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等到崔县令收拾妥当升堂审案的时候已经入夜了,这大概是崔县令上任的五年来第一次在夜里审案,心中难免有些怨言,但眼角余光瞥见端坐在一侧座位上的官珞,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将心中的怨气也往下压了几分。

原先便觉得这官珞不爱笑,瞧着冷冰冰的不好亲近但模样生得好看怎么着也是个冷美人,今日再看这哪里是个冷美人,从头到尾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寒气,以官珞所在的位置为圆心半径十尺之内皆可冻人成冰,便是原先站在官珞身侧的衙役都被官珞这股气息吓得挪远了许多。

分明就是个活阎王,垮着一张脸一副看谁不顺眼就要带人下去喝汤涮油锅的架势。

饶是原先还因为除去了虞敬轩而愉悦的崔县令都不免在官珞跟前收敛了心意,冲着衙役挥手让人赶紧将刘友带上来,早点审完早点完事儿。

刘友是一瘸一拐地被带上来的,原本就蓬头垢面的现在更是被血污糊得面目全非,身上满是鞭打过的痕迹,手脚都被上了镣铐,一路低垂着脑袋周身散发出来的死气比之几日前官珞初见时愈发浓重了起来,仿佛现在这个走在大堂上拖曳着锁链的人并不是人,而只是行尸走肉。

刘友被带至堂前,傻愣愣地也不跪也不说话,崔昊见了猛地一拍惊堂木瞪大了眼睛怒喝道:“大胆狂徒,见到本官竟敢不跪!”

崔昊话音刚落刘友便被一旁候着的差役一脚踹倒在地,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以跪坐的姿势重新坐正,只是依旧一言不发,连被踹疼了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堂下何人?所犯何事?”崔昊清了清嗓子照例询问。

站在一旁负责看守刘友的衙役冲着崔昊拱了拱手后代回禀道:“启禀大人,此人名叫刘友,乃是赵家村村民,今日午时在县衙大牢外杀害了同为赵家村村民的赵解,被大牢守卫当场拿下,人证物证具在请大人定夺。”

“刘友,你为何要杀害赵解?”

刘友抬头看了崔昊一眼忽地咧开了嘴角冲着崔昊笑了出来,只是配着他那满面和血污和眼中浓重的恨意,怎么看怎么觉得渗人。

崔昊也被刘友这一笑惊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撇了撇嘴角再次瞪大了眼睛冲着刘友怒喝道:“大胆刘友,公堂之上岂容你装疯卖傻,你杀害赵解一事人证物证具在休得再负隅顽抗!快些从速招来。”

刘友歪着脑袋咧着嘴看了崔昊一阵像是在消化崔昊话中的意思,最后终是在崔昊耐心告罄打算用刑前开了口,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是崔昊想要听到的。

刘友缓缓地抬手,动作缓慢而又吃力像是手上压着千斤的重量,他的动作带动着腕上的锁链发出一阵脆响,而后官珞便看到一根乌黑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自己,听见刘友沙哑干枯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笑意冲着崔昊道:“让她来问,我才答。”

崔昊从刘友的眼中和语气中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蔑视,只觉得怒火中烧伸手就要去拿案板上的竹签丢下去,好再给刘友吃些教训,让他知道这安定县到底是谁说了算。

奈何崔昊刚有动静便被一旁的师爷赶来按住了手,师爷用眼神冲着官珞坐着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而后凑到崔昊耳边小声地劝道:“大人,小不忍则乱大谋。”

崔昊受师爷的提醒悄悄地瞄了一眼从升堂起除了坐在那边往外头冒冷气以外就再没出过声的官珞,思量了片刻后压低了声音向官珞示意道:“官大人……”

官珞轻撇了一眼崔昊,而后将目光投向了跪在堂下的刘友,沉声道:“转过来,看着我答话。”

刘友放下了高举着指向官珞的手臂,缓缓地转过身来,透过散乱在面上的发望着官珞,等待着官珞的问话。

“你想告诉我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我便告诉你什么。”

“好。”官珞的手搁在桌上随意地叩着桌面,思索了几秒后发问道,“你杀害赵解是为了替你原配妻子报仇么?”

“是。”

“你的原配妻子是如何被赵解害死的?”

刘友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漆黑幽深的眸子轻撇了一眼坐在堂上的崔昊:“赵解仗着是村长的儿子,又同县令交好,一向横行乡里,他见我妻子貌美便强行霸占,我妻子不堪受辱抑郁而终,所以我要杀他为我妻子报仇。”

不堪受辱,抑郁而终?

官珞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了刘友一阵后接着问道:“那神婆王氏同赵孙氏之死也是你所为?”

