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安县,这个国庆之后就飘雪的的县城,所容纳的人并不多,老人占多数,新生儿一年比一年少,五岁的的温柠在还不知道孤独二字如何写时,就已经体会到了孤独。

那年初暴雪来临之际,幼儿园放了3天假。

温柠当时五岁,母亲工作繁忙,不常回来,通常是温柠睡了之后她才回,温柠还没醒她已经去上班了。

至于一日三餐,温柠要么在幼儿园吃,要么拿零钱在附近小饭店解决。

那天,大雪刚停,温柠如往常一样,去面馆买饭,没曾想,刚拐出胡同,就看到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两个高壮的男人,正拳脚相加地折磨一小孩。

俩中年男人一脸横肉,表情狰狞,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铁链,一个男人手里拿着比温柠还粗的贴困。

男孩周边的雪,被染成红色,格外醒目刺眼。

“妈的,跑!”木棍狠狠地抽在那孩子身上,“还跑不跑?”

男孩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在男人挥棍落下之前,男孩用手护住了头,整个人越蜷缩越抖。

拿铁链子的男人狠劲儿一脚踢在男孩身上,“哼你他妈的哼,好吃好喝的不要,非他妈的出来犯贱!”

拿棍的男人雪上啐了一口,看看自己湿了的裤脚,又给男孩一闷棍,“**的,大冷天的,往外面跑什么跑!”

温柠哪里见过这暴力场面,她吓坏了,身体也开始抖,遇到这样的情形,小孩的本能就是跑,可温柠脚还没抬起时,却和地上男孩的视线对上了。

地上的男孩直勾勾地看着温柠,那是一种求救的眼神。

看温柠不为所动,男孩眼里单薄的光转瞬即逝,随即被一种空洞和绝望代替。

温柠盯着那男孩看了两秒,撒腿跑了。

与此同时,男孩闭上了眼。

温柠不管不顾地推开对面陈岭的大门,一口气冲进客厅,仰着惨白的小脸看着陈岭,粗重带着恐惧的呼吸声压的她说不出来话。

那时的陈岭,刚从部队回来没几天,没了一条腿,是个残疾人。

他从小在这片长大,退了后,无处可去,便回到故乡,一个人窝在屋子里,很少和人联系,也鲜有人知道当年意气风发的国防生回来了。

陈岭知道温柠是谁家的孩子,看着这孩子冒冒失失的样子,问她:“有事?”

温柠哇一下哭了,指着一个方向,“叔叔,有人在打小孩。”

陈岭当时以为是哪家的家长在教育自己家的淘孩子,现在的小孩聪明着呢,擅用大哭来把挨揍的场面渲染的参悟人寰,这样,就能少挨打,不像他们小时候,犟种,挨的再狠也应忍着、撑着。

他刚回来,不想多管闲事。

温柠满脑子都是刚刚的暴力场面。

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她拽着陈岭的衣角就往外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叔叔,他快死了,你救救他吧。”

陈岭跟着温柠到现场的时,被鲜血染红的雪,又多了一片。

从现场看,应该是男孩往前爬留下的。

男孩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像是条任人宰割的野狗。

温柠吓坏了,眸子里噙满泪水,泣不成声地央求陈岭救救男孩。

五岁的小孩,哪想得了神经、内脏受损这么深,只是单纯的觉着,手指被划伤个口子,就疼的冒眼泪,更何况留了这么多血。

陈岭快步走过去,单手推开一男人,挡在男孩面前,隔断俩中年男人对男孩凶狠的实现,吼了一声:“干什么呢?”

拿棍子的男人凶狠地指着陈岭,“这小孩偷我钱,别他妈的在这管闲事啊!”

并不是本地的口音。

陈岭动作迅速,一脚把指着他的男人放倒在地上,顺便下了他的铁棍。

另一个男人要出手时,被陈岭敲了几棍子。

陈岭收拾那俩人时,温柠过去查看男孩的情况。

男孩在抖,一直在抖。

上下牙齿无节奏地撞击着,仿佛用这种声音提醒温柠,他还活着。

这种抖,温柠只在受惊的小白兔身上见到过。

“你能站起来吗?”温柠跪在男孩身边握着他冰冷皲裂的手说,她觉着,雪地太冷,男孩一直躺在雪地上会感冒的,而且,他还流了好多血。

回应她的,只有他抖动的身体,以及散漫的目光。

那是温柠第一次在活人的身上感受到死人的温度,男孩没有任何反应,呼吸也似有若无。

陈岭收拾完那俩人,过来抱男孩时,不由得皱了眉头,太轻了,衣服看着是鼓鼓的羽绒服,实际里面装的都是风,薄薄的两层布,即使这样,也感受到不到他身体的温度。

陈岭回来几天,对附近并不是很熟悉,他问温柠:“知道附近的诊所在哪吗?”

