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大皇子府。

“咳咳咳……”

一身素色长衫的苍玄阑正端坐在桌边品茶，他遣散了屋中所有的侍从，让她们在门外等候，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的小桌上泡茶。

他的动作优雅熟练，一举一动都带着不急不躁的宁静，明亮的烛火映照着他的脸颊，让他减少了一丝苍白，多了几点活气。

比起堂前的勾心斗角与相互试探，他总喜欢这样坐着，独自一人享受夜晚的静谧与安宁。

然而，在他察觉不到的地方，一道蹁跹红影轻盈似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府邸中。

来人一点也不嫌硌，跷着腿侧躺在细细窄窄的窗户上，手里拿着从膳房偷来的酒，有滋有味地喝着。

一边喝，他还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传闻中颇有心机的苍玄阑。

不得不说，他的俊秀模样真的很适合走病美人的路子，如果他不是妖界大皇子，引得众人议论纷纷的，肯定不是他的心机与狡诈，而是那一副弱柳扶风的貌美容颜了。

一口一口地喝完了酒，来人随手将琉璃做的酒坛子抱进怀里，轻盈地坐起身，伸出手敲了敲窗户。

“扣扣扣——”

声音立刻吸引了苍玄阑的注意，他一脸警惕地回过头去，手里紧紧握着袖子中的暗器。

暗自藏起眼里的惊异，苍玄阑缓缓站起身，掩下嘴边的咳嗽，语气充满试探：“不知阁下前来，有失远迎。”

那人藏在暗处，只露出一截红色的衣角，在苍玄阑看去，他的脸笼罩着一层迷雾，说明对方并不想被自己看穿身份。

他悄无声息地进来，皇子府中隐藏着的诸多妖族高手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足以看出他的修为有多么深不可测。

就算他现在出手杀了自己，也无人有反抗的余地。

深知这一点的苍玄阑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挺直脊背，嘴角挂上一丝格式化的笑容，轻声开口问：“阁下深夜前来，想必有要事相商。”

“不知本殿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得上阁下？”

窗边传来一声轻笑，他的话让红衣人的心情愉悦起来，脸上挂着难以遮盖的灿然笑容。

“殿下肯帮忙，那便再好不过了。”

他轻轻抬手，无形的结界立刻笼罩了整座皇子府，苍玄阑极力忍着后退的动作，强装镇定地站在原地。

结界一秒落成，将整座皇子府变成无处可逃的鸟笼，红衣人翻身下窗，渐渐从阴影中露出身形：“既然一拍即合，那就详细聊聊吧。”

“大皇子殿下……”

-

两日后。

妖王大婚如期举行，场面异常盛大，妖王为了这一房心爱的小妾，花了大价钱，在大婚的那一天洒下漫天金银财宝，引得无数妖族争相抢夺。

“恭贺妖王大喜！”

“妖王圣明！”

无寂城的街道本来就没有秩序，这下更是乱成一锅粥，其中甚至混迹着仙门百家的修士，妄图上去分一杯羹。

只是，这个妖王说大气是挺大气，说小气也是真的抠门。

每每有人族修士想要上去抢夺空中的灵宝，它们总会在关键时刻化作光芒消失，让争夺的修士两手空空地落地，引来妖族们的一致嘲笑。

次数多了，仙门百家便都猜到，这阵灵宝雨，没他们的份。

故意搞的这么煞有介事，是为了吸引他们上去，让他们颜面扫地。

“妖王这是什么意思？！”

“我等千里迢迢赶来祝贺，他竟然如此戏耍我们！”

几个小门派的人围在一起义愤填膺，那愤怒的表情和义正词严的话语，好似发生了天大的事。

恰好在这时，程星带着一众弟子走出驿站，瞥了那些人一眼，眼里立刻有了主意。

他什么也没说，抬步走上苍玄阑派来接他们的灵舟。

妖王大婚在空中浮岛举行，因此，苍玄阑便派来了一艘极其豪华的灵舟，给足上清仙门面子。

灵舟刚刚起飞，一袭红衣便凭空出现在船头，浮在空中将许多小巧精致的袋子洒下去。

“为祝贺妖王大婚，我等也来热闹一把！”

只见众多灵宝有灵性似的浮在空中飞舞，一时之间华光漫天，妖族们以为自家大王又来给他们撒钱，瞬间眼冒红光，相互撕扯着冲上前去。

与此同时，那些宝贝也有意识地向妖族们飞去，并且绕着他们飞了好几圈，招猫逗狗一般成功让他们乱成一团。

最后的最后，直到惹的满城妖物气得跳脚怒骂，灵宝才纷纷飞上灵舟，主动飞到每一个仙门百家的弟子面前。

“不白来，都不白来嗷！”

