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桉眼睫垂着,刚走出没两步,身旁骤然响起一声短促的喇叭声。
她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稳稳的在她身边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陆淮洲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转过头,目光懒懒地落在她身上。
“上车。”他的声音混着夜风,听起来有些模糊:“送你。”
岑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攥紧了背包带子。
警局里那句“主动跟我回家”的调侃言犹在耳,让她的警戒线瞬间拉满。
一个陌生男人的车,能随便上吗?
当然不能!
她这点迟疑和防备,被男人尽收眼底。
“行吧。”陆淮洲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车窗上,没再劝说,只抬眼望了望墨色的天幕,慢悠悠地补上一句:“反正马上要下雨了,这个点不好拦车,待会儿被淋湿的……又不是我。”
岑桉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乌云密布,好像真要下雨,又想到余诗诗还在宿舍等她。
“那我……”
他话音未落,岑桉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迅速地拉开车门,钻进了副驾驶座。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陆淮洲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果断,侧目看了她一眼,觉得有些好笑。
真是一只识趣的小猫儿。
引擎低声轰鸣,车子平稳地滑入车道,从长春桥路汇入车流。
岑桉攥着安全带,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上了他的车。
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只见过三次面的男人的车。
他不会……要把我带到什么荒郊野岭卖了吧?
还是真的要把我带回家?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中翻涌,就在这时——
一个突然的刹车,车子停靠在西三环中路的路边,惯性让她猛地向前倾去。
慌乱间,岑桉侧过头,恰好撞进陆淮洲深邃的眼眸,他的瞳色很深,里面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
“你真想跟我回家?”他唇角微扬,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好似看穿了她的心事。
“没…没有。”岑桉慌忙摆手否认,感觉脸颊像着了火。
见她无措的模样,陆淮洲觉得更有趣了,拖着调子说:“那你不说地址,我怎么知道送你去哪?”
“哦哦哦!医科大学,谢谢。”
车子重新启动,过了六里桥,沿着右安门外大街往前开,医科大学的轮廓渐渐清晰。
最终,车停在校门口的老槐树底下。
“谢谢你。”岑桉礼貌地道谢,手指摸索到安全带的卡扣,“咔哒”一声轻响,在静谧的车厢里格外清晰,仿佛也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束缚。
“哎。”
闻声,她下意识偏头,却见陆淮洲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他自己的右脸颊。
岑桉一怔,一双圆溜溜的杏眼里写满了茫然的困惑。
他……什么意思?
一些不合时宜的、堪称荒诞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了她的脑海。
总不会……是让我亲他吧?
这个想法让她倒吸一口凉气,血液轰的一下全涌上了头顶,耳根烫得吓人。
陆淮洲看着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脸颊红到脖颈,连小巧的耳垂都变成了粉色,不禁轻蹙起眉。
这姑娘,是自带脸红开关么?
他倾身过去,手指轻轻掠过她的脸颊肌肤,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他褪去了那股不正经,语气平淡地说了句:“脸脏了。”
原来是指她脸上有东西!
岑桉恍然,窘迫得恨不得当场蒸发,声音细若蚊蚋:“哦……谢,谢谢。”
下了车,看着那辆黑色宾利利落地汇入车流,渐行渐远。
岑桉回到宿舍,余诗诗蜷缩在床上,脸色惨白,看到她,仿佛看到救星一样:“桉桉……你终于回来了。”
岑桉倒了杯温水,把布洛芬掰开喂给她:“张嘴。”
余诗诗吞下药片,躺在床上。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洗澡,有事再喊我。”
余诗诗点了点头。
等岑桉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余诗诗已经睡着了,脸色也恢复了一些血色。
岑桉走过去,将被子给她掖好,这才回到自己床上。
她躺下后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想到在警局的场景。
他蹲下与她平视,故意逗她玩。
岑桉忍不住弯了弯唇。
就这样结束了吗?
