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祭扫

说到那山寨,还没等新县令带来的五百人上山,他们自己就先发生了火拼,让攻下山寨又简单了不少。

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新县令简直是白捡了个功劳。

山寨火拼发生在抢亲当晚,当时二寨主问罪马小春的罪名是懦弱无能——带着人去劫人结果自己落荒而逃。

在有心之人的一番分析下,山寨所有人都认定了姚蕊知不是他们的“大小姐”,觉得马小春就是被那个骨牙串吓破了胆,这等懦弱之人如何能够带领他们发展壮大?

留守山寨的二寨主便趁此机会一举拿下了山寨。

马小春本就有闹婚宴的打算,便刚好借着雨儿的由头半推半就地去劫亲了。他计划在抢亲时做点小动作,伺机彻底解决掉姚蕊知,自是不能带着二寨主坏他好事。

二寨主也乐得留下来,他不服马小春已久。刚好这回趁着雨儿大闹、马小春败逃,寨子人心动摇之时一举拿下。

前一天晚上雨儿虽说大闹了寨子,但是并没有下死手,未动摇山寨根本,给二寨主的行事留下了基础。

山寨怎么样了夏厘并不关心,他就想知道那个“大小姐”到底是不是姚蕊知,还是姚蕊知背后的人?

姚蕊知的种种作为,看起来像是复仇,但更像是一种保护,他在保护姚释、姚夫人,以及这一方百姓。

他总觉得是有人在利用姚蕊知,那人是谁?

夏厘快步穿过停尸的院子,进屋点燃了熏香。

驰道在鼻子前扇了扇,似乎想把什么味道赶走。紧随夏厘进屋后立即关门关窗,“味道有点重了,要不我们晚上还是住客栈去吧,他们放这儿也丢不了。”

夏厘白着脸在那摆弄熏香:三天了,南方天气本就湿热,又值盛夏,院子里的薄棺正源源不断散发着异味。

戴罪之身和夭折之子本来也没有停灵几天的要求,一般都是早送上山早完事,但是夏厘还有些事情没搞明白,便留了一留。万一尸身上藏着什么线索呢,总不能入土之后再挖开吧,那多不合适。

不过看今天这样子,明天必须送走了。

“咚咚咚”

有人敲门。

“饿了吧,我做了两碗面。”

门口站着那个之前一心给夏厘跟姚蕊知牵红线的大娘,托盘上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青菜面。

“谢谢。”

夏厘放下熏香,顺手接过碗。不得不说,压下院中的异味之后,吃一碗热汤面真的是一种幸福。

在自己感到满足的同时,自是要照顾一下施予者的诉求,夏厘问,“婶子,有事?”

刀切面可不是速成食物,揉、擀、切,再煮熟,可是要费些功夫的。他们进屋没多久就能如此及时地端进来,怕是早就切好,等着他们回来下锅呢。

有意的等待,定是有话要说的。

“那个……按理说小姐待我不错,本该送走小姐再说这事儿的。”

大娘手在袖口摩挲了几下,有些好不意思地道,“我重新找了个活计,在隔壁县,那边催着我过去,我想明儿一早就走……”

“好,那就祝婶子新活顺利。”

夏厘自腰间摸出一小块银子,估摸着二两不到,递给大娘道,“这几天辛苦你了,路上小心,我们就不送了。”

“不不。”

大娘连忙摆手,“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想问问你们准别把小姐安放在哪?……她一个人在这里无亲无故的,坟头连个祭扫的人都没有。老婆子我虽说在外地谋营生,但一年到头也总能回来几趟,主仆一场,想着回来时可以祭扫一下,别成了孤魂野鬼。”

“不必,我会记着来的。”

夏厘道。以他对姚蕊知的了解,怕是也不想劳烦别人,应该也不会很在意有没有人来祭扫的,“我打听点事儿,蕊知在这里的时候,可曾治过腿?”

“没有啊。”

大娘满脸疑惑,“大小姐的腿是旧伤,治不好的。”

“我听说去年冬她偷偷买过药,是治什么的?”

夏厘记得药店的跑堂告诉过他,姚蕊知的丫鬟买过堕胎药。

这事不知真假,夏厘一直没有核实过,姚家也从没有人提到她堕过胎,连最后跟他彻底闹掰了的姚瑞元都没提,夏厘倾向堕胎是没有的。

但她又实实在在的买了药,那她买这药到底是做什么的?

大娘面露尴尬,“夏少爷怎么知道的?看来这事终究还是瞒不过去啊……唉,都是苦命的人呐,那是堕胎的……”

大娘深深叹息,叹息女人真难,叹息苍天不公,但是她们也无力反抗,“那事儿之后,大小姐就有了身子。咱小姐,性子那么刚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留啊。她是瞒着老爷夫人自己做掉的,好悬命都没了。”

夏厘肃然地问道,“你确定,可有药方?”