享受着弟子们钦佩的目光，沈砚清旋身落下，甩着袖子朝谢昭庭他们走过去。

程星本来也准备好把妖王的戏弄报复回去，却被沈砚清的突然出现打断计划。

只是，比起他的计划，沈砚清简直可以称得上费力不讨好，妖族们确实是气炸了，偏偏他们还浪废了许多灵宝。

心疼宝贝的程星立即撇了撇嘴，对沈砚清这个花狐狸简直没眼看：“一天不嘚瑟就得上房揭瓦。”

“他这操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注①）

向来不怎么说话的谢昭庭却嘴角微微上扬，开口搭话：“师父洒的灵宝，定不是他的。”

程星皱起眉头，话语中满是疑惑：“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走过来的沈砚清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朵里，笑嘻嘻地一把搂过谢昭庭的肩膀：“还是乖徒弟了解我。”

“你想知道？自己猜去吧。”

说完，他冲程星做了个鬼脸，没管对方黑如锅底的脸色，偷偷把一坛子酒扔给探头探脑的萝卜头。

“师父。”

“您终于回来了。”

面对沈砚清，谢昭庭一改锯嘴葫芦的特性，变得格外话多。

沈砚清看了一眼比自己还高半头的乖徒弟，跳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啧啧啧。”

“吃啥了长这么高……”

他们在前面说笑，后面跟着的弟子们一齐向沈砚清行礼后，纷纷退到后面，给他们聊天的空间。

与程星站在一起的，除了谢昭庭，还有满头白发的让辰寒和扇着扇子的傅与风。小老头斜楞着眼睛瞪着沈砚清，一看就还在生他偷酒的气。

倒是傅与风摇头晃脑地凑上前来，一点不见外地开口打招呼：“沈师叔好。”

那副花花公子的模样，成功让对自家师父极有占有欲的谢昭庭瞪了他一眼。

一路玩玩闹闹，一转眼，浮岛近在眼前，众人不得不正色起来，打起精神应对妖王的大婚。

沈砚清默契地与程星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他们的计划，到了展开的时候了。

浮岛宫殿里，妖族侍者们拖着长尾巴和毛茸茸的小耳朵忙碌地走来走去，沈砚清一行人被其中一个兔子精带着，来到他们的席位上。

这里大得很，比起苍宫的宴会厅有过之而无不及。送礼入座后，众人暗自打量起这个富丽堂皇的宫殿，有的赞赏，有的暗自咋舌。

没过多久，妖王穿着一身新郎官样子的红衣，搂着娇妻美妾登场，那一副肾虚的模样，看得沈砚清头一次嫌弃自己身上的衣服。

舞者缓缓入场，大厅的灯光骤然变得迷离起来，谁也没看到，大厅里少了一个本该老老实实留在这里的人。

看着这场宛如皇族宴会的大婚，众人的目光各有深意，唯独缺心眼的白渡眨巴着单纯清澈的大眼睛，盯着妖族侍者毛绒绒的大尾巴移不开眼。

“橙子橙子，呼叫橙子！”

程星低头看着趴在袖子里流口水的白渡：“怎么了？”

“毛绒绒！给我养一只！”

程星翻了个白眼，刚想开口，沈砚清突然凑过来逗白渡：“得了吧，他养你就够费劲了，还要养你的宠物。”

说着，沈砚清传递给程星一个眼神，对方秒懂，视线瞥向身后。

本该属于叶璇儿的位置，如今空无一人。

意识到关键人物已经溜走，沈砚清转过头去看旁边的谢昭庭，对方时刻关注着他，立刻回以同样温柔的视线：“师父，怎么了？”

沈砚清笑着摇摇头，指着台上的舞蹈，说：“没事，看吧。”

盛大的宴席很快过半，妖王醉醺醺地站起身，准备回去与新娶的美娇娘共度良宵。

恰在此时，谢昭庭袖子里的传音符突然冒出滚烫的热度，谢昭庭攥了攥袖子，挣扎片刻，还是对身旁喝酒的沈砚清说：“师父，徒儿出去一趟。”

沈砚清喝了不少酒，眯着眼回过头，大手一挥：“去吧。”

“早些回来。”

谢昭庭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沈砚清迷离的双眼，对方突然扬唇笑开，没再多说一句，目光中却尽是了然。

目送谢昭庭离开大殿，沈砚清的双眼清明了一瞬，手里掂量着晶莹剔透的琉璃盏。

“好戏，要开场了……”

-

浮岛的僻静无人处，谢昭庭神色冷然，面前浮动着一个明明灭灭的传音符，内容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

“谢师兄，来找我，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一缕暗香从传音符里飘出，谢昭庭清冷无波的目光随之变得朦胧而模糊。

“在哪……”

女子的声音忽远忽近：“在后面的寝殿。”

“传音符会指引你。”

“来吧，我的好师兄……”

传音符上的光变了又变，最终定格在幽暗的绿色，它轻轻飘起，带着谢昭庭往妖王居住的寝殿走去。

注①从《孙子兵法》中引申改编而来。

肯定不会中招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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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