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那次道歉，宋柏主动联系她还是第一次。

朱槿疑心他是有什么事，又不好意思开口，特意等和小桃碰面了详细打听。

“没啊，队长今天很忙，从看守所回来，马上又出去了。会不会是发错了？”小桃说。

朱槿仍有些狐疑，以宋柏那认真的个性，真的发错了肯定会发短信解释的。但既然小桃这样说，或许是忙忘了也不一定。

她不再想这件事，将注意力放在即将到来的重要会面上。

小桃连喝了好几口果汁，还是口干。眼看这一杯又要见底，朱槿拦住她：“再喝不等吃饭就饱了。你紧张什么？四条的朋友，四舍五入也是你的朋友。”

小桃深呼吸：“我还从来没和博士打过交道呢！”

不同于本科满地走，硕士不如狗的后世，此时的博士还是很值钱的。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是肃然起敬的高级知识分子。

朱槿笑：“博士怎么啦？破案的时候，理论、经验和技术一样都不能少。各有所长罢了。”

小桃被安抚，总算没再摸水杯。不一会，包厢门被人推开，四条走了进来，后面那人长身玉立，金丝边眼镜文气清冷，除了男主秦白秋，还有哪个？

不愧是小言男主，样貌实打实符合女性幻想，配她家小桃也算勉强过关。朱槿用娘家人的心态挑挑拣拣了一番，给他打了个八十分。

同一时刻，秦白秋也在打量这位好朋友口中的“槿姐”。

她的五官不算顶顶精致，带着古典仕女图的幽微钝感。特别的是躯壳下与那张脸截然相反的东西，矛盾而冲突。像是行人偶遇某种隐秘香气，因为似懂非懂，所以勾得人一闻再闻。

和她相比，一旁那个叫宁小桃的女生实在单纯如白纸，喜怒哀乐都在脸上。秦白秋看过去，她立刻露出个紧张的笑，让他无端想起小时候家里养的小兔子。

四条给彼此做完介绍，众人又各自点好菜，粗略寒暄之后，朱槿马上抓住机会直入主题。

“秦先生，我拜读了您和您导师发表的论文，今天难得见面，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秦白秋应对之前的客套都很敷衍，听到这句话才稍稍坐直身体：“请说，叫我白秋就好。”

“前几年你的论文都是trait-based，更注重分析犯罪分子的性格，为什么今年的两篇论文都是state-based呢？”

此言一出，秦白秋立刻被戳中痒处，意识到朱槿是有备而来的，并不是想象中看了电影胡思乱想的花瓶。

“犯罪心理画像的方法有很多，我导师从国外带回的主流方法是Criminal Investigative Analysis，属于trait-based。这种方法有它的好处，比如可以根据罪犯是否在犯罪后做出藏尸、抛尸的行为，判断它是否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犯罪，从而反推出罪犯的个人特质。包括受教育水平、智力如何、有没有反侦察能力。”

“请问……”被晾在一边的宁小桃勇敢提问，“你们在说什么？”

秦白秋用“你怎么这都不知道”的眼神看她一眼：“你们警校没教？”

小桃被噎了下，心想我又不是学这个的，不知道怎么了？你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悄悄瞪了秦白秋一眼，扭头将求知视线投向朱槿。

朱槿笑着解释：“我也是看了论文才明白点。trait-based重点是犯人的性格特点，通俗点说，就是犯人大概是什么样的人。而state-based是犯人作案时的状态，当时是怎么想的。”

小桃恍然大悟，和四条相视而笑：“槿姐真厉害，几句话就说清楚了。”

秦白秋看她一脸崇拜，连个眼风都没分过来，脸上还是一派高不可攀的样子，嘴上却道：“我最开始跟导师研究trait-based方向，但是接触的案例越多，越觉得state-based更适合国情，在实际破案中也更有用。”

他喝了口绿茶，从容不迫道，“拿去年破获的几桩刑事案件来说，警方一开始的多方向侦察完全是浪费时间，如果用犯罪心理画像的方法……”

小桃最听不得别人否定刑警的工作，冷哼一声：“秦先生好大口气，你是说全国刑警捆一块都没你聪明得力是吧？还什么犯罪画像，马后炮！”

“你！”秦白秋光风霁月的脸出现了裂痕。

来了来了，男女主命中注定的剧情。最开始冲突连连，各自都觉得自己的工作更重要。后来在冲突中逐渐融合，慢慢认同了对方工作的价值。欢喜冤家的老套路，争吵中有默契，难怪那么多人都说甜。

老阿姨朱槿还想再看会热闹，突然出现的电子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NPC任务：让男女主并肩作战，进度29%

——NPC任务：让男女主并肩作战，进度28%

——NPC任务：……进度27%

糟了，再吵下去进度条会不断下降。

朱槿连忙打圆场：“别吵了，既然谁都不服谁，何不干脆一较高下呢？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们感不感兴趣。”

