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天朗风清。
偌大校园,惶惶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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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鹤翎临下班抻了个懒腰,待所有学生走后又独自扫了遍阅览室。
桌椅板凳,木质书架。
他伸食指,将凸出来的书推回去,瞥了某个方向一眼。
窗帘被团成球,随风飘动。
方鹤翎将它解下来,关上窗子,搓搓手。
要下雪了。
他按钥匙解锁,小电驴响起尖锐的声音,夜光表在手腕发出提示: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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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鹤翎在阅览室看书,旁边人百无聊赖地盯着电脑,下了耳机压低声音。
“听说了么,10栋教学楼,有学生……”
方鹤翎乜了他一眼,合上书本,转身正对谢明义。
谢明义比了个“锁嘴”的动作,在键盘上敲打。
方鹤翎手机屏幕亮了下,他瞟了眼,谢明义将手机在他眼前晃晃,指指手机,又指指电脑。
【学生坠楼,执法处都来了】
校园论坛上沸沸扬扬闹着,传什么的都有。
方鹤翎扫了下屏幕,让谢明义控制鼠标滑轮。
“我说……”
谢明义想问他不能自己看么,看着他的眼神减弱抗议。
10栋教学楼与图书馆毗邻,从窗户向外就能看见那里天台。
方鹤翎沉默地看完帖,互联网实在厉害,不过半天,那小孩的信息被扒了透底。
许然
22岁
HS大学XX环艺1班
本市人
……
再往下翻,甚至还有身份证号父母信息。
有学生借书,方鹤翎让谢明义起身。
“我也会的……”
方鹤翎指指读卡器,又按亮扫描器,将图书平整打开,在消敏器上过了一遍,双手递给学生,附上小卡片。
谢明义冲学生露出招牌微笑,“这个书的免费借阅时间是30天啦,如果超期的话可以在小程序上续借哦,读者证绑定了吧,初始密码是身份证后6位,也可以带到我们这里……”
学生还没听完就走了,谢明义无所谓,“不要太严肃……”
他想拍方鹤翎的脸,被目光吓得向后缩,跌在座椅上。
方鹤翎嘴角下垂,面色铁青。
“其实,这也不是第一起了……”
谢明义想说些什么找补,半天找不到开头。
方鹤翎眼神在屏幕和谢明义脸上来回转了几圈,最终定在谢明义眉头中间。
“就,哎,你刚来不知道,不久前,刚开学吧,就有个学生,……”
他压着声音,“你自己看吧。”
谢明义把电脑推近,方鹤翎皱眉扫完被封锁的帖子,忽略对方“不要太佩服哥”的眼神。
“随便夸我两句就好……哎,你这就看完了?”
方鹤翎点头,继续看书,指尖在纸边搭着,半晌没翻动一页。
“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了,所里有点事,得回去了。”
方鹤翎没抬头,从屏幕里看着谢明义闪躲的目光,抬手腕指指门口。
“嗯、嗯,不用送……”
谢明义是前两届法学专业的学生,现在在律所实习,前不久来借书的时候认识他的。他一向冷漠,对方倒是跳脱性子,常常凑进来跟他说些校园轶事,偶尔临下班会帮他清场……
日子久了也没见得到什么,方鹤翎随他去了。
馆长都知道他这多了个小跟班,笑笑说不影响学生,随便了。
“让他早些体验社会也好。”
不过馆长还是嘱托,重活累活别让他干。
“毕竟拿工资的是你。”
方鹤翎点头。
他这岗位,要不是看在这师兄馆长的面上,他都懒得来。
说来奇怪,他明明没有给HS大学投过简历,也没报名他们的考试,莫名其妙在邮箱里看见这份入职邀请。
巧的是当时他确实急需用钱,死马当活马医地给这边打了电话。
