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风拂过，江少弘背脊感到凉意，这才发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他摸摸额头，安慰自己，果然大佬的压力不是谁都能抗住的。盛糖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人类变异种，不能跟她比，会被她气死。

瞧，明知道他担惊受怕一晚上，还在耳旁说风凉话：

“我知道你很怕，但是你先别怕。”

江少弘捂着自己的小心脏，默默离她远点，结果发现自己这边的窗户边上有个黑乎乎的怪东西。

今夜夜色很浓，心里又不平静，是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江少弘还没来得及去辨别那是什么，身体已经先脑子一步做出反应。他惊声尖叫，腿一瞪……砰！

撞着脑袋，晕了。

车窗外的东西似乎也惊着了，跟着抖了一下。

季斯年听闻滨城私人度假村今晚群星汇聚，大佬云集，跟着朋友过来蹭了一顿晚饭。这会儿刚送完大佬出门，转头就看到熟悉的人和不熟悉的人上了同一辆车。

他今晚喝了很多酒，脚像踩在棉花上，整个人晕乎乎的。一开始以为看花眼了，不敢确定，心又痒痒，便悄悄跟过来。

“呵，盛糖，还真是你！”季斯年推开江少弘碍事的脑袋，目光死死盯着盛糖，好像抓到了不得了的把柄。

盛糖有些意外，通常来说，前任跟前任遇见的概率不大。他们才一个月，就碰上了。借着碧水山庄门口奢侈华丽的光芒稍微打量一番，她客观评价：

“好久不见 ，你憔悴了。”

她这是……关心他吗？

季斯年有点感动，想他当初信心满满从国外回来，幻想自己能大展宏图，创造辉煌佳绩。可现实比盛糖还要冷酷无情，这段时间，他处处碰壁，还因为私事被人笑话，受到冷言冷语实在太多，心态濒临崩溃。直到刚刚，发现盛糖和江少弘同乘一车，立即起死回生。

他扒着门窗，与副驾驶的女人对视。她对自己向来冷漠，这突然的关心，定然是因为心虚。不能被她迷惑，他张了张嘴……

又听见盛糖说：“看来，你过得不好。你不用问了，我过得很好。”

季斯年……喝了一口冷风。

见盛糖一副懒散的模样，他立刻来气：

“我会这样，还不是因为你。若非你为了离婚不择手段，故意暴露我在国外的事情抹黑我，我何至于被人笑话。你看看你，大半夜跟男人坐豪车，跟我不一样么？谁比谁清高。”

发酒疯发到她这儿来了，盛糖拽下安全带，坐直身体，冷冷开口：

“谈到这个，我可就有话了。你调查过么？”

季斯年被问倒了。

调查？当然没有，他是综合盛糖的种种行为，以及母亲的分析，最后自己做的总结，得出一切都是盛糖背后搞事情的结论。

他相信，他判断是对的。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调查过了，我有发言权。”

盛糖慢悠悠掏出手机，唇边翘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曝光你和黑我的，是同一个人，同一个海外账户。地点，洛杉矶。更详细的资料，打开邮箱，你就知道是谁了。”

洛杉矶……若盛糖说的是真的，他已经知道是谁了，欧阳雯斐。

啪嗒！季斯年听到心碎的声音。

想想也是，盛糖这样的女人，不太可能监视偷拍他。

喉咙像被一只手攥紧似的，连呼吸都有些难受，他艰涩开口：

“你早就知道是她，为何会忍到现在？”

“忍？”

“你没揭发她？”

“赔本的生意我不做。”

盛糖得知买热搜需要花多少钱后，着实惊了一把。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血海深仇，值得砸百万买头条，就为骂人。

季斯年不说话了，亏本的生意发给他，合着他就该亏本？

夹在两人中间的江少弘似乎醒了，然后继续晕。

季斯年推推他，让他别装睡，指着江少弘质问：

“一码归一码，先不说我了，说说你跟他，是怎么回事？”

江少弘扯了扯领带，没劳驾盛总，自己回：

“合作谈生意。”

季斯年：“我不信。”

盛糖：“哦。”

哦？她这是什么态度？

“你应该解释得更清楚一些。”

季斯年扒着门窗，不依不饶。

好像盛糖不说出自己想要的回答，就不肯罢休。

男人有时候很奇怪，自己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会把一切责任推到别人头上，怪天怪地怪空气，唯独自己没毛病。一旦觉得对方可能做了自己一样的事，那简直不是人！所有的不好的词语都可以落到她头上。

