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虞放弃和这个同样不正经的人再多费言语,她今日心情着实不大好,明明就是对方不占理,却不能动手收拾,真是让人郁闷。
一转头发现坐在自己右侧的谢流云眉眼微蹙,微低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额前沾过雨水又干了的发丝微微地黏住了也顾不上拨开,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林虞这才想起,自从入夜之后他就没有参与过聊天,一言不发到现在。看着他眉间神色越发阴沉,一旁的颜辞又正搂着寒枫嘻嘻哈哈,与江娉婷聊着天,气氛甚好的样子。
林虞以为他还在为今日之事忧愁就忍不住叫了叫他,又不想打扰旁边的三人,因此声音故意小了很多。
“谢兄?谢兄?”
“嗯……嗯?”
谢流云从思绪中走了出来,转头就看见林虞正微歪着头打量他。
少女看他鲜少有反应这么慢的时候,忍不住笑问道:“你从入夜之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呢。”
谢流云微微弯了嘴角回应道:“也没有,只不过是觉得这几日进展颇有不顺,在思考这八卦阵法到底有何玄妙之处,便不经意间想了许久。”
其实他只不过是看到今日这暴雨,想起了前年那次海上风暴,又念及自己追查多年依旧没能挖出当年真相,情绪低落罢了。
与本家决裂后他的生活发生了巨变,被人嘲讽倒是其次,他本就不在乎这些虚无的繁华。
主要是父母的离世太过突然了,再加上,种种蛛丝马迹都彰显着与某个不为人知的阴谋有关,心境有点不受控,就仿佛被困在了一片走不出来的阴雨之中,永不见天日。
但这是他背负着的最沉重的秘密,也不能轻易就将这伤痛说出口,只能编了个合理的理由来回应。
林虞虽然跳脱惯了,但也不是真的是个大老粗的性子,她能够感觉到谢流云没对自己说真话,也不打算戳破,方才他那忧郁的神情可做不了假,可能这就是师姐常说的众生皆苦,多有不易吧。
她虽阅历不深,这次下山在江湖逗留的时间也不算长,看过凌霄峰和襄阳城以外的地界百姓的生活,似乎更能理解这句话了。
“谢兄,谢兄。”林虞偷偷摸摸地挪过来一点点,小声地唤他。
谢流云看她这么神秘的样子也饶有兴趣地配合:“怎么了?”
“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有关于我之前和寒枫说过的。”
“说起这个,据我所知,新阳好像还没有哪本游记地志有说过有如此奇树,想来是阿虞姑娘不想和寒枫比试,但又不愿把自己在凌霄峰活动日常道出,可是有什么苦衷?若是有什么苦衷,倒也不必放在心上,同谢某言之,谢某虽然好奇但也知此非君子所为。”
谢兄真是知礼的谦谦君子,大好人,明明自己都不高兴了居然还反过来安慰她。唉,林虞坚定地觉得更应该逗他笑笑了。
“不是不是,我没什么苦衷,我就是觉得有些丢人。”
“丢人?”
林虞心虚地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对,其实我劈柴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提升武功内力,在我们凌霄峰….在我们凌霄峰,只有犯错了的弟子才被罚去后山劈柴,我成天不干正事,除了每日练剑就尽做些犯门规的事,所以就……天天劈柴,呵呵呵。”
谢流云倒不是很意外,只觉得这姑娘实在有趣:“阿虞姑娘平日是做些什么才会被罚如此?贵派的门规竟如此严格么?”
说起门规,这林虞可就来劲了,瞬间忘记了自己主动爆出糗事的目的是什么,只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说道一番。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对啊,谢兄你说说,每日寅时就得起,接着就是练剑,练好几个时辰才有饭吃。不能喝酒、不能喧哗、不能奢靡、不能举止肆意、不能私自下山。”
“你说说,我不过就是偷偷地从山下搞点酒喝,看看市井话本子和门内弟子一起编编草蚂蚱、斗斗蛐蛐儿,没开饭的时候饿了生火烤个叫花鸡吃,怎么就天天被罚去劈柴呢?这一劈就是好几年,那些师……..师弟师妹们都笑话我呢,这多丢人呐。”
谢流云被她那股咬牙切齿的劲儿给逗笑了,还笑出了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同情她好还是该同情这门规的制定者好,眼前这姑娘听着像是把门规犯了个遍,还觉得自己十分委屈。
笑过之后问道:“既然阿虞觉得此事说出来丢人,为此还编出铁树这样的理由打发寒枫,此时又为何要告诉我?”