方鹤翎知道自己什么德行,准备走个流程挂断,没想到对方很熟悉地说出期望,让他不能拒绝的是转正后薪水。
方鹤翎在办公室见到这位自称自己师兄的人,默不作声地接下这份工作。
通过技能测试和面试,方鹤翎顺利入职HS大学图书馆,担任书库管理员一职。
方鹤翎想到什么,在门上挂了“内务整理,暂停开放”的牌子。
谢明义留下的页面在屏幕上亮着,窗外光线黑下来,空气中压着水汽的怪味。
快下雨了。
方鹤翎看向窗外,谢明义走到车边,感受到视线似的朝他挥手。汽车发动、开走,前后加起来不过一分钟。
方鹤翎把目光移回屏幕,脸被屏幕光和自然光切成三块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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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法处查来查去也没得出个结论,搜索还在继续,校园恢复往日宁静,偶尔有风声和言语。
方鹤翎接着翻上次没看完的书,摸了摸“噌——”到自己膝上蜷着的黑猫尾巴。
黑猫仰长脖子顺着他手背蹭了蹭,享受过人形按摩器的服务后给出奖励。它轻巧跃起,一溜烟地趴在方鹤翎脚边的阳光里。
摇椅、太阳、玻璃窗,捏着书昏昏欲睡的美男。
纪松钰闯进资料中心时见着的就是这幅场景。
隐约有道黑影掠过,他眼神一凛,定睛一看是窗帘遮出的阴影。
他在架上搜搜找找,挑了要用的资料。
“嗯?”
方鹤翎打开电脑和扫描器,“……这个是纪教授自购的,借不出去,不过您可以在这里看。”
谢明义不在,没人帮他讲这么一段话。手机安静地躺在一边,黑着屏。不知是没电了还是什么原因。
方鹤翎声音有些沙哑,下意识清清嗓子,让对方能听见。
他看了看其他书,《左道》、《人类酷刑简史》……
目光上移,方鹤翎看见姓名单位专业,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眼睛。
纪松钰没有立刻接话,在手机上翻了翻,“好,那请问,这些书……在这里吗?”
他把手机送到管理员手上,扬下巴示意人帮忙找找。
方鹤翎在电脑上打下书名,记住索书号,挪步到书架。
“G644·5,B992·1,B952……这两册有,你……你干什么?”
方鹤翎搬梯子去顶上拿书,纪松钰解了门栓,溜到办公区弄那台电脑。
“纵然是老师也不能不请自入。”
方鹤翎生气,声音比刚才提了几度。
办公区用桌子隔开,放着电脑、消敏器,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特意摆了几盆绿植,没想到还有人能翻过去。
正常情况不会有人做吧。
就算学生无意识想进去,也会走门的。
方鹤翎不知道这人揣着什么心思,他这电脑里有什么旁的地方没有的讯息么。
“抱歉,我就是……太喜欢这个了。”
纪松钰指着电脑下放着的方盒绿植,“很可爱,别处没见过。”
方鹤翎缓了神色,“是苦南荞,北边可能多些,HS没有的。”
对方小学生似的低头道歉,方鹤翎也不好再责骂,“你在这里看,那边有位置。”
他给人做登记,用力记住名字。
纪松钰。
没听说过。
方鹤翎挨到下班,书愣是一页没翻。
纪松钰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书摊放在桌上。
方鹤翎准备收拾,发现里面夹了张便签,笔迹苍劲有力。
他捡起纸条,摸索笔痕。
【多谢款待,明日再会。】
方鹤翎没放心上,查了水电窗,锁门。
晚班工作地点在四楼,还要向上走两层。
方鹤翎去操场逛了几圈,打发时间开门。
重复头一天的工作,他又一次确认时间,10:01。
手表在手腕发出柔和的光,方鹤翎骑车离校,戴着头盔头也不回。
他刚离开,先前停车位置旁边的黑影聚成形又散开,树后的人抱着猫咪撸毛,“别动。”
月光清凉,猫咪急促地“喵”了一声,朝黑暗中遁去,吓得路过的两个学生缩在一起。她们打开手电,加快脚步。
“不用怕。”
学生又叫了一声,用手电晃着,看清来人,“纪老师?你也在?”
