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棽都瘟疫(五)

京师北城慈光寺内尽是得了瘟疫之人,上到世家子弟,下到平民百姓,慈光寺乃皇家寺庙,北城出了瘟疫,也只有此处能够收纳如此多人。

“小王爷,我们的人已经将慈光寺围了,你放心,不会有人敢在此闹事。”藤罗自打随顾离进了慈光寺,这手中的刀就没放下过,突然被安排到北城解决瘟疫一事,任谁都不会觉得这是好事。

顾离身着黑衣,脸上蒙着白布,眼看从外面抬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他问:“北城外如何?”

“整个京师只要北城陷入混乱,只怕是有人刻意,皇城卫和禁军的人都在北城外,不过有一批皇城卫的人被放进来,小王爷若有事,随时可与外面联系。”藤罗也一样蒙着布,瘟疫的源头虽已找到,可所有的医馆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感染者出现。

顾离双手撑在栏杆上,圣旨所写,让他立即赶往北城控制瘟疫,他心中也清楚,此事不会简单:“通知皇城卫,北城内的所有人都要排查一遍,各个出口也一定要守住,还有我们的人,保护好自己。”

“是,我这就去安排。”藤罗听完转身就要离开。

却在下一瞬被顾离叫住:“等一下,她呢?”

藤罗转过身,满脸疑惑,可一看顾离的神情,瞬间就明白自家小王爷要问的是谁,他道:“小王爷,你的一半暗卫都在宋娘子身侧,怎么看,宋娘子也是比小王爷你安全。”

顾离收回手,随意拍了拍:“我知道了。”

藤罗摇着头一步步走下台阶,向慈光寺外而去。

不多时,顾离也离开栏杆处,往后院而去,慈光寺乃皇家所建,是这京师城里唯一一处,占地之广也只有北城,若想找个地方聚集感染之人,也唯有此处,而皇城里,信佛的只有秦太后一人。

慈光寺也算是碧丽堂皇,所有的佛像金身都是工部所建,此处无人,他已取下白布,只身站在佛像前,若有所思。

忽然,慈光寺主持普陀走了进来:“阿弥陀佛。”

顾离并未转身,只是静静看着这佛像,须臾后才道:“大师,你说众生皆苦,我等该如何解救众生?”

普陀早已沧桑,一把年纪轻轻弯着腰:“施主,你我不是佛祖。”

“是吗?”顾离转过身,“可大师在寺内救治百姓,不就是在解救他们么?”

普陀低下头:“阿弥陀佛。”

“大师,就如此心虚?皇城里那位应该是想在这寺里杀我吧,让我猜猜,是想让我也染上瘟疫,还是这里面藏了高手,准备攻其不备?”顾离玩笑道,却眼神犀利,盯着普陀一举一动。

可惜,这普陀除了会“阿弥陀佛”,其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顾离不禁笑道:“那我就祝大师成功,你我同是众生,看看谁来解救。”

说罢,顾离负着手走了出去,还道:“前院地方不够,这佛像金身暂且一用。”

普陀就那样垂着脑袋站在佛像前,久久未动。

顾离坐在后院看着那些曾供达官显贵住的房间,用不了多久,只怕这里也要塞满了人。

-

北城一医馆。

“方七,不能睡,听到没有。”袁复白也蒙着白布坐在床前,面前是一盆凉水,他拧干了手中布替躺在床上的方家小郎君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这瘟疫来势汹汹,一夜之间便高热不退,似是风寒,用了药却又不起作用,有些人症状重,不到半日就没了呼吸,轻者还能撑上一撑,只不过若还是找不出药方,也终将活不下去。

方家小郎君此刻眼睛半闭着,他只觉得浑身发热,却又止不住出冷汗,盖上被子觉得热,去了又打寒颤,最后还是盖上了。

他脸色红润,嘴唇苍白,汗水自额间而下,勉强睁着眼睛,感受额头上的汗被擦去,短暂的冰凉过后又是热得要命。

他能瞧见,袁复白眼睛有些红肿。

“袁兄……”

忽然听到声音,袁复白急忙探下脑袋,想要听得清楚。

“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来。”这已经是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来的话。

袁复白扔下手中白布,从椅子上站起,眉头紧锁:“说什么呢!方七,是我自己要来,跟你有什么关系,好端端的,说这个,你要是没话说,就别说了,都什么了,能不能给自己省省力气。”

看着床上人如此,袁复白是真的生气,昨日,方七说是此地不远处新开了一家酒楼,京师世家子弟纷纷前往,于是两人也来凑这个热闹,不曾想,只是住了一夜就发生这样的事。

见方七点头,袁复白才重新坐回。

不过一夜,整个北城就陷入了恐慌,袁复白自昨日进城,的确见一些人有风寒之症,那时还未多想,只觉得是冬日天寒,今日一早,北城便被禁军给封了,奇怪的是,染上瘟疫的人在几个时辰里几乎遍布,这与平常瘟疫大为不同。

“郎君,药好了。”

袁复白正想着,屋外传来这家医馆大夫的声音,他起身走到门后,轻轻拉开后将药端在手里,随后又问:“大夫,慈光寺那边可有人被治好?”

