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赠伞

“等等!”

陆淮洲点烟的动作顿住,循声回头望去,就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孩,手上还抱着一叠文件。

女孩迈步缓缓走至他跟前,抿了抿唇,提醒他:“先生,医院有规定不让抽烟的。”

规定?

陆淮洲从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嗤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他从小到大自由惯了,向来都是他制定规则,这还是第一次被“规定”所管束。

不过,这毕竟是医院,他要是不扔,的确显得没素质了些。

被抓了个正形,陆淮洲心底不是滋味,本想故意为难一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姑娘,可目光细细扫过她时,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女孩长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长发利落地束成低马尾垂在颈后,额前碎发和刘海松松散散地垂着,皮肤透着光的嫩白。

陆淮洲歪了歪头。

尤其是她那双水灵的杏眼,正一眨不眨地定望着他。

眼底虽藏着点对他的怯意,却又硬生生透出股不服输的倔强。

罢了,跟个一看就经不起逗弄的小姑娘较什么真。

“行吧。”

说着,他将烟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手腕随意一翻,利落地将打火机揣回西裤口袋。

岑桉看着他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小步跟了上去。

陆淮洲手刚搭上门把,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脚步一顿,懒散地回身,目光落在那小尾巴身上,眼尾微挑:“小医生,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语气,明晃晃的调侃。

她都还没开始实习,哪里算什么医生。

岑桉脸颊一热,立刻停在三步之外,举起文件夹像举起一面盾牌:“有文件需要签字。”

陆淮洲闻言,懒洋洋地朝她伸出手掌,向她勾了勾,示意她拿过来。

岑桉立即会意,连忙上前,将手中的文件夹递过去。

他接过,翻开,目光扫过纸页,语调拖沓着那股京腔:“签哪儿?”

岑桉下意识凑了过去,一缕碎发从耳后自然滑落。

随着她的靠近,一阵极淡的香气朝陆淮洲漫了过去。不像花香也不像果调,倒像是山间晨雾将散未散时沾了露水的风,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鼻尖。

陆淮洲侧眸暼了她一眼。

岑桉的指尖轻点纸页末端,无意间擦过他的掌心,她迅速避开,像被什么烫到一样。

“这里。”

陆淮洲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手腕微动,签下名字。

合上文件夹递还时,他的目光在她泛着粉色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她脸红个什么劲儿?

岑桉接过文件,几乎是逃离现场。

回到办公室,她才悄悄翻开文件,纸张末尾那栏写着:陆淮洲。

笔锋凌厉,字迹遒劲。

每一笔像都刻在纸张上。

和他有些放浪形骸的模样,截然不同。

陆淮洲。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到了下班时间,天公不作美,原本还晴朗的天气毫不留情的下起了大雨。

岑桉眉头微蹙,有些郁闷。

出门前明明听了广播里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雨,她这才没带伞。

“真讨厌。”

她最讨厌下雨天了。

在冒雨冲刺和耐心等待里面,她选择了后者,她赌自己有那份好运,说不定一会雨就停了。

岑桉站了一整天,跟着带教老师查房、写病历,双腿早已酸软得不听使唤。实在顾不得形象,慢慢蹲下身,将手臂搭在膝盖上,下巴轻轻枕了上去,目光有些失神地落在眼前被雨水溅湿的地面上,看着水花一圈圈漾开又消散。

她走了神,丝毫没注意到从停车场缓缓驶过来的一辆黑色宾利。

车内的静谧与窗外喧嚣形成鲜明对比,陆淮洲的目光掠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

他喜欢雨天,尤其贪恋坐在安静的环境内,闲看外面风雨如晦。

也正是这么随意的一眼,让他瞥见了蹲在医院门口的女孩。

这不是那个小医生吗?

看样子,这又是被大雨困住了?

隔着布满雨痕的车窗,依稀能看见蹲在那小小一团的身影,像极了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猫。

难得的,他心里升腾起了一股怜悯之心。

陆淮洲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出声,让司机停了车。

他下巴轻扬了下:“张叔,麻烦您下去,给对面那姑娘送把伞。”

张叔顺势朝对面看了眼,并没有多问,恭敬地说了声好,推门走入雨幕。

岑桉正蹲着发呆,一把黑色的、质感极好的黑伞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她回过神,怔怔地抬起头,看见一位穿着整洁司机制服、面带和善微笑的中年男人。

张叔微微欠身,语气恭敬又温和:“姑娘,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这把伞您先用着。”

岑桉一脸茫然站起身,下意识摆手拒绝:“谢谢您,不……不用了,我等一下就好了。”

张叔笑容不变,将伞又往前递了递:“请您千万别客气。这只是举手之劳,不然我回去没法跟先生交代。”

先生?

