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安平曾经承诺“你来,我就会在”。每当常喜乐来到林环湖的时候,安平总是在。
然而常喜乐出院这天,想来林环湖找他,这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她自顾自在湖边坐了一会儿,不知道在等待些什么。过了好久,她才站起来往外走。在经过学校住图书馆侧门时,她听到了一声很尖细的“救命!”
这声音像是四五岁的小女孩,听上去十分急切。常喜乐下意识转头环视一圈,视野内却一个人也没有。
“救命!救救我……我下不去了。”
常喜乐蹙眉仔细听,终于发现声源在自己的头顶。她抬头细看,这一回总算发现了活物。然而那是一只小花猫,正趴在图书馆边大树的枝干上瑟瑟发抖。
这听起来让人难以置信,但是,常喜乐不得不说,她听见一只猫在呼救。
“……我的病是不是还没好?”她喃喃着,过了会反应过来,当务之急是把这只小花猫救下来。
她小时候在外婆家长住。上山下河爬树捞鱼无不在行的,这会儿把身上的包往地上一放,相当潇洒地把手撑上树干,慢慢地爬了上去。
这只小花猫攀得不算特别高,等常喜乐上半身与它处在同一水平线的时候,才谨慎地伸出手臂,声音尽量轻柔地呼唤:“嘿,小猫,我来带你下去。”
小花猫从她爬树开始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常喜乐。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想取得一只受惊小猫的信任是很难的,常喜乐很怕一不小心吓到它,让它受惊从这么高的地方蹿下去就糟了。
然而,出乎常喜乐意料的是,小花猫几乎没怎么犹豫地就慢慢爬到了她的手臂上。
她弯了弯唇,把小花猫妥善地抱在怀里,开始思考下树时脚该踏在哪个地方。她只能用到一只手,故而格外谨慎,以至于她完全没发现在树下不远处站着个男人,他双手抱臂,脖子前也挂了个相机,饶有兴致地看完了常喜乐和猫沟通的全过程。
等到她离地面还有一米左右的高度时,他突然出声赞叹:“没想到学妹不仅拍照有灵气,爬树逗猫也是一样在行啊。”
常喜乐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声源处,随后就错过了左脚的下一个落点。
面前视野快速变化,她只来得及把小花猫护在怀里,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人怎么能这么倒霉……!”就从树上滑落下来,砰得一声摔在地上。
“嘶……谁啊?”常喜乐这一跤摔得头晕眼花,她艰难地坐起来,第一时间查看怀里那只小花猫的情况。
有她这个人体肉垫保护,小花猫一点事儿没有,还有闲心舔舔她的脸颊,说了声:谢谢你!”
“唉……不客气。”常喜乐被舔得脸颊痒,偏头又叹了口气——她的屁股摔得好痛。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常喜乐睁大眼睛又看向怀里这只小花猫,它刚才是不是说谢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常喜乐还想再确认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出现了问题,然而小猫却突然噤声了。它一听见不远处那男人的笑声后就缩了缩身体,躲进常喜乐的怀里。
常喜乐这才想起害她摔跤的那个罪魁祸首,那男人一身运动装,半靠在图书馆的外墙上,此刻正低头掩着唇在偷笑。
“陈墨芯?”常喜乐认出来这是摄影部的会长,名叫陈墨芯,今年大三。这人因为长相出众,言辞幽默,对部里的成员又格外关照,因此很受欢迎。
然而常喜乐却并不怎么喜欢他。譬如现在,他分明害得常喜乐从树上摔下来,第一反应却是偷笑。
“啊……抱歉,吓到你了吧?”陈墨芯停了笑意,等喘匀了气,才走上前来向常喜乐伸出一只手。
怀里的小花猫不等他靠近就突然向另一边跑开,一眨眼钻进了一处灌木丛里。常喜乐还没弄清到底是猫开口说话了还是她疯了呢。她略过了陈墨芯搀扶的手,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她拍拍身上的灰,仍旧望着那丛灌木若有所思。
陈墨芯丝毫不觉尴尬地收回了手,弯唇笑道:“抱歉,看到你这么认真地和一只猫说话,一个没忍住就……”
“你没有听到吗?”常喜乐皱着眉,回头问陈墨芯,“它刚才和我说谢谢。”
“嗯。”陈墨芯歪了歪头,一本正经地说,“小猫喵喵叫了两声,还舔了舔你的侧脸,应该是在表达感谢吧?”
“不是。”陈墨芯并没有听到,常喜乐摇了摇头,不打算和他多说,“算了。”
“等一等,喜乐。”陈墨芯却往外跨了一步,因为个子高,很轻易就挡在常喜乐的面前,他说话的语调十分温柔,循循善诱地问她,“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为什么你要退出部门呢?”
