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虞看着黄一路手中的布气得直咬牙,饶是处理过家族大小事务的江娉婷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破解当下的局面,只觉得对方根本就是认定了谢流云的罪行,即便如何解释也都不理会,一出接着一出,再这么拖下去,局势只会越来越不利。
“颜公子可有什么办法能解决当前的局面?”江娉婷清冷略带忧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坐在树下看戏的颜辞正双手抱臂,顺着声音微微抬头就见一双杏眼如水,他笑了笑道:
“经过这几轮言语来回,你我都清楚眼下的局面是没办避免冲突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忧愁?我想谢流云早就意识到了,今天无论他说什么,这个罪名他是逃不了了,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这帮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若是真要报仇雪恨,提刀直接打起来不就结了,何必一套接着一套,给人能解释清楚的机会,却又绕开解释不听,把事情搞得像一团乱麻。”
江娉婷听了这番话突然对颜辞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初见时只觉得这人美得过分,性格懒散轻佻,入林子之后她便意识到此人远没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
此人虽然瞧着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言语大胆喜欢看热闹,面对别人对自己的讥讽也不动怒,只是一笑置之,却能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看事情十分精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那些闯荡几十年的老江湖一般,只不过他未曾做些什么出风头的举动,因此表现得不明显不易让人察觉罢了。
就如同颜辞猜测的一般,谢流云早就放弃了解释协商这条路,他此时冷着一双眼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一群人,只觉得讽刺非常。其实他骨子里就是一个恃才傲物,从不把金陵那些大人物放在眼里的人。
昔日在扬州与人斗诗时挥笔洒墨以一敌众,朝赞山河壮阔、夕品人间烟火,兴起时策马西风,月下舞剑,赏尽扬州美景品尽美食、酣饮美酒不休,游历于天地之间宿于星河之下西湖扁舟里,与清风明月作伴,肆意张狂。
自顺从父亲的意思入金陵城之后,他不得不撇下昔日的张狂性子,不断地学习着世家子弟该掌握的一切,谦谦有礼,将温尔文雅做到极致,有才也不张狂,谁看了都忍不住称赞一句谢三郎芝兰玉树有君子之风。
即便是万不得已时使点小手段也都点到为止,不让人生厌,温和似乎长进了他的皮肉里,让他在金陵城内能游刃有余地与人周旋,渐渐地便也习惯了自己这般样子。今日的遭遇似乎是上天在嘲讽他向世俗低头,轻易就舍了自己的本心,被金陵的靡靡之风泡软了骨头磨掉了锋芒,浑身只剩下可欺二字。
“我再复述一遍,案发之时我和颜兄等人在一起,根本就不可能行凶杀人。你手中的碎布也不是从我身上撕下的。”
谢流云背过拿折扇的一只手,将另一只手高高举起,袖口的云纹暴露于众人的视野当中。
“我的确常穿蓝袍不错,但你方才说这碎布是从袖口处撕下的,而我可以十分明确的告诉你,这绝对与我无关。我所有外袍的两个袖口处都用银线绣着云纹,用的是苏绣一脉的扬州绣法。不过即便我此时把包袱打开给你们一一展示,我想你们也不会善罢甘休,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如开诚布公地说清楚你们到底想要如何,也省得各自浪费找机关的时间,不是吗,老先生?”
立在一旁看了大半天言语交锋的老者终于舍得发声,笑了几声,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既然谢公子提出诸多解释,也颇有一定道理,我们自然不能冤枉好人。”
黄一路见老者这么说,以为他要放过谢流云,正准备带着身后的兄弟抗议,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老者的一个手势制止了。
身着褐色短打的老者此时背着手,用眼神震慑住了族内小辈之后又回头对谢流云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毕竟我族内弟子有两名遭人暗算身亡,依黄一路所言,谢小友身上还是有嫌疑,我们也不能立刻放小友离开。不如谢小友继续和我们同行,利用对奇门遁甲了解帮我们大家一起找进千机阁的机关,若能找到机关自然就能证明谢公子对我们并没有别的居心洗清嫌疑,岂不是皆大欢喜?”
“谢兄别信他的鬼话!”