她看了看图书馆,同学拉拉她的手。
“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不用了,我们自己能行。”
纪松钰没有坚持,“路上小心。”
“好,我们就……哎?”
树影在风吹动下摇晃,四下无人,静得只能听见“沙沙”声,月亮斜斜地挂在天边,像个歪嘴笑着。
学生一惊,攥紧书包带离去。
方鹤翎刚躺到床上就开始做梦,先是混沌,接着是荒芜的漆黑,不知过了多久,一团人影从白皑皑的雾里走来,朝他伸出手。
那手纤细白皙,指骨分明。手心温实,轻轻一拉,把他拽进怀里。
“别怕,我在这里。”
他永远记得那孔武有力的胸膛和浑厚醉人的声音,带着风的清凉,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是谁?
方鹤翎想抬头看。
对方全身被暖色光意笼罩,手按着他脑袋,他抬不了头。
方鹤翎向下看,勉强看清这人腰间别着青色团珮,双面绣着认不出的吉兽。
方鹤翎认为那是吉兽,它脚踩祥云,瞪着两只对称大眼睛。
他看着那兽,它也看着他。
“喵——呜。”
方鹤翎从梦中惊醒。
趿着拖鞋,他在镜子前冲了两把冷水,揉乱头发。
夜光闹钟显示时间05:44。
他趁晨光熹微打了一套金刚功,掩藏下因自己惊慌而加速的心跳,拆了袋白面包出门。
树木像像素,越到眼前越清晰。
方鹤翎吹一口气,浓雾散去,摊开手,图书馆台阶出现在他眼前。
方鹤翎低头径直打开阅览室大门,按部就班开启器材。
谢明义并不是每天都来,方鹤翎习惯了这种无聊,从书架取下一本书,一看就是半个上午。
清晨露重,现下已是艳阳高照。
昨天弄电脑的纪松钰并没有出现。
方鹤翎才不会相信他是为了那颗苦南荞。
他用手指拨弄,青叶吐出嫩芽。
方鹤翎毫不留情地掐碎那朵尖尖,怪异的清香布满鼻腔。
“您这还真是仙境……”
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带着调笑,从远方传来。
方鹤翎没疑惑一会,就看见念叨的人从门边擦进来。
“这么快就不记得人家,方老师,好伤心……”
他轻快地瞥了眼墙上挂着的风采栏,西子捧心状对着方鹤翎星星眼。
方鹤翎指指昨天的位置,要去接热水,走了几步,猛然回头。鉴于前车之鉴,他选择忍一忍。
纪松钰粲然一笑,毫不在意对方瞪着自己看,回了一个“指指”的动作,送出个飞吻。他眨眼wink,双指并拢,点了下额角,向上微扬。
纪松钰像是不记得昨天做的事一般,安分地坐在预约好的椅子上,摘着自己需要的句子和文章。他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偶尔晃晃胳膊,做伸展运动。
“您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呢?”
“谁,谁看你了?”
方鹤翎用书遮挡视线,“你没看我,怎知我在看你。”
“方老师回应我,说明我说中了?”
纪松钰回头,明明隔了三张桌子,中间还有一块空地,方鹤翎犹如火灼,倍感煎熬。
“好,那方老师没看我。”
方鹤翎听到一声轻笑,那声音忽远忽近,上一刻虚无缥缈,这一刻又炸在耳边,带着温度和湿度,贴上他耳轮脑后。
方鹤翎脸色沉下来,静静看着阅览室内。
早春时分,气温波动地厉害。饶是阳光再明媚,早晚空气也带着些料峭。
隔壁阅览室空调还开着制热,他这电扇挂在头顶悠悠地晃。
“你看到了吧。”
纪松钰合书,不疾不徐朝方鹤翎走来。
“嗯。”
他又不瞎。
“你?”
纪松钰笑,“我也不瞎。”
想要难以拒绝的工资……工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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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5点44分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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