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璧料想淳于柔若是依着她那脾性,一定会咽不下这口气,就算不是近几日,近几月也必然会对自己发难,到时候掌握了她的证据,一并报了自己被绑之仇。可是,这等了许久,淳于柔居然无动于衷,就这样安安生生的,仿佛她这人从不存在一般,就连被欧阳宸养于行宫的她的亲儿—欧阳彻,也未曾去看望。沉璧想着这一定与那神秘的黑衣人脱不了干系,这人心机深沉,况且还躲在暗处,一时也奈何他不得。只求丁统领那边早日查清线索,好过现在这样被动受敌。
既然淳于柔这边没动静,沉璧也就不执着于此。趁着这段清闲的时间,去见了上回燕美人提到过的何公公,与他算是接上了头。
沉璧之所以这样费心筹谋,不为别的,只求自保。原本她初到北国时,也曾动了传递消息企图从内瓦解北国的念头,可是呆久了,她就越发觉得自己当初真是天真荒唐的可笑。她自以为聪明,那欧阳宸又岂会是傻子!再说她就算成功传递消息出去,南国是否有真的有能力攻打北国?北国将士大臣又岂会坐以待毙?北国能于数十年之内崛起,除去欧阳宸领导有方,与北**民怎能无关?看到他们再回想起南国的子民,沉璧心里总是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懑,就算傅谦哥哥有天纵之才,自己的父亲哥哥全力扶持,但是面对一群耽于享乐的愚民,他们又能怎么办?南国危矣!不是全无道理。
想清楚了这些,沉璧便开始调转策略,自己在一时便要保南国一时,让南国少些屠戮也是好的,虽然愚民令人心寒,但南国毕竟是生养自己的地方,留有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回忆,感情颇深,不可弃之不顾。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欧阳宸,无论采取何种手段,利诱也好,甜言也罢。至于半路杀出的欧阳宇和黑衣人,须得多加小心,这两人才是今后要利用身边的资源沉下心来对付的重点。只要他二人不出意外,南国之危便可暂缓。不过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这日沉璧去了燕美人处,与她闲坐了片刻,见她精神好了许多,心里很是高兴。
“原本我还担心着,今日见你容光焕发,这颗心才算彻底放下”
“劳烦娘娘记挂,嫔妾身子好了许多”
“上次与你说过,让你向前看,我知道你心中放不下陛下,只是你要好好活着,日后才有机会再次见到他”
“嗯,嫔妾也想通了,娘娘所言不无道理。那日听过娘娘的箜篌,嫔妾念了许久,只盼哪一日能再与您切磋”
“只要你愿意,随时来玉堂就行”
“那嫔妾恭敬不如从命,娘娘可要与嫔妾一同用午膳?”
沉璧想到还在玉堂等她吃饭的小宝,便婉拒了燕美人。一进门,却听到欧阳宁的声音。她好像在与小宝说话,沉璧进去后,欧阳宁立马哭丧着脸对她说道:
“皇嫂,你看我都叽叽喳喳说了半天,说的口干舌燥的,他也不理我”
沉璧笑了笑,“宁儿素来知道我这弟弟的性子,少年老成,不爱与人交流”
“我知道啊,可是本公主历来从未尝过败绩,即使是再沉闷的人,本公主自有法子叫他喜笑颜开,偏偏在他这儿行不通,我感觉深受挫败”
“那是他与公主你不熟”
“唉,算了,我不与他一般见识。对了,皇嫂,我还有事要与你说”
欧阳宁所说的也不过是女孩儿家的私房话,这后宫中与她年纪相仿,肯听她倾诉又值得她信任的,也不过沉璧一人。所以每当自己遇到什么事,她一般都会来找沉璧,和她说话。
沉璧被欧阳宁拉住不得脱身,腹中却早已饥肠辘辘,却不忍打断正在兴头上的欧阳宁,只得听着她说,又随声附和。
“九公主,”
沉璧看了眼说话的那人,居然是小宝?而且他似乎要和公主说话。
“我姐姐今日去了燕美人处,回来还未曾用膳,想必这会子应该饿了。还请公主体谅,容我姐姐吃过饭再与公主叙话”
沉璧观察了一下欧阳宁的脸色,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同,也没有生气,便放下心来。
“皇嫂,怎么也不早同我讲?”欧阳宁嗔怪道。
“见你兴致勃勃,我怎忍心扫了你的兴?”
“皇嫂,快去吃吧,不必管我”说罢,又对小宝说了一句,
“你这个呆瓜,我前头千方百计叫你开口,你纹丝不动。这会子为了你阿姐,倒知道求我了。所幸我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你开口了”
欧阳宁言笑晏晏,向沉璧道了别,便带着她的女婢愉快地离开了。
“小宝,你觉得公主如何?”
小宝一时恍惚,他有点儿不懂沉璧为何这样问他,
“公主心性单纯,天真可爱”
沉璧自小心思机敏最能体察人心,她觉得欧阳宁似乎对自己的这个弟弟有那么点儿不一样,所以才出口问他。但是他好像全然不觉,便觉得暂时还没有挑明的必要,且看吧,万一自己一时看走眼了呢?