岑桉视线不自觉落在他身后,不远处正停着一辆黑色宾利。

连号的车牌并不常见。

她记得,这是陆淮洲的车。

那这把伞……是他的意思?

她迟疑地接过伞:“那……您替我跟他说声谢谢,这伞,我怎么还他呢?”

“若有缘,自然会再见的。您保重。”

说完,他便转身从容地走回雨幕中,回到了车上。

岑桉愣愣地看着那辆黑色宾利汇入车流,消失在雨幕中。

掌心传来伞柄微凉的触感,可这份凉意非但没能让她冷静,反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慌意乱。

雨天,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岑桉安然地回到了学校宿舍。

一进门,就听到舍友余诗诗和男朋友蒋哲腻歪的声音。

他们从大一开始谈恋爱,一直到现在,三年里吵吵闹闹,但从未分开。

余诗诗是北京本地姑娘,家境好,活得洒脱。她当年甚至不是为了学习,只是偶然去了一次图书馆,就对在里面看书的蒋哲一见钟情了。

余诗诗把当时的场景描述的绘声绘色,听的另外两个舍友哇哇乱叫。

只有岑桉一脸淡然,她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也无法理解那种只见一次,就心动的感觉。

可现在,她好像理解一点了。

宿舍熄了灯,余诗诗和男友的电话粥也终于煲完。

在彻底的寂静里,岑桉闭上眼,几天前在北京南站的那场雨,和雨中的那个人,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陆淮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单人套房、不菲的豪车、专门的司机。

他的家庭该是非富即贵。

岑桉翻了个身,被子擦着衣服料子,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明显。

她心头莫名有种预感,他们还会再见面的。

这种念头萦绕在她心尖,像藤蔓一样疯狂增长,她甚至提前开始期待,与他再次重逢的场景。

此后几天,岑桉每天去医院都带着那把伞,想着再遇见陆淮洲,将伞物归原主,好好感谢一下他的雪中送炭。

每次走进那间套房,目光总会下意识地在沙发上扫过,心里揣着一个无人知晓的期待。

可偏偏事与愿违。一连几天,北京天气放晴,连带着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也未曾出现过一次。

套房的门一次次被关上,她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也随之渐渐黯了下去。

直到这天夜里,一场雨终于落了下来,打破了连日来的晴朗。

岑桉从医院返回学校,脑子里还在回想今天病房里遇到的几个特殊病例。忽然,前方路灯下一团蜷缩的黑影让她心头一跳。

那是什么?

好像……是个人?

路灯昏黄的光线下,那团黑影轮廓模糊,一动不动。

她一步步靠近,鞋子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格外清晰的“嗒、嗒”声。

直到距离足够近,那张面色苍白、发绀的脸才猛地撞进她的视线。

是个男人,已经失去了意识,旁边还有散落一地的东西。

岑桉伸手探向对方颈侧,动脉搏动消失。

心脏猛地一沉,她几乎是本能地屈膝跪地,顾不上地上的积水和污渍,一边用肩膀和脸颊夹住手机呼叫120,一边已经将十指交叠,精准地压在了他的胸骨中下段。

按压、通气,一下下按在胸口,力道十分沉稳。

直到掌心下传来一丝微弱的搏动,她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松垮,抬手抹了把额头,不知何时竟然冒了层薄汗。

岑桉帮忙将他掉落的东西收拾好,将人送进医院。

他被推进了急诊室后,岑桉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拉住医护人员的手:“他颈侧血管凸起,我怀疑是心脏离子通道病,比如Brugada综合征。建议优先给他做心电图,重点排查一下右胸导联的波形。”

医护人员点了点头:“好,我会转告他们的。”

“谢谢。”

她靠在医院墙壁上,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也算是做了件善事了。

口袋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岑桉从包侧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余诗诗”的名字。

她按下接听键,声音放得温软些:“喂,诗诗。”

“桉桉……”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点没力气的委屈,“我来例假了,肚子好疼,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带盒布洛芬呀?”

“好,没问题。”岑桉应得干脆,反正刚好这会在医院:“那你先躺会儿,别着凉,我尽快回去。”

“嗯嗯,最爱你了。”

挂断电话,岑桉去便民门诊买了一盒,付完钱后,将药放进包里。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走出医院大门,就被两位面色严肃的警察拦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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