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家吧,没什么事了。”陈军右手撑着脑袋,眉头紧蹙,结束了这场没由来的交流。苏长云也并不想多留,起身拉开门走出去,为了表现出自己的不满,重重地摔上了门。
“哐!”门被砸上的声音很大,陈军沉默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墙皮,默默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的墙皮空缺,碎碎的白色粉末落在陈军肩头,星星点点……
苏长云并不知道自己的“趣味墙皮”梦已经实现,带着气劲冲下楼梯,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待的沈菩镜。她脚步加快,两鬓的发丝向后飞,近乎是冲出校门一头扎进沈菩镜怀里。
“怎么了?”沈菩镜抬手环住了苏长云的肩膀,声音略显颤抖。
“哼。”苏长云没有说话,回给了沈菩镜一声闷哼,她把下巴埋在沈菩镜肩头,露出鼻子和眼睛,看着沈菩镜身后的街道,心底涌出莫名的委屈。
“陈军干什么了?”沈菩镜并不打算告诉苏长云什么,伸手揉了揉苏长云的头发,五指都没入苏长云厚长的发丝里,一种安心的感觉顺着指尖钻进神经。
“他跟神经病一样,问了一堆没头没脑的,然后又莫名其妙的让我走了。”苏长云嘟囔着,由于她将头埋在沈菩镜肩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听着更委屈了。
“嗯。”沈菩镜给以苏长云一声似笑非笑的鼻音回应。
“讨厌。”苏长云听着这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又嘀咕了一句。
“嗯,他讨厌。”沈菩镜嘴角微微勾起,把苏长云抱紧了些。
苏长云干脆把整张脸都埋着了。
沈菩镜心跳略微加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想要跟苏长云表白。
沈菩镜你有病吧,李霞刚死诶,这个点跟人家表白?亏你想得出来。
沈菩镜在心里痛骂自己。
可是我感觉这个时机挺好的诶。
沈菩镜犹豫不决。
掰掰手指算算,自己十五岁,姑且算是十六岁,苏长云看着肯定比自己小,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自己不好好学习竟然想拉着苏长云一起早恋!
“长云?”沈菩镜又揉了揉苏长云的脑袋。
“嗯?”苏长云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
苏长云被沈菩镜圈在怀里,仰起头看着她,头发被沈菩镜揉乱了,看着毛茸茸的,沈菩镜低头看着她,鼻尖冻得粉红,两个人就这样对视,鼻尖近乎都要碰在一起了。
“我可以亲你吗?”沈菩镜斟酌许久,从嘴里蹦出来这么几个字儿,鼻尖红通通的导致她看起来有点可怜,有点像没人要的猫崽子。
苏长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轻轻歪了歪头,漆黑的瞳孔注视着沈菩镜,枝头站着的麻雀也是这样歪着脑袋看她们。
“啾。”沈菩镜低头很小心地亲了苏长云冻得发凉的嘴唇。
苏长云依旧亮着大眼睛看着她,砸了咂嘴。
“mua。”在沈菩镜呆滞的同时,苏长云抬头吻了她同样冰凉的嘴唇。
站在窗台查看情况的陈军:……
两个小姑娘的脸都冻得通红,在寒风中相拥,虽然并没有人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情感,但这一瞬间,她们心脏相融,情感相交,两个同样不正常的孩子,在短短一刹中痊愈,全身的血液像是烟花般绽放,鲜活的温度贯穿每一根神经,宿命在此牵连……
沈菩镜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可以做什么,李霞刚刚死去,她的私心告诉她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苏长云,最好能瞒多久是多久。
“好冷喔。”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菩镜低下头嘟囔了一声。
“那回去。”苏长云的耳朵根隐约地红,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太冷了。
就这样二人裹挟着青涩的懵懂回到家,气氛莫名地有些尴尬。
“那个……我们还去看我妈妈么?”苏长云并没有忘记李霞这一茬,抬头看向沈菩镜。
“……”沈菩镜不知道怎么编,疯狂运转着她马上生锈的大脑。
苏长云眼神中的期待快溢出来把沈菩镜给淹了。
“我刚才去看过了……她不在家……”沈菩镜硬着头皮回复。
不知道为什么,沈菩镜和比自己大很多的成年人说话一点都不慌,从来都是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感觉,和其他同龄人说话亦是如此,随便编谎随便敷衍,但是面对苏长云,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要考虑后果,和苏长云聊天也相当拘束,也许是因为喜欢她吧。
苏长云眼神略微黯淡下来,李霞不在家,无非就是去赌钱,要么就是去买毒,反正不可能干好事,一想到这里,苏长云内心对李霞略微有了些许埋怨。
从苏长云的角度来看,李霞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又或者说,李霞已经不是她的母亲,而是一个被毒品和金钱渗透了的烂人,她的母亲早已死在了回忆中。
但舐犊之情还是在二人之间联系着对方。
苏长云会担心李霞,李霞在神情恍惚的时候会想起苏长云。
“你上次说的那个问题……我想过。”沈菩镜看着苏长云脸色不对,改变了话头。