他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吧。
她敛了敛笑意,也是,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不过因为两次意外才有了交集。
这个念头带着微涩的凉意,缠绕在心尖,驱之不散。
以至于一向睡眠安稳的她,那夜罕见地坠入了一个朦胧的梦境。
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醒来后已然模糊。她只依稀记得淅沥的雨声,和那个名叫陆淮洲的男人。
岑桉试图将那种莫名的惆怅归咎于警局一夜的惊吓过度。于是,她决定用成堆的课本和笔记来填满所有时间,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个男人的身影从脑海里挤出去。
人一旦忙碌起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如果有,那一定是不够忙。
岑桉是这么觉得的。
期末考试结束后,校园渐渐安静下来,该离校的学生大多已经拖着行李箱离开,只剩下部分因实习、考研或是因家较远而选择留校的学生。
岑桉本来也要回南京的,许久没回家,还怪想念的。可她亲爱的梁导师交给她一项特殊任务:明天有几位国外医学教授即将来访,需要一名学生代表兼翻译。
岑桉高考的时候英语近满分,高中暑假学了法语,大二的时候拿下了托福和TEF证书。这个任务对她来说不算难,还有助于在校领导面前刷存在感。
岑桉真是要爱死梁大大了,她真是自己人生中的恩师之一。
清晨的光刚漫过教学楼,校领导们已身着正装,神情肃穆地在门口等候着。
队伍前端站着的,都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高层领导,气场沉稳。
岑桉这种小啰啰,自然只能安静地缩在队伍最末端,像株不起眼的绿植。
她微微抬眸,想看看前方的动静,可初升的太阳却穿过薄雾,直直刺进眼底,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
不知怎的,大艳阳天,她想起了潮湿的阴雨天。
要是此刻能下一场雨就好了,她莫名地期盼着。
就在这时,几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校门。在清一色的公务车中,一辆黑色宾利显得格外醒目。
岑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那辆车,她再熟悉不过。
下一秒,车门打开,陆淮洲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原来不下雨,他也会出现。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岑桉的疑惑很快有了答案,校领导们早已快步迎上前,隔着几步就伸出手,满脸堆笑地与他寒暄。
大家都在说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话。
只有他一副闲闲的模样,他好像不屑去说那些话。
这么正式的场合,别人都端着身段绷紧神经,只有他像来邻家院子串个门,衬衫领口松垮地敞着,连条领带都没系,随性得有些过分。
外事的副院长沈明璋含笑上前,正熟络的和陆淮洲说些什么,两人关系看起来好像不错。
隔着人群,岑桉隐约能听见陆淮洲回应他时,尾音还带着点懒散的调子。
偏生那股痞气裹在贵气里,反倒成了满场最扎眼的存在。
身旁的梁导师见岑桉有些走神,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岑桉,准备一下,等会儿介绍的时候要用英语。”
岑桉微微颔首,把注意力集中到即将开始的翻译工作上。
可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个挺拔的身影。陆淮洲正与一位英国教授交谈,侧脸线条利落分明,嘴角噙着一抹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一个梨涡,很浅,让她有些晃神。
陆淮洲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目光穿过人群,像一张无形的网,精准地朝她这个方向笼罩过来。
岑桉的脸“腾”地一下热了,心虚地垂下眼,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然后又咚咚地跳个不停。
他看到我了吗?
应该没看到吧?
接待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岑桉打起十二分精神,用流利的英语为校领导和英国教授们做着双向翻译。
进入专业领域时,她的那些羞涩和慌乱便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光芒。
她声音清亮,语速平稳,措辞精准。连最挑剔的英国教授也微微颔首表示赞许。
陆淮洲也饶有兴致地听着,目光懒散地上下扫了一眼岑桉,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胸前微微隆起,下摆利落地扎进裙摆里,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透着股干净又利落的劲儿。
面对一众教授也不怯场,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
与前几次的狼狈不同,此刻的她,像一颗被拭去尘埃的珍珠,周身都在发光。
领导交谈时,岑桉便安静地立在一旁倾听,只在需要时上前翻译。
他们零散的对话像拼图般,让岑桉渐渐看清了陆淮洲的身份。
他手握横跨多域的投资版图,是校方敬待的赞助方,还和英国的那些教授成立了一个专注于心脏病研究的基金会。
听到这的时候,岑桉心头掠过一丝讶异。
她原以为他这样的商人更看重利益,没想到竟会涉足慈善。
可念头一转,她又想起了陆淮洲手上那串佛珠,这几次见他,他手上都戴着那串佛珠。
佛珠不离手,想来也是心怀慈悲之人吧?
这么一想,倒是通顺了。
中午,岑桉陪同领导一块吃午饭。
席间,大多是领导在交谈,她只需要埋头吃饭。她没吃早餐,其实已经很饿了。但碍于是在这种正式的场合,良好的教养使她坐的笔直规矩,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偶尔停顿下来,配合着他们喝酒的频率。
陆淮洲在交谈中提了一句,他公司马上要开展一个海外医疗项目,因专业翻译匮乏而受阻。
既懂医学又精通外语的复合型人才的确难寻。
一旁的梁导师闻言,立刻笑着接话:“陆总,我这还真有这么个人,我们这位岑桉同学,当年是以江苏省高考第九名的成绩考入医科大的,在校成绩优异,刚才她的英文您也听到了。”
突然被喊到名字,岑桉立马放下筷子,规规矩矩的坐着。
“您的学生,自然是优秀的。”陆淮洲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岑桉身上:“薪资按照市面上的价格,可以吗?”
一个在校大学生拿到市面上的薪资,这待遇很丰富了。
机会来之不易,岑桉点头接下。
海外医疗合作项目周期普遍很长,岑桉退了车票,打电话回家,说暑假不回去了。
于女士声音里有些担忧,但最终只叮嘱了句:“机会难得,女孩子出门在外,自己小心些。”
岑桉“嗯”了声,叮嘱道:“您和哥哥也要照顾好自己。”
隔天,岑桉按照约定到了陆淮洲的公司。
这里占据着北京CBD顶层的视野极佳之位。整面落地窗外,摩天楼群是冰冷的金属森林,脚下地毯柔软,岑桉每一步,仿佛都觉得是踩在金子上。
“江苏省高考第九?”前来交接的秘书姓林,看到岑桉的资料,她妆容精致的脸上毫不掩饰轻慢:“怎么没去清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