小桃一拍桌子，豪气干云：“好！我非要让某些人明白，什么叫纸上谈兵！”

甭管秦白秋在书里多冷静自持，多淡然腹黑，七年前的他仍旧是个棱角分明的年轻人。纵使素日比同龄人多养出些城府，终究心高气傲，怎忍得住宁小桃这样的激将法。

他旋即沉了脸，不去看宁小桃，偏头向着朱槿：“你说。”

朱槿用尽毕生功力才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小桃和四条最近在忙一个案子，恰好你也需要新的实践案例。不如你们俩一起跟案子，看看谁先找到凶手的线索。怎么样？”

小桃不假思索：“比就比，谁怕谁！”

秦白秋也不禁心动。他平日接触的都是结案的案子，等于是从结论倒推原因。

有趣是有趣，到底没经过验证。所以他早就想参与到办案中，实践下自己的猜想了。到时看那蠢丫头还敢不敢说犯罪心理学是马后炮！

四条犹豫：“那局里能同意吗？”

朱槿笑：“白秋的导师曾担任多个重案组的顾问，你们那案子又不大，放着也是放着。再说又不是让白秋进警局，只是看看资料而已，曾大队肯定会同意的。”

说着，菜上来了。朱槿借机去洗手间，拉着四条跑出来，给男女主留下独处时间。

四条还是不放心，小声咬耳朵：“姐，宋队那边……”

“放心吧。他们两个较劲，能提供新思路的话是意外之喜。宋柏不还鼓励群众提供线索嘛，破案靠的从来都是大家的努力。”朱槿道。

四条觉得她说的简直太对了，心服口服地点头。

朱槿笑了，软软的睫毛垂下来，晦暗不清的一叠影。她倚在门口，看着窗外盘旋急坠落叶，缓缓吐气。

——NPC任务：让男女主并肩作战，进度40%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宁小桃和秦白秋像两只找准了角斗场的小动物，既然彼此间可光明正大分出胜负，也没必要时刻打嘴仗了。

在朱槿和四条的调和下，气氛很快热络起来。宁小桃心宽忘性大，主动和秦白秋说说笑笑，两人少了点起初针锋相对的劲儿。

吃完饭，小桃带着秦白秋去老厂区“熟悉环境”，四条还有事，于是四人在餐厅门口作别。

朱槿到家，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宋柏始终没再回消息。

大概真的是发错了吧，她喝完无糖热杏仁奶，打开电脑继续写自己的创业计划书。

“怎么了？队长。等消息啊。”大刘问。

“没有，专心开车。”

宋柏合上手机盖，看了眼前面的商业街，“一会你去KTV，我去酒吧，早点问完回家。”

“都是绿箭，让他录个材料都弄不清，连累哥几个废二茬事儿。”大刘嘀嘀咕咕找了个车位，关上车门，“回见。”

宋柏颔首，转身朝着灯红酒绿的酒吧走去。

卫东的案子结了，他们的工作却还没结束。要是材料工作不过关，证据链不完全，照样被检察院打回来。

绿箭做事马虎，顾头不顾尾，十次准备的材料里八次都能落下东西。倒也不是严重的纰漏，但最好还是送检前堵上，免得被人说他们支队办事不靠谱。

宋柏没花多久补完了信息，大刘那边还没回信，他漫无目的地在周围走，不知不觉又走回了那天的游戏厅。

娃娃机前挤着非主流情侣，射击游戏旁一群人大呼小叫。

宋柏移开眼不再看他们，径直走到前台：“您好，退游戏币。”

执行任务时换了不少游戏币，没用完的都塞在公文包底，一共十六枚。之后又是抓人又是审讯，宋柏完全把它们忘在脑后，现在既然恰巧经过，正好顺便换回来。

说到底，以后他大约再无踏足的必要。就如同那天的一切都不过是意外。

“好的，请把游戏币放进篮子里。”柜台小妹甜甜地笑，推过来个绿色塑料篮子。

宋柏伸进包里的手一顿，又慢慢伸出来，银色的金属币稀里哗啦地落入塑料盆中。

柜台小妹将篮子里的游戏币倒进机器，看了眼屏幕：“先生，一共是十五个币，退您十块。”

宋柏接过纸币放进皮夹，道了再见。

走出电游厅，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射击声，混合着金属哗啦啦的噪音敲在心上，仿佛在大声提醒他，包里还剩下一枚游戏币没有交还。

那枚被鬼使神差留下的游戏币。

宋柏徒然生出如沸如煎的羞愧，他下意识加快脚步，想把那莫可名状的所有远远甩在身后，不听，不看，不想。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甩不脱凉到发涩的秋夜。

state-based和trait-based没找到专业的对应名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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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游戏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