林虞都快被这老者的话给气笑了,说什么洗清嫌疑,明明就是铁证如山清清白白的一件事非要搞得云里雾里的,感情就是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让谢流云为他们所用,还说什么找到机关就洗清嫌疑,找不找得到都得忍受一群人阴阳怪气、喊打喊杀,落到他们手里岂不是任由他们打杀?到时候再向不清楚情况的世人说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给自己搏个好名声,这老家伙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林虞都能看出老者的言语陷阱,谢流云自然也懂,他看着脸上带笑的老者,摇着纸扇勾了勾嘴角,目光却是极冷:“老先生这是想要谢某戴罪立功?不过很遗憾,谢某并没有兴趣,还请先生让道,他日也好再相见。”
老者见谢流云不服从自己的安排也不再维持笑容,眼光锐利地道:“既然谢小友不配合,那就别怪我们不留情面了。动手吧,抓活的,留口气就行。”
说罢看了一眼林虞,又看了一下颜辞那边甩手放下话:“如果有人插手,用一样的方式招呼。”
黄一路等人一听这话便立刻持着刀剑将谢流云和林虞团团围住,一时之间刀剑相接的锵锵之声不绝于耳,二人身法灵活地与十几个手持兵刃的习武之人缠斗,此时居然也没明显落下风。
林虞是剑宗的关门弟子自是不用说,凭借着她目前的剑法修为,只要不是遇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都能轻松应对。
倒是谢流云让对方吃了一惊,他虽然只凭着手中的纸扇攻击,却十分擅长看对方的招式出手,精准抓住破绽借力打力,步法又十分轻巧玄妙,看上去倒和林虞一般轻松。在此激烈的打斗中他还能有功夫同并肩作战的林虞说话:“其实阿虞姑娘不必以身犯险相助与我,即便是谢某一人,也能够有办法全身而退。”
听了这话的林虞笑了一下,使出凌霄剑法中最为迅猛的第八式,内力透过手中的剑刃把围着的人群打伤了好几个,给本就不怎么工整的圆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回应道:“我自然相信谢兄此言非虚,但是我们既然是合作么,自然得有该有的诚意,否则和这帮过河拆桥说话颠三倒四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小人有什么区别?不过我早在黄一路拿一块烂布诬赖你时就和颜兄江姐姐统一好了意见。我和他们说,待会动起手来就只要在一旁观战,若是对方要使什么下三滥阴招提醒一下即可,这么些个不入流的人,武艺稀松,身法还没我凌霄峰的打杂弟子灵活,到我手上和砍萝卜白菜一样没什么区别。”
林虞话虽说得狂妄了些,但确实也是实情,她本就被这群人给气到了,此时也不念及什么江湖规矩给人留有颜面,所使出的一招一式都越发凌厉,轻灵的身姿犹如一株风中修竹一般,看着纤细却无比坚韧,颇有气势。
自开始打斗到现在也不过才一刻钟多一会儿的功夫,现在还能好模好样站着与之交手的除了黄一路也就剩下另外一个壮汉了,其他的不是受了伤无法再战就是心生畏惧踌躇不前。
这二人看形势不利早已经使出了杀招,丝毫不留余地,林虞想着不如自己一并解决了将其重伤也省得不忍心下重手的谢兄为难,便暗自加快了内力的运行直接朝着那二人刺去,她这一剑注入了凌霄剑法的破云剑义,算定了这二人招架不住,就在这几息之间突然听见谢流云唤她立刻会意微微偏了一下方向。
只听见一声巨响,黄一路身后的巨石在林虞收势转身之后猛然炸开,碎石向四周溅开,旁人避之不及,在场的几乎都被剑法的威力给震慑住了。
黄一路被方才朝着自己命门而来的剑惊到忘记避开,只直直地站着,被碎石给砸醒之后发现自己的右肩挂着几缕头发,细思之下只觉得这剑气实在可怖,右脸微疼,左手一摸竟然摸到了条极细的口子和温热的鲜血,更是冒出了冷汗,心底居然闪过一丝侥幸,但更多的是对于死亡的畏惧,若是刺中的是他,那恐怕……
黄一路和另外几个弟子都是族内的高手,本以为胜券在握的老者此时脸都青了,他失策了。他本打算借着黄一路手中的碎布可以名正言顺地将谢流云控制住,毕竟他的确没办法参透这缥缈林中的阵法,若此次一行空手而归必定会被族内其他势力抓住大做文章,也预想过林虞等人会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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