“知道。”温柠指了一个方向,陈岭抱着男孩在前面跑,温柠跟着在后面跑,陈岭时不时地回头看她一眼,怕温柠这小不点掉队了。

可没曾想,这小不点体力还挺好,抱着男孩脏兮兮的鞋子,快跑跟着他们。

诊所的医生不敢接诊,打了120,让陈岭送医院。

陈岭看着怀里的人,胳膊啷当着,惨白的脸上,带着斑驳的伤。

安静地躺在他怀里,真像一个死人。

刚下完雪,路面上的厚雪还未来得及清理,救护车来的比往前慢。

血腥味在诊所蔓延。

陈岭把小孩放在病床上,对上医生疑惑的眼神,冷静道:“先给孩子止止血吧。”

医生应了一声,拿剪刀剪开了小孩的衣服。

先露出来的是衣服的内嚷——泛黄发霉的薄海绵。

其次露出来的,是小孩身上的伤,新旧交替,形状各异,有的还在冒着黄脓。

脖子上有勒痕,看样子,是刚弄的。

小孩上面只穿了一件衣服,医生从头到尾都给剪开了,没发现冒血的地方。

医生不敢贸然脱男孩裤子,只好再次用剪刀剪开。

左边的腿上有一条巴掌大的刀伤,在流血。

右边的腿,皮掉了大半,医生说是被热液体烫的。

中间的小.鸡.鸡缩在一起,一丁点儿,小.鸡.鸡底下有厚重的血渍。

左边膝盖周围布满针孔,右边膝盖周围有一大块乱七八糟的纹身。

本以为脸上的伤已经够触目惊心了,没想到,身上的伤更甚,男孩又瘦,像一个披着腐皮的干尸。

“万幸,没有割到大动脉”医生一边止血一边说:“但情况很不好。”

陈岭沉默地看着小孩儿腿上的刀伤,施暴的人是花了心思的,完美地避开了致命的大动脉。

在部队里,毒贩经常用这种方法,外出就医。

一旁的温柠,已经吓得说不出来话了,一瞬不瞬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男孩,男孩身上的伤没暴露出一处,她抱着鞋子的双手就会收紧一些,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一些男孩的痛。

医生包扎伤口时,看着比自己高一截的陈岭欲言又止。

陈岭看了医生一眼,淡淡道:“捡的,不知道谁家的孩子,你经常在这块儿,认得吗?”

“不认识。”

陈岭回头看了眼傻掉的温宁,也没多问什么,小姑娘的耳朵冻通红,鼻尖也是红红的,陈岭找了个纸杯给温柠倒了杯温水。

温柠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陈岭,哭了起来,“叔叔,他死了吗?”

陈岭生疏地摸了摸温柠的头,“没有。”

救护车来的时候,陈岭原本是想把温柠放在诊所的,但又怕那俩畜生回来报复,索性把温柠一块带上了。

并交代诊所医生,见到温柠的妈妈说一下情况,让她妈妈去医生找她。

小孩在里面抢救,陈岭和温柠坐在走廊边上的凳子等。

事情太突然了,又忙忙慌慌的,陈岭的假肢有些错位,断腿有些疼。

温柠蔫了吧唧的低着头,陈岭的视角只能看到她的侧脸,挺可爱的,小猫咪一般。

“困吗?”陈岭把外套脱给她,“困的话,盖着睡一会儿。”

温柠摇摇头,也不接陈岭递过来的外套,低着头不说话,因为她此刻才会过神,自己和身边这个冷酷的男人并不熟悉。

陈岭觉着她是吓着了,试着给她聊天。

“你是哪家的小孩?”

“住你对面的。”

“爸爸妈妈几点下班啊?”陈岭抬头看了眼抢救室的电子屏,过了九点了。

“爸爸不知道去哪了,妈妈下班很晚。”

陈岭双手搓了搓脸,他一个大老爷们成年后就在部队待着,没给小孩接触过,不知道怎么给小孩聊天。

良久,温柠大眼睛盯着陈岭,问:“他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陈岭摇摇头,说:“不知道。”

临近十一点,温柠在长椅上睡着了,陈岭把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对面的人家,温程,小时也是个淘气孩子,温叔叔脾气不好,喝多了家暴人,温程经常来他家躲打,后面温程去了大学,他进了部队,再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凌晨的时候,小孩被推出来,医生说要在医院养一段时间,并交代孩子头部受到重击,脑震荡,醒来后会有恶心的情况。

陈岭嗯了声,跟着去病房。

是个大病房,里面有四张床,但就他们一个病号。

陈岭把温柠放在其中一个病床上,给盖好被子。

等小孩输完液,他躺靠门的床上睡了。

第二天早晨,陈岭是被温柠推醒的,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的温柠,记忆混乱了片刻,随即按了按太阳穴,心底一点点的沉下去,特种军人应有的敏锐在加速消失。

他竟然没感觉到温柠下床、走过来的动作。

“叔叔,他醒了。”

陈岭坐起来,看向男孩,男孩也看着她们,眼窝凹陷,脸上没肉,脸色青灰。

陈岭在边境见过很多这样的小孩,不过他们吸.毒导致的,瘦骨嶙峋,眼神无光。

“恶心吗?”陈岭问。

男孩不吭声,平静地看着陈岭。

陈岭靠近一点,男孩就费劲儿地往后蜷缩一点。

那个时候,他很怕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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