苏长云回过神来,自然知道沈菩镜说的是哪个问题,就是昨天在讨论的“以后”。
“其实我之前是想过的,但是没好意思和你说……”沈菩镜略微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指。
“我本想……得过且过地活着,能过一天是一天,要是有哪一天过不下去了,那我就结束生命。”沈菩镜语气淡然,好像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沈菩镜没有说出来后面的。
现在我想和你一起活着,和你一起尽全力地活着。
因为我不知道会不会有来世,会不会再遇到你一次。
苏长云的目光直射沈菩镜的瞳仁,两人依旧对视,精神脱离□□在云霄交流,她们的灵魂像是变成了风筝在九天之上驰骋。
苏长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很久之前看到过的一首诗。
“当我深陷泥潭
我向往诗和远方
若我身在远方
又回想地狱无光
让我那已经逝去的灵魂
匍匐在满目疮痍的大地
亲吻它干涸的深沉
我们融为一体
我们成为永恒
我亦真亦假
我似实似幻
与其当那无人问津的丁香
不如做这短暂一现的昙花
我的灵魂转瞬即逝
我的躯壳黯然失色
我是一位成功的伪装者
隐藏在万千行尸走肉中
我的灵魂遨游天空
又坠入大海
我只是一只精神失常的风筝
不是大地,不是昙花,亦不是特工
我只是一只无头乱飞的风筝
发疯,同时追风
我从不向往诗和远方
我有诗,也在远方”
虽然苏长云并不理解这首诗中的一些语句,但莫名的觉得这首诗在这时候突然冒出来是有点东西的。
就这样,两个人随便扯着聊着天,没有人再提起去看李霞这件事。
陈军面对倒在地上发出臭味的大紫薯陷入了沉思。
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
班上的学生越来越少,学校里的人越来越稀疏,终于在星期五,沈菩镜和苏长云站在学校门口的公示栏前发呆。
“因特殊原因,学校暂时停学”
为什么呢。
千沙村变得异常冷清,荒凉的街头,无人的街道,就差一个风卷草早从地上滚过了。
这些天,沈菩镜一直在留意门口的大爷,想着警察应该来了才对,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来找她,李霞现在应该都烂掉了吧……
她尝试在脑海中描绘出李霞尸身腐烂的样子,如果她的□□已经发臭生蛆,花白的肉虫在李霞那软趴趴的头发上蠕动,地上已经淌满尸水,要是伸手去触碰她,噗的一声戳开一个洞,血水混着白的黄的东西一起流出来……
不行太恶心了不想了。
沈菩镜不禁喉咙一紧。
苏长云似乎也觉得李霞这个妈丢脸,再没提过要去看李霞的事。
但是今天,突然停学了,两个人一下子就没事干了。
沈菩镜回头看着眼神略显空洞的苏长云,突然想起了什么,捏了捏苏长云的手:“我们今天去县里好不好。”
苏长云偏了偏脑袋,想起了那个游乐园,虽然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但现在的她还是很想去玩。
“好啊。”李霞那之前还剩挺多的,更何况两个人饭量又不是很大,偶尔出去花一下无伤大雅。
“你去过县上吗?”沈菩镜像漫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去过。”苏长云淡淡地回复了一句,并没有过多地说。
“我没去过……小时候一直很想去,听说那里有游乐园……”沈菩镜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起来,“那时候啊……我连一件像样的裙子也没有。”
苏长云听了内心一阵苦涩,更多的是对沈菩镜的心疼,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这么命苦。
“但是我记得特别清楚,有一天,刚下完雨,那时地上全都是泥巴……”
年幼的沈菩镜独自走在街道上,小孩刚刚出门的时候摔了一跤,手上腿上全都是泥,看着像个可怜兮兮的小乞丐,那时的千沙村还是很热闹的,街上人来人往,却也没有人注意到独自走在街上的幼童。
小孩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看着也是个水灵的姑娘,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十分里有十二分的埋汰,看着像是那个老大叔的大裤衩剪的老头衫,一点也不像是小姑娘穿的衣服。
幼年沈菩镜的鞋也穿破了,两根脚趾在外面露着,光滑白皙的大脚趾上沾着泥点子。
这样一双小脚走着走着就停下来了,小朋友弯下腰,看着在地上团成一团的布料,脏兮兮的,但还是能看出来是一件淡蓝色的碎花裙子。
小朋友小心翼翼地把碎花裙子捡起来,看着布料上漂亮的花纹,大眼睛里闪着光,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把脏兮兮的裙子叠好,抱在怀里。
“那件裙子我自己偷偷洗了好久……别提有多喜欢了。”沈菩镜苦涩地笑着,并没有注意到苏长云微微缩起的瞳孔和她不可置信的眼神。
沈菩镜说完后,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然后呢?”苏长云偏着头看着沈菩镜,看着这个未曾谋面的捡走自己裙子的“小偷”。
“什么然后?”沈菩镜貌似是被苏长云的神态逗笑了。
“你说的……那件裙子,后来怎么样了?”苏长云不自觉地揉着自己的衣角。
“后来穿不上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沈菩镜略带遗憾地笑。
“那个……”苏长云突然站住。
“怎么了?”沈菩镜也停下来。
“我有点冷……”苏长云抿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可以……牵个手吗?”