“如果你说的是部门团建那天的事,我想我们没有什么误会。”常喜乐皱了皱眉,突然想起来,她的倒霉大学生涯,似乎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大学的社团、部门在招新时总会进行面试,虽然大都说是根据个人能力以及与集体的匹配度进行筛选,但方信艾很确定地和她们总结了一个规律。
“但凡帅哥美女,我就没见过被拒的。”
平心而论,常喜乐长得很好。她脸小,下巴尖尖的,生着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笑起来时有卧蚕。鼻头小巧精致,嘴唇薄而红润,唇角自然地微微翘起。即使什么也不说就站在那,也似乎总带着笑意,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而她又的确喜欢摄影,过往的作品集极具个人风格,因此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地就进了摄影部。
而部长陈墨芯,则对她多有关照。
半个月前部门团建,大家商量着一起去学校后山一个叫观月台的平地露营。据说这是摄影部的老传统了,找一个周末去山上采风,夜里甚至能在树林间找见萤火虫。
常喜乐只在五六岁时,在外婆家后山里瞧见过萤火虫。那时乡野间人烟稀少,也没有现在城市里那即使在夜间也宛如白昼的灯光。萤火虫在林间如星星般四散开,让年幼的常喜乐看呆了。
那时的小常喜乐可没有摄像机。
因此,这样美轮美奂的情景,至今也只在她的记忆中,逐渐模糊,最后甚至让人怀疑会不会只是梦一场。
常喜乐的确很想找机会再去拍一次萤火虫。
然而,和一群并不熟悉的人去露营,似乎并不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常喜乐自认是个自来熟的性格,但和她抽签在同一帐篷的学姐不知为何却有些不待见她。她们在一个帐篷里,可不说交谈,连眼神交流都被刻意避免。
常喜乐虽然有些郁闷,却也不太在意。朋友嘛,贵精不贵多。
晚上吃饭的时候,常喜乐也独自坐在人群边缘,默默地查看相机。每当有人靠近她,那位学姐就不动声色地搭话将人带走。
最后,只有陈墨芯走到她身边,递出一杯橙汁饮料,然后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关心她:“感觉你的情绪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既然没有明面上的矛盾,也只需要近距离相处这一晚,常喜乐就不打算挑明。她只是摇了摇头,望着夜空中高悬的月亮,轻声说:“只是有些想家。”
陈墨芯很理解似的笑笑,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嗯,再过段时间就是中秋了,家里人一定也在挂念你吧?”
如果刚才说想家只是托词,这会儿常喜乐却真的被这句话勾起了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回家看望外公外婆了,这回要是拍了照片,一定要多多打印些出来,等回去了送给老人家。
想到这,她眼眶就有些泛红。
陈墨芯了然地拍了拍常喜乐的肩膀,不放心似的叮嘱道:“你们初来乍到,在我心里就像亲弟弟妹妹一样,如果有不开心的事,尽管可以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
在这样隐隐被排斥的有些孤立无援的环境下,任何人的善意都能比往日发挥数倍的作用来。常喜乐点了点头,而在她没看到的角落,有几人正悄悄打量着这对在人群之外并坐的男女。
等到了半夜,常喜乐失眠了。
她翻来覆去了几次也没睡着,只听见旁边的学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吵到别人并非她的本意,但身边躺着个对自己有敌意的人,睡不着也正常。她干脆坐起身,拿着相机出了帐篷。
七八点的时候同学们纷拥着去了树林里一遭,但不知是因为人多还是月明,并没见到萤火虫的踪影。现在晚上十一点多,月亮已经隐入了云层。常喜乐想碰碰运气,再去找找看能不能见到萤火虫。
她便顺着记忆往树林里走去,手机里还存着前辈们留给他们的地图。地图上显示观月台往西下一百米左右的小河边有机会见到萤火虫。
这一路很有些昏暗,常喜乐谨慎地顺着小路慢慢走。过了大概五分钟,便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在这个无月的深夜,星星却为树丛盖上薄被。草木间星星点点泛着荧光。常喜乐连呼吸也不敢大声,生怕惊扰了这些美丽的生灵。她悄悄地在河边找了个大石块坐下,谨慎地将相机的静音模式开启,把闪光灯关闭,然后便开始拍摄。
其间,甚至有胆大的萤火虫飞到了她的手指上,常喜乐屏着呼吸,为它拍了一张特写照。
等到这些星点光亮慢慢散去,常喜乐才意犹未尽地呼出一口气来。她站起身,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膝盖,慢慢往营地方向走回去。
然而,山间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大雾。在这雾中,这短短一百多米的路显得格外漫长。常喜乐很确定自己是在原路返回,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走出树林,一直到她再次回到那小溪的石头边时,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迷失了方向。
她不信邪地又走了两遍,却还是没有找对路。时间渐晚,深夜在树林里迷路可不是什么好事,但除了继续走似乎也别无他法。突然,在雾里隐约出现了个人影。
“同学。”在这地方看到人,极大缓解了她的恐慌之情,常喜乐小心地唤了一声,想问问他知不知道回去的路。
那人原本靠在树干上,听到呼唤后,才慢慢转过头来。
常喜乐看清面前这人的面目后,好悬没叫出声来。
仔细一看,这哪是人?分明是一只穿着男人衣服的黄鼠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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