“你不要多心,姐姐方才只是随口一问。吃吧,吃饱了,你还要看夫子留下的书呢”
小宝闻言,点头称是。
不知不觉间,北国已入了深秋,沉璧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没几日,竟然就要立冬了。北国不像南国四季如春,一入秋,立马就冷了许多,屋里虽说有炭炉,可沉璧却觉得越发冷了。晚上睡觉,也多加了几层被子。沉璧是最怕冷的,天一凉,沉璧便再也不愿多出去受冻,整日便窝在玉堂。也得亏欧阳宁不怕冷,三天两头往沉璧这跑。小宝与九公主也逐渐熟络了起来,虽然还是很少说话,但相较于之前,还是好了许多。
“皇嫂,我就说,只要我出马,饶是他再冷漠也能凿出一个洞来!你看”欧阳宁兴高采烈地炫耀道。
“只盼日后能有个人以后能收住你,不然凭谁能奈何得了九公主!”沉璧调笑道。
欧阳宁红了脸,“皇嫂,休要打趣我。”说着便佯装恼怒,向沉璧的腰间挠去。
于是玉堂充满了一片欢声笑语。一连几天,天天如此,沉璧顿时觉得北国的冬天也似乎不那么可怕了,至少小宝还在身边。
那天临近日暮的时候,很久不见的欧阳宸却突然出现在了玉堂。沉璧知道年关将近,需要处理的事务更是多如牛毛,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欧阳宸都在处理政务,后宫更是未曾涉足。却不想,今日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有一点沉璧可以确定,那就是他心情很不好。于是沉璧识趣地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她和欧阳宸两人。
“皇上,今日来此,也未提前通知,嫔妾什么都没有准备,确是考虑不周,还请皇上责罚”
欧阳宸没接话,只是怔怔地走了进来。看样子,还喝了不少酒。沉璧本来想让杨公公进来,服侍他坐下的。可是转念又一想,现在自己要做的是笼络好欧阳宸,若再像从前那般不管不顾,难保他有一日不会气急败坏,杀了自己,况且自己身死事小,南国怎么办?
于是就上前准备亲自上前扶他坐下,手刚一触到他的胳膊,人却被他一带,紧紧地抱在了怀中,起初沉璧还想挣扎,却未曾感到他要放手的意思。沉默了片刻,沉璧终于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皇上怎么了?嫔妾见你神色戚戚,好像有什么大事”
欧阳宸的喉咙哽了一下,沙哑道:“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
原来如此,难怪他这样?情有可原。便伸手到他的后背拍了拍,以示安慰,柔声道:
“皇上,心悸忧思,还喝了酒,当心身体才是。嫔妾想,若是母后在世,也不愿看你这样憔悴。嫔妾先扶皇上坐下,皇上先休息片刻,如何?”
欧阳宸依旧没说话,抱在沉璧后腰的手却松了松。沉璧知道他默许了,于是叫来青若两人一起把他安顿在了地上的软垫之上。
“皇上,先稍坐片刻,待嫔妾去准备醒酒汤”
沉璧刚要走,手却被欧阳宸拽住了。
“别走,留下来陪我,好吗?”
这样一个杀伐果断,令人闻风丧胆的少年帝王,就算之前自己如何冷漠,如何气他,也没见他有什么失态之处。如今却跟个小孩一般,沉璧觉得很荒唐,眼前的这一切显得十分虚幻。
只听他自顾自地开口道:“我的生身母亲并不是如今的王太后,想必你是知道的。不过她也算待我极好,我母亲去世后,她是唯一一个嘘寒问暖,关心我的人”
沉璧眼睛亮亮地,没想到今日他竟会主动向她提起往事。
“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不过6岁,她长的极美,对我也极温柔,人人都说她善良宽厚。那时我已做了太子,却有人虎视眈眈,巫蛊案便是他们想出除去我的法子。母亲为了保护我一人将所有罪责担下。我还记得她最后向我告别的样子,她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最后的下场却是白绫一条。从那时我便发誓,我要让害她的人不得好死”
欧阳宸停下来,顿了顿,沉璧递上了一杯水,他没喝,又接着说:
“长大后,我查出当年害她的人是那时的赵贵妃。于是等我当了皇帝,便将赵贵妃一家彻底铲除。只是这样,却仍旧不能消解我心中的恨意。我母亲不知道,只要她能活着,我当不当这个太子又何妨?做不做皇帝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沉璧从没想过看起来这样坚强狠辣的人居然还会有这样一段悲惨的往事。
“母后为了皇上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这是人情所在,早已超越了理智。她爱你极深,便愿意付出生命保护你。她根本从未在意过你是否是太子或者是皇帝。皇上,斯人已去,只有咱们这些活着的人能好好活着,才会让他们心安”
欧阳宸直直的盯着沉璧,半晌,才开口说道:
“累了吧?方才吓着你了吧?”
“没有,皇上,让吴嬷嬷进来,服侍您歇下吧”
“好”
沉璧让吴嬷嬷扶着他去了自己床上,看他躺好了,自己拿了一床被子准备睡在旁边的美人塌上。
“玉儿,你去哪儿?”
“皇上好生歇着,嫔妾去那边睡”沉璧指了指美人塌。
“平日你最怕冷,怎的受得了那美人塌?你上来,与我同睡吧”
沉璧有点儿犹豫,本来她嫁来北国,也就没打算做个贞洁烈女,毕竟惹恼了欧阳宸的后果她无法承担。可是却没想欧阳宸虽然有时会调笑轻薄于她,但也从未逾矩,一直以礼相待。这下就要睡到一张床上了,沉璧反而有些紧张,她心里一直有一道坎。
“怎么?平时张牙舞爪,巧言令色,到此刻反而害怕了?放心,只是怕你受凉,难受。”
沉璧想了想,熄了灯,爬了上去,她睡在里面,紧紧贴着墙。他们之间的距离远的还能再容纳两个彪形大汉。起先,沉璧还不敢睡过去,撑着眼皮勉力支持,见欧阳宸没动静,这才放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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