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一章 风过药庐

晨露未晞,静淑蹲在药庐后院的空地上,指尖沾着湿润的泥土,小心翼翼地将一株血竭草幼苗放进挖好的坑里。这是王爷昨日吩咐的差事,也是她此刻心安的寄托。自从那夜与柳枝谈心后,她的心便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虽有涟漪,却不再浑浊。她学着将对王爷的万般思绪,尽数埋进这方寸泥土之中,盼着它们能生根发芽,结出安宁。

然而,药庐的安宁,终究是盛京城里最易碎的幻梦。

紫禁城,崇政殿。

皇太极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沉静,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扳指。多尔衮与多铎分立两侧,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十五弟,”皇太极的目光落在多铎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府上的药庐,近来倒是热闹。”

多铎上前一步,抱拳道:“回皇兄,不过是些寻常草药,为将士们疗伤所用。”

“寻常草药?”皇太极冷笑一声,“朕听说,你那药庐里,还藏着一味‘奇药’,竟能让普通的金疮药起死回生。”

多铎心头一紧,正欲开口,多尔衮却抢先一步,从容笑道:“皇兄说笑了。十五弟性子急,府里药庐的管事前些日子病了,临时找了个手脚麻利的下人顶替,想是那下人熬药时多放了两味寻常药材,被底下人以讹传讹,传成了什么‘奇药’。待臣弟回去,定好好整顿府中事务。”

皇太极的目光如利刃般射向多尔衮,又转向多铎:“十五弟,是这样吗?”

多铎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低头道:“皇兄明鉴,确是如此。是臣弟疏于管教,让皇兄费心了。”

皇太极沉默片刻,指尖在玉扳指上轻轻摩挲。殿内寂静无声,他的思绪却已转过千回。

时间确实已经过了太久了。

阿巴亥殉葬时,多铎还是个会哭着扑进他怀里叫“四哥”的孩子。这些年,这孩子手里的刀越来越快,脾气越来越冲,可那份对兄长的孺慕之情,却从未变过。这份纯粹,在勾心斗角的宫廷里,已是稀世珍宝。

更重要的是,多铎不仅仅是他的弟弟。

他是手握正白旗铁骑的豫亲王,是与多尔衮的镶白旗遥相呼应的“两白旗”支柱。这股力量,是大清问鼎中原的基石,是压在皇太极天平上最沉重的砝码。为了一个罪婢,就去撼动这根基,也不需要太为之了。

皇太极的愧疚,从来不是软弱。它是一把双刃剑,一面是对幼弟的温情,另一面,则是对权力格局最清醒的审视。

“罢了。”皇太极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多铎,你府里的事,自己管好。莫要再让朕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多铎一愣,显然没料到皇太极会如此轻易放过。他抬头看向皇太极,却见皇兄已别过脸去,只留给他一个略显疲惫的侧影。

“是,皇兄。”多铎低头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多尔衮也躬身领命:“臣弟遵旨。”

皇太极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豫亲王府,药庐。

静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直到暮色四合,柳枝才匆匆赶回来,压低声音道:“出事了!皇上把王爷和睿亲王都召进宫了!听说……听说皇上大怒,要治罪药庐的管事!”

静淑只觉眼前一黑,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她声音颤抖地问。

柳枝喘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庆幸:“睿亲王在皇上面前力保,皇上……皇上最后没治罪,只是警告了王爷一番,就让他们回来了。”

静淑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夜深了,药庐的门被轻轻推开。

多铎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脸上却带着一丝释然。他一眼就看到了倚在墙边的静淑,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是城东那家老字号的桂花糕,她曾随口说过一次,喜欢那个味道。

静淑看着那块温热的桂花糕,又抬眼看向他。他眼下的青黑,他强撑的镇定,他藏在严厉下的担忧……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她伸出手,接过那块桂花糕,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手背。

“王爷……”她轻声唤道,声音哽咽。

多铎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头猛地一软。他想说“别怕”,想说“有我”,却只是别扭地别过头,粗声粗气地说道:“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明天……明天还要早起熬药。”

说完,他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仓皇。

静淑握着那块温热的桂花糕,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清辉洒满药庐小院,也照亮了她心中那片曾被阴霾笼罩的角落。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有些情,早已在无声的守护与牵挂中,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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