盛糖目光轻抬，明明白白告诉他：

“我们之间，没有应该。”

季斯年浑身一震，像是突然清醒，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其实也没打算纠缠不休，更何况，即便他俩有什么，他也错过了揭发的最佳时机。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有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支配着他说：

“你上次说你的梦之后，害我也做了同样的梦，难道不该负责吗”

装睡装不下去了，江少弘捂着嘴，忍住笑，无语道：

“不是，做梦也要怪人家，你离了个大谱啊你。”

季斯年被江少弘像拍苍蝇挥蚊子一样赶走了，他捂着头，不明白自己刚才在做什么。他以为，他在国外私生活被曝光，跟盛糖同时上热搜，包括盛糖后面被黑又反转澄清，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盛糖自导自演。是她，为了名气和流量不择手段。

今晚又碰巧撞见她和江少弘在一起，江少弘什么德行，即便不熟，他也早有耳闻。因此，他愈发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测。

他找过去，并非纠缠不休，他季斯年有骨气有节操，做不出那般跌份的事儿。

他只是想，抓住盛糖的错处，在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她。在她面前，硬气一回。

可她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枕边人的圈套。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像烧起来一样，火辣辣的无地自容。他又一次在她面前，丢脸丢到国外，失败得彻底。

他恍恍惚惚地转身，走了两步，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掏出手机，拍下车里‘其乐融融的一幕。’

代驾来了，江少弘还在笑。

“哎呦，不行，我要被他笑死了。做梦也要怪你，他是梦到你打他了嘛？还是说，你曾经真的打过他，让他有阴影了？可那是做梦啊，他竟然会在梦里遇见你，糟糕，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盛糖，我想……”

江少弘窝在后座，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歪着脑袋斜晲压根没看他打滚的女人，自顾自地说：

“季斯年，他一定是爱你爱得深沉。哈哈哈……”

一记抱枕迎面砸下来，黑色阴影盖住江少弘的脸，他打了个嗝儿，再次晕过去。

总算安静了，盛糖刚松一口气，就听见：

“盛糖，我佩服你的勇气，欣赏你的自信。但是你公司那部大祭司上星在即，最好别出幺蛾子。你真的，不回去多喝两杯？”

“不了，我不能受气。该吃吃，该睡睡，开心能活一百岁。目光放长远点，你看他们行吗？”

今晚闻登最大，她自问没得罪老人家，该给的脸面给了，该喝酒也喝了。老头子若是心眼比蚂蚁还小，见不得年轻人冒头，那这人，不能处。他若有点包容度，那便不用担心使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盛糖不是没想过登顶之际便是诸神围剿之日。可她若是想做大做强，这是必经之路。一招伏低做小，永远伏低做小。她拒绝！

既如此，何必受制于人。

跟这些大佬见面，让盛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成功的人不会一直成功，风水轮流转，很快就会到她了。”

江少弘流下羡慕的泪光：这姐，好好美丽的精神状态！好想要！

“拜拜！”

车开到新居楼下，盛糖拉开门，头也不回。

耳根子被吵了一晚上，她实在不想再听他讲一个字。回到新家，她关上门之前瞅了眼对门，下午没注意，这会想起来了，她下午扶的那位秦先生，好像就是进的对面这屋？

轻浮的男人！砰！

盛糖猛地关上门，即便是深夜，也还是习惯性的打开电脑。

肖特助通常会将第二天的工作内容在前一天夜里十点左右通过邮件发给她，这样，老板就不用早起提前过去听工作汇报。

邮箱里一共十三封未读邮件，点开，有十二封是关于盛玖传媒的捷报，最后一封，是来自顾瑾灵。双击两下，立即弹出一份份精美的服装手稿。

盛糖看得入神，睡得晚，却是到点醒。闹钟还没响呢，没办法，生物钟是懂怎么嚯嚯人的。

虽然搬来了离公司近点的地方住，但是，并没能多睡一会。

出门还遇到了昨天摸她手的男人。

好多年了，秦佑终于能在该起床的时候醒来。虽然精神还是不好，身体也没劲，但是心里高兴，当即爬起床下楼看日出，买早餐。

然后，巧遇盛糖。

两人意外对视，皆看出对方面色不佳。盛糖是明显的不开心，秦佑则是欲言又止。

他将右手的早餐换成左手拿，朝盛糖递过去：

“刚买的，你吃不吃？”