听到赵孙氏的名字崔昊面色一僵,此案之前他为了替赵解脱罪,找了人冒充是赵孙氏的奸夫认了罪定了案,现如今官珞忽然提起生怕刘友真的认下被翻了案,连忙出声制止:“官大人,杀害赵孙氏的凶手已经……”

“都是我干的。”刘友咧着嘴满怀恶意地冲着一脸紧张的崔昊笑了一下,“赵孙氏是我在她回娘家的路上勒死的,她是赵解的妻子,我妻子被赵解害死了,那我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惜,那赵解根本不在乎她,没几日就寻了新欢。”

说到这里刘友的语气中似乎有些惋惜,也不知是替赵孙氏惋惜,还是替他的报复没有达成而惋惜。

“至于那个王氏,也是个贱人,我妻子体弱生病,她为了敛财给我妻子用得都是失了药效的药材,这才使得我妻子缠绵病榻最终也没能好起来,所以我便也顺手将她杀了。”

“那你为什么要剖开她的胸腹,掏出内脏?”

刘友轻笑了一声,有些病态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我吃过猪肉牛肉却没尝过人肉,便想试试,你不觉得那王氏长得就像一头猪么?”

大约是想到了王氏的长相,刘友低垂着脑袋闷闷地笑出了声,反倒是周围包括崔昊在内的一种人等都在听到刘友说他将王氏的内脏吃了之后接连发出了一阵阵的干呕声,崔昊更是连椅子都坐不稳了直接由师爷一路搀扶着跑进了内堂。

“你为什么选我?”官珞在一众此起彼伏的干呕声中依然面不改色地发问。

刘友收敛了面上那病态的笑容,抬手指了指官珞又指了指四周道:“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

“其实先前那位御史大人若是还在会比你更合适,可惜他刚给我看完病转头就被人杀了,那么就只剩下你了。”

听闻刘友提及虞敬轩官珞脸上终于有了些别的神色,猛地站起身来向着刘友的方向走了两步有些急切地问道:“他去见过你可曾跟你说过什么?”

刘友看着官珞的表情有些古怪,好半天才轻笑着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喜欢他?”

官珞表情一僵,正想要开口否认便见刘友无奈地冲着官珞耸了耸肩膀道:“可惜了,他什么也没说,留下了几贴药便走了。”

什么都没说么……

官珞向前迈出去的脚步又重新缩了回来,有些失神地坐回了椅子上,堂上静了几秒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抬眼看着刘友道:“红壤是什么意思?”

刘友面上终于露出了有些欣喜的神情,一双幽深漆黑的眸中带上了点点星光,冲着官珞微微张了张嘴。

“你说什么?”

崔昊将自己收拾干净,按下心头的那阵恶心回到大堂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一贯冷静自持的官珞忽地瞪大了眼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着刘友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周围原本神情恍惚的衙役也随着官珞的动作反应过来,接二连三地冲向刘友所在的位置。

崔昊心里“咯噔”了一声,也顾不上许多三步并作两步扑到了案前,然后便看到跪坐着的刘友仰面倒在了地上,双目圆瞪,口中泊泊地往外冒着鲜血,浑身抽搐了几下后四肢一软没了声息。

官珞蹲在一旁,伸手摸了把刘友的脖子而后下结论道:“死了。”

崔昊被那双圆瞪着的眼睛吓了一跳,往后退开几步,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官珞厉声道:“官珞,你竟然当堂逼死了犯人!”

崔昊张口就是污蔑,官珞冷眼盯着崔昊高举着的手指冷笑着指了指刘友逐渐泛出乌青的肤色道:“他口中藏了毒,早有赴死之心,大人若是不信可招仵作验尸,我累了先行告退。”

官珞也不管身后的崔昊如何气急败坏地喊着她的名字,兀自离开了公堂回了先前虞敬轩住着的那间屋子,果不其然,房中陈设皆以被崔昊换去,连地板墙面都是被细心擦拭过,绝无可能再留下什么痕迹。

官珞随手招来一名路过的丫鬟,指着屋内问道:“这间屋子里原先的东西呢?”

“大,大人说,里头的东西都是王大人先前用惯了的,怕,怕王大人到了下面不习惯,便将这屋里的东西都,都烧去给王大人用了。”

想得可真周到,她倒真该替虞敬轩好好谢谢崔昊这一番苦心了。

那小丫鬟看着官珞沉着一张脸的样子实在吓人,好半天才听见官珞开口吩咐道:“我要呆在这儿一个人静一静,别让旁人打扰我。”

吩咐了小丫鬟阻着旁人过来,官珞关着房门一个人坐在屋内开始思考今日这场戛然而止的堂审。

这刘友表现得实在是太过于奇怪了些,赵解被释出狱他要报仇有得是杀他的机会,为什么要选在大牢门外?那里到处都是官兵衙役,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像前两次杀害王氏同赵孙氏那般悄无声息岂不是更好?

既然是抱着赴死的决心前来,又为何不在被捕之时便服毒自尽而要在受尽了酷刑之后在堂审之时服毒自尽?

还有刘友在回答她为何要将王氏开膛破肚的时候说得那些话,太过刻意,也解释不通在取走了王氏的心肝后为何要往内部填入石头碎块破布等一类物品。

这件事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了。

虽然看似赵家村的案件已经随着刘友的死了解了,但官珞却有一种仍处在一片浓重的黑暗中找不到出路的感觉。

迷茫、困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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