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林荆芥忙得脚不沾地。一方面,筹备汉服协会的春游活动;另一方面,她和白与薇打算在校外租房,四处看房。
下午四点。
协会成员几番讨论后敲定了春游主题和地点,并分配了任务。
和以往一样,活动会以照片和短片的方式发布在协会官网。对于同袍们来说,穿着传统服饰参与活动,是难得的文化体验。而通过展示活动内容,也能让更多人了解汉服文化,为弘扬传统文化贡献力量。
汉服协会在南城大学成立不久,规模不大,社团内氛围和谐,成员们来自不同学院,却因共同的热爱相聚。
也正因为成员不多,每次活动每个人都身兼数职,为爱发电,大体分为宣传组、专业组、外联组和财务组,负责的事宜包括但不限:专业文案、装造道具、摄影赞助等。
而林荆芥由于历史专业、服装设计和手工制作样样专业精通,被寄予“重任”,已经熬了几个通宵,这些天一下课就往这边跑。
这会她翻着资料攥写活动文案,会长江离抱着一摞印好的宣传单进来。
“荆芥!又有新成员报名,现在组里的汉服可能不够,你那边能支援几件吗?”
林荆芥语气笃定地说:“晚上定好人数,放心,衣服绝对富裕。”
一旁的学妹陈茵惊叹:“我真好奇你到底有多少汉服!”
林荆芥眉眼含笑:“数不胜数。”
林荆芥从大一开始自学汉服设计,虽因热爱而起,但更需要这份兼职贴补生活。
她从小镇一路考到南城,大学入学以来,费用全靠助学金和奖学金,兼职能减轻经济压力。
她虽然没有服装设计基础,但凭借历史学专业功底和勤奋钻研,技术日益精进,已经逐渐和多家商家合作接单。
一般情况下,商家通常会以一件成品样衣抵部分稿费,碰上喜欢的款式,她就会留下,日积月累,宿舍里挂满了各种形制的汉服。
她最近购入了一台缝纫机,小型基础款,零基础网上自学,处于新手阶段。
二十来岁的大学生对于爱好总是充满精力,乐此不疲,像初春抽芽的嫩柳般充满生命力。
林荆芥想在校外租房的原因也在于此,堆满的汉服和道具让宿舍愈发拥挤,另外两个室友虽没明说,但时常嘟囔都透着对拥挤环境的不满。
南城大学对校外租房管理宽松,不少同学选择搬离宿舍。
林荆芥其实去年就动了租房的心思,但囊中羞涩就暂时搁置了。现如今东西越来越多,她咬咬牙算着一年多来攒下的存款,决定搬出去。
白与薇表示她的宝贝摄影装备也需要更大的空间,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开始筛选房源。
/
周日。
石榴街。花愈工作室。
“你来我这里住呗。”林细辛转了转手里的玫瑰,利落地削去多余的侧芽。
林荆芥:“不用,我和薇薇约好了。”
林细辛:“行吧,你们打算看学校周边吗?那块的住宿可不便宜,缺钱吱声啊。”
林荆芥晃了晃怀里的花束:“这不先来薅点羊毛?”
“就这点花,能值几个钱!”身后传来林细辛的笑骂。
她推门而出,阳光裹着花香落满肩头。
巷子里,不知哪家店铺主人是河图的忠实粉丝,一直循环他的曲目,现下正放着一首《春日迟》,悠扬的歌声顺着砖墙飘来。
林荆芥轻轻跟着哼唱起来,一边做着春游活动需要用到的春幡。
/
石榴街。仰春茶舍。
紫砂壶在竹茶盘上飘散着袅袅茶香。
贺常暄指尖叩了叩杯沿,轻笑:“听说你上次拿了庆利的一块地,刚回国就这么狠。”
赵庭州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杯沿,冷笑从喉间溢出:“庆利这根软肋,你不吃也是便宜别人,何苦拱手让人?”
贺常暄端起茶盏轻抿:“我可听说,上周在香荇,你为了一个古风美人和李家小子起了争执?”
“看来香荇的保密工作也不怎么样了。”赵庭州抬眼,眉峰微挑。
“拜托,消息被你捂得严实,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贺常暄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八卦味,锲而不舍道,“所以真是为了一个女人?”