这不是想让你高兴么,不过这不能说……
林虞转念一想,说了另外的实话:“谢兄有所不知,别看我年纪小,但我在这凌霄峰辈分还挺大的,所以真的说起来的话,小寒枫都是我师侄辈的,本来我在门派里就受尽嘲笑了,这出来还被小辈看低实在是太丢人。”
“但谢兄不同啊,我们相识这么些日子,一起擒过罪犯摘过果子找过机关,怎么说都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了,况且谢兄有君子之风也不会因此嘲笑我呢。”
谢流云听了确实没有在心底嘲笑林虞,即便他是压抑自己天性遵守了多年世家规矩的人,但听林虞提起她在凌霄峰的日子,只觉得实在是潇洒肆意,令人神往。
若他当年没有听从父亲的意志入了金陵城,恐怕也会选择如此潇洒活过一生吧。和林虞这么一番闲谈,倒使谢流云放松不少,伴着雨声反而比往日更容易入眠。
夜色越来越浓,风声也渐弱,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终于要停了,地上汇集的雨水不经意间冲刷了所有的痕迹,唯有长夜寂静无声。
次日,谢流云等人睡醒整理一番之后,正打算去谢流云推算出来的正北方碰碰运气,却不曾想还未行多远便被人持刀团团围住了,是老者带着的那伙族人。
几人都甚是不解,互相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昨日争论了一番之后,看那老者当时的神情应该是相信谢流云的,昨日好像是想开口调停,但那场暴雨来得又急又快,把所有的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导致这件事不了了之。
随后也没有别的牵扯,可能是他们族内决定要继续往西南角搜寻,包括谢流云在内的几人都觉得应该就是默认终止了合作关系,大不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找不找得到机关全看个人本事,即便是碰上了发生什么也互不相干,他们如今还朝这个方向追上来确实十分奇怪。
站在最前面的那位是昨日和林虞叫嚣的其中一人,他像是走路不慎磕破了头,包裹伤口的纱布处还渗着血,皱皱巴巴的麻布衣服上还沾着半干不干的泥土,混着细碎黑色砂石,看上去就像是去哪个脏泥地里打了个滚儿。
其余族人倒没有像他一般不堪,但衣角之处依旧有泥点子,所穿的鞋也沾了泥沙,看痕迹倒是很新。此人看上去实在是太过狼狈,颜辞和林虞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还连带着寒枫也绷不住,笑作一团。
颜辞赶紧将一把折扇打开挡在自己面前,语调轻松地说:
“你们昨日不是早早就把那山洞占了,如今怎么是这幅模样,莫不是那山洞其实是个泥洞?还拿着刀,难道是我们把你按在泥地里滚了一圈不成?”
林虞笑弯了腰:“要真如颜兄所说那可真的是冤枉死了,虽然你们昨日一个个地都针对谢兄,那嘴脸的确让人讨厌,但我们也不是什么背后下手的小人。”
站在最前面的那人拿着刀,对颜辞和林虞吼了一句声。
“我懒得和你们两个废话,这没你几个的事。今天说什么我都要杀了谢流云这个伪君子,给我几个兄弟报仇。你们若是喜欢管闲事,我们可不会手下留情。”
“对,杀了姓谢的伪君子给兄弟报仇。”
“杀了谢流云!”
“杀了他!”
一群人的喊叫声打破了这林间清晨的宁静,声势浩荡惊起鸟雀四处逃窜,叫声连连。林虞这才意识到情况有点糟糕,转头一看其他几人也都敛了笑容,神情严肃。
对面一伙人比昨日激动了百倍不止,一双双眼睛里都带着恨,纷纷都举着刀剑,激烈的气氛当中夹杂着杀气,看来他们是真的都想让谢流云今日葬身此处了。
昨日还想调节纠纷的老者此时神情冷漠,只背手在一侧看着,这些人都是听他指挥,此时他一挥手,身后那群人肯定会直接朝他们冲过来取谢流云的首级。
谢流云摇着扇子信步走上前几步,一双眼仔细地打量对面人的神色,举止依旧十分有礼,语调虽然平和地一如往常却并不轻松。
“昨日一场大雨实在是过于突然,自昨日分开之后便没有再见过各位。今日却突然要取我这条命,想来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不如我们放下刀剑好好谈谈?这样既不会波及无辜,谢某也好向各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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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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