如今,全京师最好的大夫都在慈光寺,那也是方七最后的希望。

门外,大夫叹气:“郎君,这瘟疫来得太快,根本无法及时医治,慈光寺外边也一样火光冲天,只怕还是无解。”

听得这话,袁复白手中药碗一抖,闭眼后又睁开,还是端了碗过去。

“方七,将这药喝了,今夜就能好了。”袁复白先将碗放在桌上,随后将方七一点点扶起。

方七垂着眼,身上实在无力,但到了这一步,也清楚袁复白是在安慰他,如今最怕的就是自己连累袁复白,他轻声道:“袁兄,你出北城吧,你是袁相之子,无人敢拦你。”

“方七!”袁复白再次恼怒,可看着方七这般模样,又实在说不出什么狠话,只得端起药碗,一勺勺喂给方七。

这些药已是最好。

袁复白心中难过,还好有一块布遮住他的表情。

方七一边喝药,一边笑着:“今生,能得袁兄一位挚友,至死无憾,只是日后,袁兄可莫要忘了我,你我在这京师,声名狼藉,除了我,可没有旁人能与袁兄相媲美。”

袁复白实在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一勺一勺喂着方七,他与方七一同长大,即便是后来他入朝为官,方七依旧在京师胡闹,也不曾伤了情分。

后来,他出言顶撞顾离被打断一条腿,还是方七悉心照料。

“袁兄,你说,我那日在九原客栈外,是不是错了?”这是他埋在心底连自己父亲都不敢说得话。

袁复白终于颤抖着喂完了药。

他又扶着方七轻轻躺下,直到最后一下,方七抓住他的手臂道:“袁兄,回答我。”

袁复白就这样被方七抓着,他坐在床边道:“不是你,还会是别人。”

“那就好。”方七这才松开手臂。

这世上,也只有袁复白懂得方七话中意,对方七来说,那日去九原客栈只是一个巧合,可就是那个巧合牵扯出后面诸多事,朝堂之上争锋相对,他只觉得是因为自己,可如果无论有没有他,后面之事都会发生,至少,他不会因自己连累父亲而神伤。

方七年幼,从不涉足朝堂,于他而言,只要与父亲有关,那便是惹了麻烦,事实也的确如此,吏部尚书因此事之故,从此以后,便只能与秦家一体。

这次出去,吏部尚书又将如何面对突发的事故,此时此刻,是否心痛至极。

袁复白看着的自己的手臂,又看看方七,那双眸子今生都不会再睁开了。

一滴泪“啪”一下落在袁复白手上。

他心道,方七,你的仇,我一定替你报了,你的父亲,我一定替你照顾。

反正他父亲于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长辈罢了。

这一夜太冷,哪怕处处可见火光。

-

北城之外,宋时书一直守着,没有合理的借口,他不好直接进去,所有人都蒙着白布,不管是谁,都不想死于瘟疫。

这时,一辆马车出现。

宋时书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拉开帘子后马车里坐着的人,当朝吏部尚书,当初朝堂之上,一个也有置她于死地的人。

一旁的周坡也是一同发现,只不过周坡立马起身到了宋时书这边,伸手挡着嘴角:“他儿子在里面。”

方家那个小郎君?宋时书立马转过身问:“大理寺少卿袁复白是不是也在里面?”

周坡点了点头,随后会对了自己的位置上。

如今竟连这种事都敢瞒她,周坡这人,比这皇城卫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心狠,他的确是如李珩一般的人,因此才能做到那般效忠,甚至为了他的陛下,竟然愿意让她一个女子继续做皇城卫副使。

只是,方家小郎君和袁复白怎会在里面?

宋时书叹了口气向吏部尚书走去。

“方尚书,这北城是陛下下得令,禁军也守着,这条路尚书过不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这人进去,她记得,方家小郎君与他父亲感情还不错,在这京师里,也是难得一份。

说来也巧,谁都不是时候。

“什么人?”

宋时书回头,袁复白白衣染灰,未蒙白布,手中拽着一玉佩,自北城一路往皇城卫所守之地而来,只他一人,虽远,却见悲伤。

“放他出来。”宋时书见这情景,怕是拦不了了。

吏部尚书可谓是手忙脚乱从马车上下来。

无奈,宋时书只能挥挥手,让在场之人散开,这场面,怕是那方家小郎君没能活下来。

京师纨绔不少,袁复白与方家小郎君的确拔得头筹,却终究没做过杀人放火的事。

袁复白从北城出来,缓缓抬头,见着吏部尚书,忽然双腿向下,他抬着头,跪在地上。

宋时书离得远,都听见了膝盖骨磕在地上的声音。

这一日,究竟有多少人死在北城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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