。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只有安诺的声音才会让他静止般的心跳重新跳动,只有安诺的消息才能让他的血液重新沸腾。
他想他,想见他,想要见到安诺。
车子不由得加个速,一路开到以前安诺给他居住的别墅。
一直开到了大门口,江洵才突然想起来,他并没有问安诺住在哪里,如果他今晚不在这边……
好在,大门很快打开了。
江洵忍不住嘴角上扬,刚要启动车开进院子,突然……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嚣张的跑车如同蛮牛般强行挤了进来,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四五辆颜色扎眼的豪车,瞬间将别墅入口堵得水泄不通。
车门砰砰打开,一群衣着光鲜、带着浓重酒气和夜店香氛的男男女女嬉笑着涌下车。其中几个面孔江洵依稀认得,是安诺圈子里那些不务正业的富二代朋友。
为首的一个年轻男人,顶着一张还算俊朗但明显被酒色掏空的脸,一眼就看到了江洵的车。他晃晃悠悠走过来,屈起指节,“笃笃笃”地用力敲着车窗玻璃。
江洵认识这个人,是常年跟在安诺身边,富二代里有名的不务正业却男女通吃玩得花的李奕。他皱着眉降下车窗,几个纨绔瞬间挤了过来,一股混合着劣质香水、烟草和隔夜酒精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他胃里一阵翻涌。
“哟呵!这不是我们的大明星江洵嘛!”那人夸张地怪叫一声,身体前倾,几乎要把脑袋探进车里:“怎么,在这儿守株待兔,等安总临幸呢?”
江洵冷着脸,懒得搭理这种醉鬼。
“怎么?哑巴了?看不起人啊?”见他不说话,后面人的挤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从车里拖了出来。
旁边的人顿时哄笑起来,围拢过来看热闹。
“哎哟,张少轻点儿!弄坏了安总的心肝宝贝儿,小心吃不了兜着走!”有人阴阳怪气地起哄。
“就是,人家金贵着呢!碰坏了你赔得起吗?”
就在这时,安诺的身影出现在别墅门口。显然是被门口的喧闹引出来的。他眉头紧锁,快步走来。
江洵极力挣扎,想要挣脱那些不安分的手脚。
安诺没看他,径直走到那个揪着江洵衣领的男人身边,用力掰开他的手,将人往旁边一推,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张明,你这一身味儿,一会儿就别再灌了。”
那个叫张明的男人不依不饶,指着江洵:“安诺!你今儿可不能护短!是兄弟的,就让你这小情儿陪我喝几杯!给哥们儿助助兴!”
江洵的心沉了下去,但目光仍固执地锁在安诺身上。他向前一步,想靠近这个让他心神难安的男人。
安诺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在他靠近的瞬间,反手一推!
力道并不重,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拒人千里的意味。
江洵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愕然地抬头,对上安诺终于转过来的侧脸。那眼神平静无波,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行了,”安诺的声音毫无温度,视线掠过江洵,看向那群哄笑的人,“还不快走?真想留下来伺候这群醉鬼?”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江洵的脚底窜到头顶。他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醉醺醺的身影挣脱了搀扶,踉跄着扑过来,一把将失魂落魄的江洵抱了个满怀,嘴里喷着酒气:“别走别走!安诺不要你,哥哥疼你!留下来陪哥哥喝……”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七手八脚地拉了回去。一群人哄笑着,簇拥着安诺,旁若无人地朝灯火通明的别墅里走去。
没有人再回头看他一眼。
引擎的轰鸣声远去,车灯的光柱消失在夜幕深处。江洵孤零零地站在冰冷的夜风里,看着那扇重新关闭的、象征着另一个世界的铁门。
他曾天真地幻想,他爱上的人,会对他很好很好,会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可他爱上了安诺。
他曾固执地相信,他爱上的人,不会让他陷入这样卑微又难堪的境地。
可他爱上了安诺。
他曾卑微地祈求,哪怕对方不够好,不够优秀,但至少彼此眼中只有对方。
可是……可是……
他为安诺放下了很多的原则,安诺当他是宠物,是玩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注定的事实,他努力的想要去改变,却发现,命运之所以被称作命运,就是因为他难以撼动,更难以扭转。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扑火的飞蛾,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舞台上孤独的小丑。
他一个人兴致勃勃地表演,台下一阵接着一阵的掌声,听起来既欢快又热闹。
这好像是他的舞台,所有人都在为他的演出喝彩。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跟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人在乎厚厚油彩下的他,究竟是有着怎样的表情。
他只要一直笑着,一直让人相信他是真的快乐,真的乐在其中。
他也觉得自己轻贱。
“醒醒”Sunday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江洵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只这么一会,他却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乱七八糟的,都是些让人心烦的聒噪声。
车子停在了别墅门口的停车坪。他手软脚软地从车座上爬起来,却忘了解开安全带,被这么一绊,差点摔个了个跟头。
“哎,卧槽,你行不行?要不要小爷抱你啊?”Sunday赶紧扶住他,嘴上却还是不饶人:“我说你可不能再这么熬,再熬下去,相思苦没解,别过劳嘎了啊,回头你的粉丝不得哭死。”
“滚蛋。”江洵推开他:“你才相思苦!”
