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常乐

“但是好景不长。”常乐话锋一转,“我父亲死了。就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夏天的上午,父亲照常去做工,给我们镇上一个极其有钱的人家建府。

我母亲把昨日夜里织的布拿到镇上去卖,她卖布的地方离我父亲做工的地方很近,早上她正在招待客人,看到父亲做工的地方很吵很乱,工人里里外外跑的很急,顺口就问了一句眼前的客人是怎么了。

那客人说是有位工人不小心让柱子给砸死了!说着还警惕的看了看周围贴近我母亲说,‘但是我刚刚听那里边工人说是因为有个工人把主人家的一块砖掉地上砸碎了,本来没什么,但是砖外面那层掉了里面竟然是金子!撞破了主人家的秘密那工人自然就被主人家处理了啊!’”常乐语气陡然变得憎恨,府邸中的怨气似乎都变重了。

我母亲自然知道‘处理了’是什么意思,听了这话还对惨死工人表示了惋惜之情。

她卖完布回到家开始做饭,我和弟弟在村子里和其他伙伴一起玩,日落西山时我和弟弟回到家母亲正好做好饭。

按理说父亲这时候就该回来了,我们三人以为父亲路上有事耽搁了,就等着他,等呀等,饭都热了三回了父亲还没回来,母亲担心父亲就到村口去看,结果刚到村口就看见她早上看见的几个和父亲一起建府的工人后面抬着一具尸体。

母亲意识到什么但她不相信,扑过去一看就昏了过去。她怎么也没想到早上她看热闹的人会是父亲。

不久母亲转醒,拿出家里的米面粮油作为报酬感谢了送父亲回来的工人,然后母亲带着我和弟弟把父亲一起拉到山上埋了。

弟弟哭的泣不成声,母亲也哭昏过去好几次,我没有哭,我也很伤心很难过但我就是哭不出来。

很白眼狼吧?”说到这儿常乐自嘲似的笑笑问玄祈。

没等玄祈回答她又自顾自往下说,“母亲用木头为父亲做了个灵牌,她回家收拾我们三人的包袱还把父亲的灵牌装在自己的包袱里。

母亲决定替父亲申冤。

于是我们去了衙门,母亲敲响申冤鼓励,整整两个时辰,我们终于见到了知府。

知府问我们有何冤屈,让我们说出来。母亲一五一十的说出了父亲的冤屈,并拿出父亲的灵牌跪在地上请求知府为我们申冤。

谁知知府听到母亲的话脸色一变说母亲是胡言乱语把母亲关入狱中,我和弟弟一人十大板。

我那时不过十岁,弟弟尚且年幼不过才将将七岁,衙门的板子打在人身上一板就有人受不住,我被打的去了半条命,弟弟被他们活活打死!”常乐眼中的恨意快要溢出来,怨气有如实质。

“母亲在狱中也不好过,受尽折磨。三日后被人在吃食里投毒,死在狱中。

我被打的半死不活时听见有人说那户有钱人家是朝廷命官,官职比知府高不知道多少,知府自然不敢动。

我想朝廷命官贪污受贿,传入圣上的耳朵里后自然会有人收拾他们!

于是我将弟弟和母亲葬了,就葬在父亲旁边。半个月后我身上的伤养的差不多了,背上父母和弟弟的灵牌就想着京城出发。

一路上我知道那座府邸的主人是当朝的户部侍郎,两朝元老,深受皇帝器重,但可能是怕引起陛下猜忌,所以整个严府表面很节俭,实际上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座府邸全是这样用黄金垒起来的!

垒起整座府邸的是黄金吗?不是!是民脂民膏,是无数个像我父母弟弟一样的无辜百姓!”常乐激动的挣扎起来,身体向前倾,绑住她的绳子几乎要勒进肉里。

但她并不在意,继续说:“我本来以为进了京严家那群畜生就会付出应有的代价,但是我太天真了,我那时过于天真,把事情想的太简单,竟然真的以为王子犯法会和庶民同罪,实际上他们所有人——”

“官官相护,这件事甚至没有传到第二个人耳朵里,最后你或许还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是不是?”姬翎不紧不慢的接过常乐的话,替她把后半句补全。

“是。”常乐疲惫的闭了闭眼,“我进京后大肆宣扬了一番,但什么水花都没溅起就被严家的人知道。他们迅速处理了我小范围的传播之后,给我下药拖进严府没人的柴房折磨。

不是打板子那么直接的,他们是用竹板夹住我十根手指让我感受十指连心的痛苦,用纸糊住我的口鼻一遍遍的往纸上倒水让我感受水漫入鼻腔呼吁困难是什么感觉。

这不是全部,我在严府待了七天,整整七天每天都有不同的招数来对付我。

他们要杀我。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们不给我个痛快,而是一点一点的折磨我,最后让我在绝望中死去。他们这样做无非就是让我知道得罪他们严家到底会有什么后果,下场会有多么的惨烈。

