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林晚立刻捂嘴蹲到门后,掌心汗湿,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李斯却清醒异常,惊恐与兴奋交织,,难以入眠,耳根时刻留意门外响动。

许久,门外再无响动,只有无边的寂静和疲惫,似潮水般冲刷着她的一事,最终将她拖入昏睡。

二人呼吸慢慢放缓,此刻禁室之中只有压抑水滴之声,偶然落下。

离楚之事虽定,却需细谋其事,原以为禁室乃是绝佳之地,何曾想屋漏偏逢连夜雨。

但林晚经历之事太多,心力交瘁,倦极闭目,缩在角落昏睡过去,半晌方醒。

却见李斯不知何时已凑到近前,耳贴门板,眼睛却盯着自己。

林晚下意识竖耳倾听,却见李斯眉头一皱,伸指竖在口鼻之间,而后伸手指了指禁室另一角。

林晚踮脚走到角落,李斯稍后跟来。

“往哪逃?怎么走?”林晚压低声音问。

却见李斯眉头立刻皱起,似在思索却让林晚察觉到一丝不快。

此刻二人距离极近,林晚突然福至心灵,心头想起李斯每次皱眉之事。

方才猛然惊觉为何李斯如此笃定自己乃是细作,斥骑队长、丁洪对其多言深信不疑。

原因就在开口习惯之上。

作为现代人,李斯等人之乎者也,甚至斥骑队长都有此特点,而自己却对此毫无察觉。

难怪李斯对此信心十足,若以此为由,何止在楚国如此,即便在任何一国,只此一事便是证据确凿。

想到此处,林晚开口:“李大人判断我乃细作而不告知缘由,皆是由我口音便是力证,可对?”

李斯本想与其商议离楚之事,此刻却是心底骇然,这把柄顷刻间便已冰消雪融,不复存在。

起身对着林晚恭恭敬敬作揖:“不错,此前你只一开口便是细作正是如此,林姑娘心细如尘,李斯佩服。”

“我王虽为雄主,但楚地已无你我容身之地,还请林姑娘助我!”

此刻李斯败的心服口服,心下却是暗喜,将林晚作为同盟“智鼠”再合适不过,心中大定,离楚便是当前大计,便将己身所知和盘托出。

只是林晚何时发觉此事,让他一时间无法参透。

“路有三条,分别为东路、东北路、北路。”李斯开口。

“符传、路线、沿途哨卡、干粮补充地、途径国家、边境重地、小道还是官道。”林晚言毕。

李斯眼神虽有错愕,心中却有判断——此女心思只缜密,竟至于斯!所问皆为要害,绝非寻常更卒,嘴上却立刻解释。

当今天下,大国莫过于强秦、大楚,次则齐、赵、韩、魏、燕虽弱,亦为天下之柱石,其余皆为小邦,不过附庸耳;强秦东出,已夺韩魏数城;大楚虽地广,然兵甲不整;劲赵长平之后,国力未复——此天下之大势也!

东路走郢都,昭关、过宋楚二彭城,入齐薛郡,到达齐都临淄;此一路风险颇高之处便是弱宋之彭城,因其毗邻楚、齐、魏、赵之间,四国时有攻伐,恐遇战祸,沿途驿站多有吃食,风险最是不可控。

林晚听闻此言,在地上指着刚画好的简易路线图,点着宋国彭城微微摇头以示拒绝:“此途战祸与你我便是以卵击石,略有外伤便是死路一条,若是误入战场后果不堪设想,不可取!东北路线又当如何?”

东路本就非李斯首选,况且林晚提出的受伤之事,之前并未在考虑范围之内,他虽在边关之地,但日常多与木简为伍,今要离楚却未将此事谋划在内,实属失策。

见林晚发问,便将东北路线细细说来。

东北路线略好,只需从郢都过符离塞,再入鲁之曲阜,经东岳(泰山)而入临淄便可。

“符离塞属淮北郡,需有我王“竹符”配以“乡师荐牒”,后者易得,前者却是极难,若无宗族之人帮衬,实难获得。”此条路线李斯说的极快,显然在心中已盘算多时,但此刻却面露难色,似乎并无解决之法。

却听林晚开口:“此事若有转机,李大人可愿在郢都多留几日?”

李斯听后大喜,忙问缘由。

却听林晚继续说:“楚廷你我自然无法进入,李大人与木简文书为伍多年,想必定然见过此物,不知对于‘竹符’形制大小、图案多寡可还记的?”

此言一出,李斯如遭雷击,喉头连续滚动,面色震惊,眼中满是挣扎。

林晚此时又来一句:“已然决定离楚,李大人何必再遵楚律,离楚之日便是翱翔之时。”

听闻此言,李斯眼中少于的流露赞誉之色,心中却不免骇然,此事一旦败露便有杀身之祸,此女却瞬息之间便有决断,非常人!