“老子才没工夫相思,老子陪你过劳已经够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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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诺办公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
刚刚清理完桌面狼藉、惊魂未定的小助理又被吓得一抖,一抬头,只见李奕顶着一个塞着染血卫生纸的鼻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哎呦卧槽!老安你干嘛呢?拆房子啊?”李奕本想兴师问罪,但一进门就感受到办公室里尚未散尽的低气压,再瞅瞅安诺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嚣张的气焰顿时蔫了一半。今天真是诸事不顺,一大早被揍,现在又撞上冰山喷发。
他捂着鼻子摆摆手,把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助理打发出去,自己则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会客沙发上。
“喂,”李奕翁声翁气地开口,试图打破沉寂,“你跟江洵……又怎么了?闹得跟天塌了似的?”他忽然觉得鼻梁的疼都不算什么了,能让安诺这种万年冰山失态到砸东西,江洵这小子……
能让一向情绪稳定的安诺发脾气,李奕突然觉得自己受的那一拳也没那么疼了,就是觉得不应该,小美人都揍了自己一拳,居然没打安诺,有点不太公平。
不过他现在跟小美人还没到那种程度,倒也不着急。
安诺此时情绪已经缓和了很多,他自知理亏,不该随便冲无辜的人发脾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江洵走了的消息就忍不住生出了火气。
此刻再看李奕这个模样,也有点好奇,随口问道:“你这是怎么?”
“嗨,你还问我!!还不是你那个小美人打的!哎呦卧槽我真没看出来,他还能有那两下子!”
“什么?”江洵能把李奕给打了。安诺有几分不安,问他:“江洵为什么打你,你又对他做什么了?”
李奕一颗心哇凉哇凉的,心想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为了个小情儿居然质问我!
他还没做什么表示,下一秒,安诺抓住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抓了起来。
“你见到江洵了?他在哪?”
““哎哎哎!疼!轻点!鼻子!鼻子疼着呢!”李奕疼得龇牙咧嘴,尤其鼻梁的剧痛差点让他眼泪都飙了出来。他奋力挣扎,看着安诺眼中毫不掩饰的焦灼,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他脱口而出,“我靠!安诺,你……你他妈不会是认真的吧?!”
“认真”两个字,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安诺心上。
他抓着李奕的手骤然一松。
认真吗?
他跟江洵在一起三年了,三年来,他们相处的还算融洽,他一直拿江洵当个小孩。
刚出道嘛,需要一些梯子往上爬,安诺觉得,既然两个人合拍,他不介意做这个梯子,他愿意江洵踩着他铺的路往上爬。
可是,人总会长大,他并没有想将江洵一直锁在身边。
也没有这个必要。
他看着李奕的脸,叹了口气说:“没有,今天先这样吧,你伤得严不严重,要不你先去去医院看看?”
“得!”李奕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这是用完人就往外赶,那什么,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安诺懒得理他,回到桌子前打开了电脑。
李奕烦死了这种随时随地都能进入工作状态的死变态,李奕对这种工作狂魔嗤之以鼻。他的人生信条是及时行乐,花天酒地,委屈谁也不能委屈自己!
见安诺不理他,他也不自讨没趣,拍拍屁股站起来,揉着隐隐作痛的鼻子,溜溜达达地往外走。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漂亮得像江洵那样的,收收心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得听话!不然这小情儿没事儿发个小脾气还得颠颠地去哄,简直是个麻烦!
刚出办公室门,前面路过的明艳大美女让他瞬间把脑子里那点奇怪的念头甩了出去。脸上那点龇牙咧嘴的痛楚也瞬间换成花花公子招牌式的微笑,一路走过开放办公区,对着路过的漂亮女员工挨个放电:
“嗨,美女,新发型真靓!”
“啧啧,Linda今天这裙子,绝了!”
“新做的美甲?beautiful~”
惊起一路娇嗔笑骂。
李奕潇洒地抛了个飞吻,把鼻梁的疼痛和安诺的“重色轻友”都抛到了脑后。
这才是他李奕该过的日子!安诺?江洵?一个没有人情味工作狂,一个死心眼的定时炸弹,绑在一起互相折磨去吧!他可没兴趣掺和。
漂亮听话的小情人多的是,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刚才脑子里闪过的那点关于“收心”的念头,一定是被那一拳打懵了产生的幻觉!
比如说眼前这位大美人:“Coco!下班一起喝一杯?”
“李总,你又认错人了!我是Amy!”
“Amy?好名字!人更美!下班哥等你,不见不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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