“夏公子你可高看我了,我就熬个药,哪能看到什么药方……就算看到了,老婆子我不识字也不认识啊。”

妇人直摆手,而后又补充道,“况且那是小姐自己偷偷买的药,哪有什么方子。”

“那你怎么确定那药是……做那个的?”

驰道追问时停顿了一下,终是没能把“堕胎”二字说出口,给那个不被命运眷顾的小姑娘留上几分颜面吧,人都不在了,死者为大。

大娘看了看夏厘二人,道,“年轻人,你们不懂……老婆我这些年也伺候过几次小月子,那人是什么样我能不知道?……那些天大小姐脸白的跟纸似的,床都下不了,跟那些个人简直一模一样,熬的那个药味儿也差不离。”

夏厘沉思了一下,还是坚持问,“那药渣呢?”

“大小姐谨慎得紧,都填灶里烧了。”

大娘从未见过这般谨慎的人。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叮嘱,越发让她觉得熬的这药不同寻常,所以她其实是偷偷留了点药渣的。

她将晾干后地药渣藏在了枕头里,不过前几天被人买走了。

没想到人都不在了,还有这么多人查小姐当初堕胎的事。

她伺候了这么多年大户人家,还是搞不太明白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经历得多了,她习惯做什么事都留个心眼,说不定以后真能保命。当初留药渣她也没想到现在还能卖钱,只是习惯罢了。

不过药渣既然都已经卖了,她自然不能再说出去。

“婶子有事就去忙吧。”

夏厘将银子放到大娘的手里,“记得您老家就在姚枝县,今晚便早些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还顺手收走了两人吃完的空碗。

“怎么,有问题?”

妇人走后,见夏厘还在沉思,驰道问。

夏厘沉思着,轻轻敲了敲桌面,“有点不对,她说蕊知喝药后身体在渐渐好转,且中途没有换过药。若真是堕胎的,恢复身体时必然是要换药的。”

“她说了谎?”

驰道心下一紧,“可需要我去追回?”

夏厘摆摆手,“那倒不至于,她没有骗我们的必要。她在蕊知手上想做点小动作也难,撑死留点药渣罢了。蕊知的药渣不会让人查出问题的,除非是她想让人知道。”

“你倒是信任她。”

驰道说完又疑惑道,“既然有这可能,还不去追回?”

夏厘斜他一眼,“你通药理还是我通药理?”

驰道按了按手臂上还没有完全好的伤口,这家伙配的止疼药不是蛮好用的嘛,质疑道,“你不会?”

夏厘十分肯定地回答,“我不会。”

他只是粗通药理,久病成医罢了,并没有系统地学过。药材他都认不全呢,让他从药渣推出药方,进而断出功效,这个他是真不会。

“那也可以回头找个大夫问问,怎么?怕查出什么不想看到的?”

驰道猜测道,他可不认为夏厘想不到这茬。

夏厘看他一眼,分析道,“蕊知最后说,要姚叔他们重新来过,也就是她断定姚叔不会被定重罪……可是单出了她这么个山匪头子,姚叔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换个角度,又继续道,“你看新县令继任后攻陷山寨,从山匪中得到的结果都是他们的‘大小姐’是可以正常行动的,但是姚蕊知不行,才彻底打消了她的罪责,我们也也才能领她回来。”

驰道觉得这么说也有道理,“你的意思是……她不是匪首?”

夏厘却是摇了摇头,“我觉得她是,她只是治好了腿,但是别人不知道。”

驰道愕然,“若她治腿是为了摆脱嫌疑,那她又为什么要自绝呢?她自己并不想活,那她摆脱嫌疑又为了什么,为了姚释可以安全脱身?”

想到这里,驰道感叹道,“她爹那般对她,她还她如此费尽心思……姚释知道吗?”

驰道觉得自己理解不了姚蕊知,一直以为她是恨姚释这个爹的。

若夏厘的推测是对的,看她为姚释做的这些:姚释真是她爹吗,亲儿子也不为过吧。

夏厘看着熏香飘起的袅袅烟丝,轻声呢喃,“或许她也曾想活下去。”

“不对,若是这腿能治好,那她早年为什么不治?”

驰道又想到了疑点。

夏厘沉吟良久,道,“怕是要付出代价的。”

据他所知,蕊知的腿是治不好的。但是她现在能走了,那她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这中间的事恐怕与那个雨儿有关,这个雨儿到底出自哪里,又是用什么办法让蕊知能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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