“你什么时候信这种莫须有的传言了?”赵庭州拨弄着茶盖。
贺常暄知道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东西了,只能作罢,“无论如何,下个月今鼎股东大会,你家那些人恐怕会有大动作,提前谋划也好。”
赵庭州目光落在茶席上的青瓷茶宠,思维有些发散。
手机突然震动,他起身去阳台。
“我说,你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多少个电话了,不知道的以为你家里藏了女人查岗呢。”贺常暄在背后笑出声。
赵庭州站在二楼阳台上,听着电话中助理的汇报最近的投资案。
他注意到铁栏杆的漆皮有些剥落,徐徐地点起一根烟。
巷口有音乐渐渐消散,接着又响起一曲。
助理汇报结束,他收起手机。
阳光斜斜地切过巷弄,忽然地上投下一道纤细的剪影——发丝微扬,裙摆摇荡,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地上的影子忽然捧起什么,一个竹竿举起来,纱幔随风扬起来。
随风扬起的还有一段断续的哼唱,调子很轻,被风揉碎又拼起。
他顺着望去,看见了她手里握着的花枝。
郁金香、月季和绣球,粉白花瓣裹着金黄花蕊,在她指间颤巍巍地绽开,她缠上绿色的柳枝,有碎屑落在裙裾上,却浑然不觉。
花枝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晃,仿佛整条巷子都跟着晃起来。
她踮脚将春幡本体往麻绳上系,手腕一转,便挽出个灵巧的结。露出的一小截皓腕,在午后阳光里白得晃眼。
这次他终于看清她的脸——眉骨高挺,鼻梁细直,偏头去嗅一束洋牡丹,唇角天然上扬的弧度比手中的花束更鲜活。
风忽然变得很轻,吹散她耳边一缕碎发。
腰间系带坠着的流苏慢慢游走,像一尾怯生生的鱼。
指间的烟灰积了很长一截被他按灭在一个废弃的花盆里。
“想什么呢?”贺常暄走出来,背靠在栏杆上,点起一根香烟。
赵庭州转过身也靠在栏杆上,不紧不慢道:“春幡春胜,一阵春风吹酒醒。”
贺常暄眼神透着古怪:“你云里雾里说些什么呢?喝酒了?你不是喝的茶吗?”
赵庭州笑了一声,偏过头没接话。
茶香裹挟着丝丝花香,在空气中流转。
许久赵庭州又慢条斯理说道,“喝了岚姐珍藏的好茶,也该回个礼吧。”
贺常暄闻言挑眉,莉姐是这家仰春茶社的老板,更是赵庭州的表姐,两人相识多年,何曾需要这般客套?
贺常暄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顺着他说:“莉姐唯爱茶,难道你有更好的茶叶?”
“俗气。”赵庭州说着回到屋里拿起外套,准备走人。
“这就走了?”贺常暄看着他的动作,面露疑惑。
“嗯,给岚姐买束花。”
贺常暄差点被一口烟呛到,内心腹诽:送花?岂不是更俗气?
赵庭州刚准备开门,门外就传来两声轻叩,不轻不重。
门被缓缓推开,吴向菀款款走进来。她一身藕荷色的旗袍,珍珠扣,蕾丝包边,外搭一件米白色针织披肩,轻熟中透着几分优雅。
“看来我来迟了,要走了?”吴向菀嘴角噙着笑,她将挎包取下,挂在茶室一角的藤编衣架上。
赵庭州有些诧异,不动声色地把外套重新落回椅背,淡淡地说着“好久不见。”
动作间又轻飘飘睨了贺常暄一眼。
贺常暄朝他冤枉地比了一个不知情的手势,并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吴向菀径自坐到雕花窗下,理了理旗袍下摆:“伦敦投资峰会上一别两年,别来无恙呀。”
她眼波流转,看向茶几上的茶具,“喝的什么?”
“尝一尝上好的太平猴魁,都是岚姐私藏。”贺常暄笑着给她斟茶,茶汤倾泻而出,在杯中打着旋儿。
“谢谢。”吴向菀接过,又看向赵庭州,“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喝茶的。”
“人总会变的。”赵庭州轻笑。
“回来这么久了,一次聚会都没有见着你,你也太忙了。”吴向菀坦坦荡荡地说,语气中带着几分自来熟的嗔怪。
“没办法,公司事情多。”
赵庭州声音没啥起伏,他没再喝茶,目光落到茶桌旁边的一盆垂丝茉莉上,枝条细软,茂密如瀑布。
“还顺利吗?”吴向菀吹开茶沫。
“还好,你呢?”
“开了一个画廊。”吴向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在月湖区那边。”
“挺好。”赵庭州点点头。
“下个月有个新展。”吴向菀向前倾了倾身,“你们有空可以来看看,都是些年轻艺术家的作品。”
安静片刻的贺常暄立刻接话:“一定去!庭总最喜欢看画展了,是吧?”说着用手肘碰了碰赵庭州。
赵庭州轻扯了下唇角没有回答。
吴向菀见他没有拒绝,捏起一颗枣花酥,“赏个脸,晚上一起吃饭呗。”她的语气轻松,像是随口一提。
赵庭州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好笑,他正准备说什么,电话又响了,这次是家里的电话。
他说了声抱歉,起身走到窗边接听,简短交谈几句后回来,“不巧了,家里有事。”
“那快去吧。”吴向菀见他神色略显着急,声音轻了几分,但很快又扬起笑脸,“那有空再约。”
赵庭州拿起外套,便大步下楼。
“春幡春胜,一阵春风吹酒醒。” 出自宋代诗人苏轼的《减字木兰花·立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春幡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