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系统为了迎合他，这位小沈总发消息的风格跟真实世界的沈言之非常像，顶着一模一样备注，叫人见了恍惚。
沈言之高三时为了状元奖金没走保送，参加了当年的高考。拿了钱，一部分还了欠款，一部分存起来当大学生活费，最后只剩了四百块，想去买个手机。
傅来不知道他的家庭住址，在他必经的岔路口蹲了三天，终于蹲到准备坐车去步行街的沈言之。
高中时候的他真难接近啊，高高瘦瘦的，像荒野里一眼就能看见的芦苇。
他看见傅来，停下脚步，却只是垂眼点了个头，招呼也没打一个。
于是傅来主动喊了他的名字，人高马大地在路中间一堵，说送他个生日礼物。
沈言之看着对方递过来的黑色双肩包，抬眼认真道：“我不过生日，也还不起礼物。”
傅来嗤笑一声，“礼物是礼物，别拿交易糟践人心，想跟状元交个朋友不行吗？”
沈言之背对着正午的太阳，慢慢道：“可以，等……”
他顿了顿，没说等什么。
“好歹三年同学，非要这么不近人情？”傅来依旧伸着手，最后无可奈何道：“哎呀，不是我要来的。我家在附近有个商场，主要顾客群体也是学区房那些住户，他们买房租房都看风水的，千方百计想沾优秀学子的光。我爸就寻思找你打个广告，在商场大屏上播两天。他怕你不愿意，让我先来套套近乎。”
沈言之家和学校两点一线，没有上网设备也没什么朋友，对这些东西实在不了解。听了这话，微微抬头，右眼皮掀起一个疑惑但小有期待的弧度，“商场，也要打广告吗？”
“当然了，现在生意难做嘛。”傅来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广告费一般挺可观的，不信你问徐声扬，考试之前我爸跟他说过。这些东西也是我爸准备的，你不要我也不能带回去，扔垃圾桶算了。”
沈言之犹豫着接过背包，手腕一沉。
他低下头拉开书包拉链，手机、平板、笔记本电脑，入学三件套齐全。
四张人民币在兜里发烫，他揪着书包带子的指尖泛白，可抬眼看见傅来浸着汗水的额头，只把平板拿出来还给他，轻声说：“这个用不到。”
傅来也没推辞，接过来点点头，“行，手机里存了我的号码，话费充上了。等录取通知书一到，我们就正式谈谈推广的事，这段时间保持联系，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
在傅来坚持不懈地骚扰下，那个暑假两人你来我往的短信铺满了收件箱。
他总是废话一推，不怎么着调，沈言之每次都是做家教跟做手工的间隙攒着回，话不多，但句句都回应。
“吃过早饭了，午饭四小时后吃。”
“刚结束，二十分钟后可以到家。”
“已上车，车速慢，四十分钟可以到达商场公交站。”
他回信息喜欢报备时间，也从来不迟到。
傅来盯着手机陷入相隔十二年的回忆里，手机自动熄屏，投射出与他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脸来。
“叮”短信提示音，屏幕上显示沈言之来信。
“已到负一层停车场，可以换鞋下来。”
同时入眼的还有上条信息后面跟的小尾巴：十分钟前。
傅来下意识看了眼时间，数字恰巧跳动，十一点整。
——
傅来没换衣服，收到信息后穿上外套，换个鞋就按电梯下去了。
电梯到负一楼缓缓打开，傅来刚迈出去一只脚，有什么很显眼的东西抢先一步夺取他的视线。他随意往左前方一瞥，被一辆大喇喇陈横在那的骚紫色跑车惊得一愣。
他紧急闭上眼，内心狂甩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是什么让你觉得这位骚包身上有芝兰玉树沈言之的影子？！！
傅来毕竟是个事业型总裁，虽然说话做事时常不顾别人死活，但超跑炸街、雨夜飙车这种自己死活也不顾的行为艺术他是沾也不沾。一辆黑色奔驰商务跑天下，实在需要撑场面就开个低调有内涵的顶奢SUV。
算他封建保守，骚紫色的超跑跟猫爪粉的发色，他一个也接受不了。
“叭叭叭”司机在沈言之的授意下按了三声喇叭，不耐烦地催促他上车。
傅来长出一口气，捏着拳头坐进跑车后座。
跑车空间小，这种四座带顶的，搁傅来以前的体格都不一定坐得进来。他收着腿靠在最左侧，余光看向一旁腰杆挺直，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的沈言之。
他这一早看起来不太顺利，临走前梳顺了的头发乱七八糟炸着，后脑处有一缕犟毛直愣愣对着天，看起来十分滑稽。