哼！

秦佑……她一定是不喜欢吃煎饼果子。

他低头盯着袋子，心道，下次换一个。

望着盛糖的背影，他再次低头，想了想，下次还是每样都买吧，总有一款合适。

因为起得比平常早，路比之前少很多，因此，盛糖今天破天荒地成为第一个到公司的人。

这样也好，偶尔让员工看到老板如此勤勉不摆烂不懒惰，可以让他们对自己和公司更加自信。

可现实是，后面陆续到公司的员工对这种罕见情况的讨论是——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可是工作啊，谁没事不睡觉跑来加班。】

【那就是有事了？】

【能让老板亲自出动，肯定是大事啊。】

【咱们公司近来最大的事，就是大祭司上星的事。这么久没消息，又碰到如此反常的老板，十有**……】

【要黄了……】

【集体都有，大家赶紧百度，安慰人的一百零一种方法，发群共享，一人领一条，按序号报数，禁止重复！】

早上八点半，周五例行总结大会。

盛总起头发言，和往常一样的公式化：

“今天周五，总结大会……”

一阵齐刷刷的目光像军训排练听到教官喊口令似的，整齐划一转向她。

这动静不大，但存在感太强烈。

盛糖抬起下巴，一头问号地扫了一圈，僵硬又没感情地说完接下来的话：

“……开始，大家自由发言。”

程佳佳：“老板，你是最棒的！你以后一定能成功！”

盛糖囧了：“？谢谢。”

闫敏：“盛总，我一向话少。因为，我是个最好的倾听者。大家有什么不开心，或者想发泄心中郁闷，总会第一时间想到我，您也可以。”

“？？”

今天画风有点怪？

盛糖悄悄去观察冯大勇，这是公司唯一一位‘老人家’，跟年轻人不同。此时此刻，向来一丝不苟的冯总监正挂着一脸得意的笑。

“盛总，我进了盛玖的门，就是盛玖的人，无论前方多少艰难险阻，我都会陪着您走到最后。”

“打住！”

盛糖伸手制止他们继续说话，犀利的眼神横扫一圈：

“如果大家昨晚没睡好忘记做总结报告，可以跟肖特助讲明，该怎么罚她比我清楚。”

“噗！”

虽然很努力，但还是没憋住笑的冯总监发出一道不和谐的笑声。他顶着盛糖不善的目光，抬手致歉，好脾气地道出实情：

“盛总，员工在安慰你，大家一片好心，你可别罚了。”

他瞅着盛糖懵懵懂懂的模样，心里很不道德的大笑起来。小姑娘初生牛犊不怕虎，缺少磨炼，有点挫折压一压她的锐气也好。

冯大勇清了清嗓子，像个长者般眉眼慈祥，语重心长地说：

“盛总，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发泄出来，别闷在心里。要我说，大祭司上星不成也算是给咱们上了一堂课。首先，让我们认识到了，咱这小门小派确实不受重视，有机会还是要让公关部的人，去接触接触圈里前辈。其次，做项目跟找对象一样，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抓上星的同时，也要利用余热暖下部剧。今儿正好周五，若是抬废土之城上桌，今天就非常适合宣传。时机虽然晚了些，总比空降好。”

盛糖瞧着这一群明明愁眉苦脸，却逼着自己喜气洋洋的员工，心累：

“你们说完了，那我说两句？”

“您请。”

还挺有礼貌，盛糖深吸一口气，捂着额头疼得问：

“……谁跟你们说，大祭司上星失败？”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谁说的来着？好像也没有准信，是：

“我们猜的。”

盛糖点点头，无奈：

“猜得很好，下次别猜了。”

什么意思？

会议厅里，一双双眼睛立刻洗去方才的沉重压抑，脸上也褪去强颜欢笑。大家目光变得灼热，心底燃起希望。

作为公司首部巨制，大祭司虽是盛糖拍板，冯大勇监制，可制作的过程是所有人一起参与。凝集了全公司员工的心血，每个人都希望这部作品能一鸣惊人，开创佳绩。

众人的心全部紧张起来，盛糖瞧他们那样，也不卖关子，很是从容地说：

“我们公司首部仙侠剧大祭司，双台上星。预计下周六播出。主创们明晚八点会有一场作品宣传会，关于礼服，化妆，时间地点等一系列事情，大家听从肖特助安排。”

空气突然安静，随即爆发一阵兴奋尖叫：

“太好了，老板行啊，太行啊！”

自打成年，盛糖便再没有过大喜大悲的情绪。时间往前走，她也往前走，直到终点。人生起起落落，她开心过也生气过，但是一切好像都不是很重要，分出一点点情绪波动即可，更多的是保持稳定。