“此线路沿途所经之地还请李大人详述。”

听林晚问询,李斯心中对她越发认可,当即开口:“郢都至符离塞沿途有仓禀,稻饭鱼羹极为美味,至于布币(楚国货币)我自会备下,唯一险要之地便是东岳,鲁地之中,应属此地最为凶险,再则便是鲁地旧人恐不好相与。”

“若走此途,需备齐利刃,以防不测。”林晚轻声提醒,李斯颇为赞同。

“不知林姑娘对于仿制‘竹符’之事,准备何时动手,或有我能出力之处?还请告知。”李斯言辞恳切,但林晚已知其言外之意。

若是不知具体谋划,恐怕横生变故。

“李大人为我详细描述‘竹符’,材质、大小、薄厚、所有细节均不可有遗漏,此物关系你我项上人头。”林晚直视李斯,等他答话。

李斯捻着胡子,开始细细回想,约莫茶盏功夫后还是心头打鼓。

“林姑娘,不妨先听我说完第三条线路,你我再说竹符之事,可好?”非李斯胆小,实乃楚律严苛,稍有差池便是杀头之罪,由不得李斯不怕。

春秋与战国最大之不同,便是战争从“争霸”转为“兼并”,各国几乎都面临同一个问题——要么变强,要么灭亡。

如此重压之下,律法严苛便是最为直接、高效之强国工具。

若非如此,士兵、粮食、武器皆为无稽之谈。

林晚不言,暗夜之中双眼如灯,看着李斯,直到李斯顾左右而言他依然无解。

方才起身看了看禁室门板,而后才靠到近前,将声音压至最低。

“不知林姑娘要听些什么?”

林晚看李斯还在畏畏缩缩,冷冷看了李斯一眼,开口:“若要仿制,需知形制、大小、材质、图文、玺印、刻痕深浅、材质纹理及颜色,还请李大人知无不言。”

李斯喉头滚动,单手拢在嘴边,凑在林晚耳边:“材质而言,产自云梦泽之云竹,竹节短而敦实,却极为坚硬,素有金竹之称;需以铜刀去青,蒸煮之时需加入草木灰方能使其肌理舒展,吸墨而不晕;成品之时,非青非黄,乃是一种沉郁的暗金色,火光之下隐有冰纹。”

李斯顿了顿,食指与拇指轻轻捻动,仿若在感受那种并不存在的触感。

“至于形制……长一尺二寸,宽……有我二指并列之数;编联乃是三道朱红丝绳,绝非麻线,图文……”

李斯的声音虽仍旧很低,却陡然变的锐利,“除了传与符之外的大字,务必注意左下角。针尖般的笔触刻有一只回首凤鸟,凤喙所指便是编号方位,此乃第一处暗记。”

“第二处,则在泥封,非寻常青泥,乃是郢都郊外特有的赤壤,掺以龟血,封泥干后色泽暗红,坚硬如铁,印文为‘郢都巡符令玺’。”

李斯闭眼细细思索,嘴里喃喃自语:“我记的那‘巡’字最后一笔 ‘辶’极为怪异,应是有过磕碰,有一处极为细微的缺口,若非我经手次数太多,绝难发觉。”

“书写者……”

恰在此时,禁室外有火光闪动,林晚立刻伸手捂住李斯的嘴,自己也屏住呼吸,二人四目紧紧盯着禁室的门板,只等锁链响动,士兵闯入。

李斯喉头滚动,心跳如雷,余光扫到林晚额头,却见一层细密汗珠已然在她额头出现。

二人保持不动,许久后方才松了口气,李斯只觉林晚掌心汗湿,显然刚才紧张已极。

而后林晚对着李斯点头,示意继续。

“书写者,绝非胥吏。乃是……”李斯顿了顿,林晚却发现此刻的李斯眼中带了些许极淡的敬畏。

“乃是令史屈鸿的亲笔,他的字旁人模仿不来,隶书为骨,却带有虫篆之意,,尤其‘之、也、耳’总带一钩,如……鸟喙,似……蝎尾,孤峭之意极浓。”

沉思片刻后,林晚发问:“丝绳朱红!是茜草染还是朱砂染?色泽是鲜亮还是暗沉?”

李斯一愣,眼中流露一丝不悦,这种挑衅般的挑剔显然让他不喜,但转念一想便化为更深的忌惮:“朱砂,且为黔中砂,色泽暗沉,经年不褪。”

林晚眼神微亮,进一步逼问:“屈鸿写字,用的什么笔?狼毫?鼠须?书写之时是急促还是从容?”

李斯额头微微见汗,仿若被拉回了当年之时,呼吸急促间,脑中记忆几如实境,“紫毫,必是紫毫无疑。且下笔极重,几乎力透竹背,但行笔从容,有……有……有金石凿刻之风……你问这个作甚?”

“笔意即是人心,急促则意模仿,从容则难伪造,记住这个感觉,它是我们活命的第三处暗记,也是最难的一处。”

李斯此刻心中对林晚之挑剔已然化为钦佩,如此年纪,心思如尘,若日后不与之交好,必是劲敌。

“之前李大人还有一条线路没说。”林晚说。

李斯捻着胡子正要开口,却听锁链哗啦落下,哗啦声响中,禁室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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