跟这狼狈的发型不相匹配的是他过于平静的表情，平静到……没什么活人味。
电脑上显示的是公司上周的weekly report，数据很详尽，分类清晰，看得出做报告的人恨不能掰开了喂自己小老板嘴里。
跑车轰鸣着驶出地下车库，傅来手指在安全带上划拉几下，清清嗓子，斟酌着开口，“那什么，我没带礼物，空着手去了。”
沈言之点点头，以示知晓。
傅来蹙了下眉，刚要开口，心口又刺了一下，他“嘶”了一声，缓声道：“今天有其他亲属在吗？我提前知道，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沈言之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指尖突然悬停几秒，眼睫垂下去，不耐烦地开口，“魏叔，告诉他，详细点。”
魏叔正沉浸在超跑的引擎声里，闻言“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赶紧道：“哦那个，沈总身体好些了，宗夫人设宴请自家人吃个饭。来的人不多，除了小沈总你们一家四口，还有大伯沈骁国、小叔沈骁归、小姨宗佳、舅舅宗元四家，还有沈氏集团几个元老和一些来往密切的旁亲——合计着，四五十人吧。”
傅来暗自撇嘴，这里的“自家人”未免太多了些。以前他在家，说家宴那就真真的一家三口加小姨一家六口，总共九个人，刚好坐满一个小圆桌。
沈言之竖起耳尖听着，又面无表情“嗯”了一声，证明魏叔说得对。然后想起傅来之前的话，淡声道；“这么多人，带礼物也带不过来。待会下车看门口有什么，顺手带进去算了。”
傅来没忍住笑了一声，抻了抻施展不开的小腿，转脸看向窗外。
希望门口没长花吧，他不想一天之内作两次相同的孽。
———
揽春公馆离市区的大平层有将近两个小时车程，路上宗芊给沈言之来了个电话，说宴席会在下午两点准时开始，让沈言之注意时间。
车内空间小，即便傅来不想偷听，手机那端的声音也不受控制地往他耳朵里钻，宗芊语气很冷淡，嘱咐的话说出来像上级给下级交代任务。
宗芊交代一句，沈言之“嗯”一声。
直到那头说：“遇到不会处理的场面就少说话，要注意形象，收收你那纨绔子弟的嘴脸，行为举止收敛些，出行工具也尽量低调。”
听到最后半句，沈言之“嗯”的声音拖长了，变成“emmmm”
那头立刻猜到，问：“开的什么车？”
沈言之不太认车牌，只是按人设让司机开个最炫酷的车来接他，谁知道有钱人的炫酷这么辣眼睛。于是他挑着表述，“跑车，紫色的，像变异葡萄。”
“哼。”宗芊没骂他，只是冷笑一声，“别开进来。车到门口三公里外给我打个电话，我派车过去接，你那辆葡萄让司机开回去。”
“好。”沈言之从善如流地应允。
宗芊语气总算带了点人味，缓声道：“我能感觉到你最近沉稳了许多，其实你也想争气的，对不对？”
“嗯嗯。”沈言之继续从善如流。
宗芊说：“好好表现，傅家那小孩在吗？”
“在。”沈言之立刻把手机递给傅来。
傅来正一门心思偷听，被猝不及防一递，差点没反应过来，顿了几秒才接过电话。
他不愿意喊别人妈，但也不能不称呼，于是清清嗓子，喊了声：“阿姨。”
宗芊没跟他计较这个，只是说：“沈家是有百年底蕴的高门阔户，你进得了门，却未必能站得住脚。”
来了来了来了，影视剧里刁蛮婆婆的经典剧情。想来他家也蝉联梅江市首富好多年，整个梅江再没有比他家更阔的户，可也没听说过家宴要“站着”吃。
“你第一次跟小言回来，要言行得当，懂规矩知进退。但要遇到不长眼的人挑衅，也不要一味忍让，话圆着说，路正着走。”宗芊接着嘱咐。
傅来突然咂摸出一点“过来人”的语重心长，还没来得及回话，沈言之忽然把手机拿回去，神色冷淡道：“不说了，车吵得我头晕。”
随着他这句话落地，前排司机抡方向盘的手臂忽然僵住了，整个人开始收敛声息。
等那头的电话挂断，沈言之伸长胳膊从车载冰箱拿了瓶纯净水，叹口气，对司机道：“以后还是低调些吧。”
他说完这句忍了忍，没感受到心口的刺痛感，才接着说：“这辆车非必要就别出场了。”
司机背对着他俩，抽抽鼻子，声情并茂道：“少爷受苦了，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啊！”
神经病……
傅来嘴角抽动，有点想念自己远在另一个世界的人机秘书。
在此拘谨地鞠个躬，谢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