因为冲动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冷静和理智才是成功的秘诀。

她向来这样告诉自己，任何时候，情绪不能太满。

可这一刻，望着满室朝气蓬勃的笑脸，看着他们真正的‘喜气洋洋’，置身在这样热烈的氛围里，她仿佛被他们同化。

一颗心，扑通扑通，缓缓加速。

直到跟肖特助对视，比她年长十岁的肖特助忽然用一种慈爱的眼神看她，温柔地说：

“原来，您笑起来是月牙眼。”

她才惊觉，自己笑弯了眼。

“好看吗？”她听到自己这样问肖特助。

年轻的女孩红了脸，似是在懊恼自己竟然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她挪开视线，僵硬挺直背脊，耳根却莫名的越来越红。

肖特助也是第一次从盛糖身上看到类似于害羞的情绪，从她认识盛糖开始，这姑娘就是一股江湖风，行事果断，性格豪爽大气，不拘小节。如此可爱的一面，实属罕见，肖特助立马从事业粉变成妈妈粉，怜爱地夸她：

“很好看，您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生。”

虚假的商业吹捧应付起来简单，但这种仿佛真的一样，且是面对面，来自往日不怎么正经的人一本正经的的夸赞，反倒令盛糖有些无所适从。很少有人这么夸她，所以，她不懂该如何回应。看看天花板，看看会议桌，一本新华字典在脑中翻过一遍，最后挑出一个字：

“哦。”

是吧，盛糖摸摸自己的脸，Q弹绵软，皮肤细腻。她一直觉得自己长得不丑，五官端正，应该也是好看的。

肖特助被逗得开怀大笑。

冯大勇一阵牙酸，早上到底是谁散播谣言，误导他大祭司上星失败，害他出丑！他再也不看群消息了！

不！还得再看一次，去看看害群之马是谁！

大祭司双台上星消息一出，八方来贺，盛玖传媒也迎来新一波商机。

第一个找上门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保养得当，没有啤酒肚、不是秃头，不显油腻。与盛糖交谈，不会因为她年轻而小看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说话商业味不浓，多了几分自然随性：

“一直知道你年轻，今日一见，才真切体会到‘年轻有为’这四个字的具象化。”

“邱总是多年商业翘楚，将健康饮料推广成国民品牌，值得敬佩和学习。”

盛糖和邱光远各带了一个助理在身边，两位老板寒暄，助理在一旁准备资料。

虽然邱光远是上星后第一个亲自到公司拜访的客户，但是盛糖很有耐心，表现并不着急。着急容易被压价。现在盛玖是供给端，邱光远是需求端，

“我今日来，是想和盛总谈谈，关于大祭司网播的广告合作。不知现在是否还有位置？”

电视剧卫视播出，广告商正常情况都是去找广播电台负责人谈合作。找到她这里，一是价格没谈妥，二是电视台那边名额已满。听邱光远的话，估计是后者。

肖特助适时递来一份资料，盛糖接过，快速浏览完，微笑地说：

“大祭司刚播时没名气，广告位充足。随着后来爆火，广告位开始不够用。不过，有几个短期合作的植入广告，下周到期，可以空出来位置。到时，优先给你们先来的几家公司竞拍。”

盛糖笑容不变，声音四平八稳，好像邱光远前面真的排了一条老长的队。肖特助也一脸高深莫测，配合完美。虽然目前尚未有其他新的广告商，但是盛总说有，那就是有。

以大祭司当前的热度，以及这位年轻总裁自身的流量，这确实有可能。尤其，电视台那边没位置了，他会转投这边，别人也会。

邱光远深信不疑，面露急切：

“盛总，明人不说暗话，我很看好你，只要有你坐镇，我对盛玖的未来充满信心。所以，我这次来，想和盛玖达成长期合作。大祭司的冠名我错过了，那就争取冠名下部剧。并且，我加投一份大祭司的贴片广告。”

高国民度的饮料品牌，主打低碳少糖，健康生活，口碑相当不错。这算得上优质客户，对方也没跟她玩心眼，诚意满满。盛糖自然不会拿娇为难人，当即爽快道：

“那就祝贵公司和盛玖传媒，合作愉快。”

至于具体合作细节，自然会有专业团队草拟。

不知是谁走漏了国民品牌和盛玖传媒合作的消息，总之就是漏了。然后，无数广告商闻讯赶来，排着长长的队伍，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