如果这七天我死了,那我承认他们严家的确有实力,我撼动不了,我认栽。但如果我没死,哪怕只剩一口气,我都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父母弟弟的灵牌还在我身旁的包袱里,严家的人似乎认为我带不了什么有用的东西,翻不了天,连我的包袱动都没动,实际上也确实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弄垮严家。

我没死全靠着我的包袱,靠着包袱里的三个灵牌我成功吊着一口命。严家把像死狗一样的我丢了出去,似乎认定我过不了多久。

但我前面就说过:就算我只剩下一口气我都要让整个严家付出代价!

大冬天我满身伤口的躺在雪地里,我的还什么都没干就感觉这天给我一口气冷下去了半口,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

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恨意,我身体里似乎涌出了黑气,我感觉我的灵魂在颤抖,内心深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所有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每一道声音重复一个字,它们说:杀!

杀!杀!杀!

鲜红的血从严家老爷子的喉间喷出,从严家大公子的口中溢出,从严家嫡小姐的心口涌出。

死了。

都死了。

严府上上下下近百口人无一例外,死相无比凄惨,血从四面八方涌出聚在一起形成一条淅淅沥沥的血河。

我靠着墙看着严府的惨状,鼻尖萦绕着挥散不掉的血腥气,其实之前就有了,只不过之前是自己的,现在是仇人的。

我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严家老爷子的名字,我只知道我的仇人姓严,然后我就把和‘严’这个姓有关的人全杀了。

从我身体涌出的黑气杀完人后又回到我的身体,我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挣扎着爬出去爬到街上。

天亮了。

人们终于发现严府无一活口,有大胆的打开严府的大门,看到的就是血流成河的画面。皇帝震怒,下令要彻查出杀害严侍郎的凶手,对其千刀万剐。

不过这都和我没关系了,我的仇已经报了,要杀要剐、要死要活悉听尊便。但我没想到在其他人争先恐后去严府看热闹时我会遇见我的师傅,那个改变我后半生走向的‘神’。

他问我要不要跟着他学唱戏,我看见他伸出来的手上带着阳光,于是我也犹豫着伸出我的手搭了上去。

师傅他带我回来,回到这里这座戏院。”常乐说着环顾四周,眼神中带着对这里的眷恋。

“师傅找大夫给我治病,当时戏院的大部分收入都用来给我治病了。师傅不是只有我一个徒弟,师兄师姐们都是师傅收养的孤儿,现在我也是了。看到我满身伤口,师兄师姐们也很关心我,对于我花掉他们的银子没有一丝不满。”

“你整个师门都对你很好。”玄祈看着低头回忆的常乐说。

“是啊,从前我刚来的时候师傅还有师兄师姐们都隐晦的问过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我很抵触这个话题,他们怕触及到我的伤心事后来也就不问了。

我过了一段相当惬意的养伤期,伤好后我开始跟着师傅学唱戏,师傅说我的情感很丰富,身材纤细轻盈,人也机灵,是个天生的花旦命。

练基本功很苦,很累,但远比不上我曾经的生活。大师兄也是花旦,师傅让我先跟着大师兄练基本功,练的差不多他觉得好了在教我唱戏的技巧。

师傅说基本功是所有角色的基础,是根,根长好了枝叶才能茂盛,我听进去了,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练功,师傅看见了很欣慰,倒是师兄觉得我还在长身体让我多睡会儿。

终于在一天清晨,师傅点头认可了我的基本功开始让我跟着他学唱戏的技巧。我一天更刻苦了,每日起来的比所有人早,睡的比所有人晚,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我整个人的变化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

我半年就可以登台演出了,师傅让我登台的前一天晚上我激动的差点没睡着觉。”常乐脸上的表情透着欢喜,从这里又趋于平淡。

“严府的灭门皇帝命人查了半年都没有进展,开始张贴告示赏金千两悬赏可疑人员。不知道谁看到了我在严府外的样子,把我也画在悬赏公告上,更没有想到的是有人能隔着那么厚的妆认出我然后报官。

官府的人来,把师傅和师兄师姐以包藏朝廷重犯的理由全部下狱,即使那时我还是个没定罪的嫌疑犯。戏院里的客人早都跑光了,我也被当成凶手压回官府受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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