沈菩镜略微愣了两秒,随即把自己的手从热乎的口袋里抽出来,牵住了苏长云的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沈菩镜好像没有再手脚冰凉。
苏长云得逞后有些害臊,把自己的脸往高衣领里缩了缩。
沈菩镜看着她。
笨蛋,两只手在外面牵着更冷。
想着,不自觉握紧了苏长云的手。
二人手牵着手向车站走,每走两步二人的肩膀就撞在一起,然后笑了笑又略微分开,一直到快走到站台,沈菩镜的手背被冷空气侵蚀,便一意孤行地捏住苏长云的手一起揣到自己的兜里。
苏长云回头看了一眼沈菩镜,沈菩镜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于是苏长云又转过头,在沈菩镜余光中扬起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真好看。
沈菩镜小鹿乱撞。
也许是上天眷顾,没等多久就等到了一班公交,沈菩镜心里的紧张写在脸上,她是真的没有去过县里,也没有坐过公交车。苏长云则显得稍微淡定一点,给投币口里投了钱,拉着沈菩镜向车尾走。
“你坐窗边。”苏长云拉着沈菩镜指了指两个并排的座位,“可以看看风景。”
“你坐窗边。”沈菩镜摇头,“我想看你。”
这一句话犹如春天的第一缕春风掠过枝头,无数鲜花刹那间开放,周围的一切都鲜活着跳跃,也许是丘比特今天太困一不小心射歪了箭,而那两个倒霉蛋刚好是沈菩镜和苏长云,又或者是月老的红线太乱不小心漏了一根,线的两头恰好落在了苏长云和沈菩镜身上。就那一瞬间,苏长云的内心不合时宜地迎来了绽放的季节。
神使鬼差的,苏长云坐在了窗边,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而撑着下巴看着窗外,沈菩镜的目光中依旧是她,是苏长云坐在窗边,窗外的景物缓慢而迅速地闪过,不知不觉地,沈菩镜的嘴角扬起微笑。
这个点公交车里没什么人,从千沙村上车的也只有苏长云和沈菩镜两个人,全车里的乘客屈指可数,沈菩镜凑得更近了些,看到苏长云隐没在发丝中的雪白的耳垂,浑圆可爱。
苏长云在心里自我别扭了一会儿,想回过头和沈菩镜找点话题,转头的一瞬间沈菩镜闪亮的大眼睛闯入了苏长云的视线,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右手的手肘搭在了窗边。
“干什么?”苏长云莫名的鼻音很重。
沈菩镜很轻地笑了一声,又往前凑了凑:“我说我要打劫,你信么?”
“我只带了三百。”苏长云特别乖地从兜兜里掏出来三百元交给沈菩镜,眨了眨眼睛来展现自己的人畜无害。
“那还不够喔。”沈菩镜接了钱又悄悄塞回苏长云的兜里。
“啾。”苏长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一下沈菩镜的嘴唇。
“哼。”沈菩镜难掩内心的满意。
“哎,你之前那个画画完了吗。”过了一会儿,沈菩镜突然想起来苏长云之前偷偷摸摸画的那幅画。
“还没,画好了送给你。”苏长云的注意力很容易被窗外的东西吸引走,“你说的那件你小时候捡到的裙子,长什么样?”
“记不清了……就是绣着蓝玫瑰,蓝白色的。”沈菩镜还在回味刚才的kiss。
苏长云的眼神忽明忽暗,回过头看着独自傻乐的沈菩镜,忽然笑了。
虽然很想告诉你,那件裙子是我的,但是我真的不想再过多地形容我那时的心情,不想再回味过去,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重要,我自己知道,就好了。
苏长云看着沈菩镜这样想着。
我们的相遇,其实从很早的时候就发生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哎,你为什么不想着留长头发呢。”苏长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留长头发?”沈菩镜回过神,似乎对于这个问题很难把握,“嗯……太麻烦了……”沉默一会儿,沈菩镜略微尴尬地抬起头,“我妈妈是长头发,她之前一直被我沈平打,沈平每次就扯她的头发,我就……”
后面的沈菩镜就没再说了,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苏长云显然没想到这个,含有歉意地低下头,伸手捏住了沈菩镜的手。
“对不起。”
“没事,我以后给你扎头发就够了。”
终于考完了,新年快乐,虽然迟到了哈哈……(略显尴尬)之前欠的章节都会补的!!!(磕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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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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