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停在这一刻……
他久久伫立着，回想起天衍君曾对他说的话。
“万剑山的修士，唯有修炼一途，其余皆为杂念。抛弃杂念，你的心魔自然就会迎刃而解。”
抛弃杂念。
他曾试着斩断尘思，于洞府中闭关十年。但在白桃再次出现后，内心那些被强行压制住的波动反而死灰复燃，愈演愈烈。
谢冕闭上眼睛，轻轻苦笑一声。
明明知道前面是海市蜃楼，却还会为那虚幻的美迷惑，这可真是……
这时，白桃的呼吸突然不再平稳，变得急促起来。她皱着眉头，不安地翻了个身。
◇
白桃做了个奇怪的梦。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长的队伍里，四周也不再是客栈，而像是一个幽深的洞穴。队伍沉默无声地向前行进，快到白桃时，她听到一个声音从洞穴顶部传出来。
“你的愿望是什么？”
那声音忽近忽远，飘飘忽忽，听不出男女，但白桃总觉得有点耳熟。前面那个修士一脸恍惚，顺从地回答：“我想杀掉我的师弟。”
白桃：好家伙，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那声音问：“为什么？”
那修士猛然抬头，一脸怨毒：“他比我年纪小，比我晚入门，修为却远在我之上，我样样都不如他，凭什么，凭什么！”
白桃默默地想，正道人人争做君子，真正的君子没几个，伪君子倒是挺多的。那声音却好像很满意修士的回答，轻笑一声。
“月挂中天之时，来祭月台，月光将赐你修为。”
修士的身体如雾般逸散在空气里，下一个就是白桃。那声音问她：“你的愿望是什么？”
她的愿望是早日完成任务。白桃道：“我想攻略我大师兄。”
反正是做梦，干脆就放飞自我一点。声音却似乎不满意她的回答，道：“修道之人，岂能儿女情长？”
修道之人不能儿女情长，难道就能残杀同门了吗？白桃在心里偷偷吐槽，嘴上却道：“大师兄就是我的道！”
“既然如此，你来望月镇干什么？”
白桃继续发挥：“因为这样可以和我大师兄在一起。”
“……”
许是没见过这么恋爱脑的修士，那声音沉默了一瞬，突然怒道：“白芷？怎么是你？”
白桃呆了一下，疑惑道：“什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骤然一阵天旋地转，洞穴的景象瞬间消散在面前。
白桃从梦中惊醒。
谢冕坐在她床边，天还没亮，外面依旧黑沉沉的，只有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到被子上。
白桃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梦中那个声音踢出来的。她道：“大师兄？”
谢冕问：“有没有什么不适？”
方才他注意到白桃有魂魄离体之兆，刚想用术法强行将她的魂魄带回，白桃就自己醒了。
白桃想了想，诚实道：“因为不求上进被鄙视了，有点生气。
……
白桃略去一些不能告诉谢冕的细节，大致跟他讲了讲这个梦。谢冕听后，凝眉思索：“听着并非魔族所为。”
梦中的声音称白桃为“白芷”，说明不知道白桃的真实身份，却与白桃相识，或者至少知道白桃是天衍君的真传弟子。
会不会是万剑山的人？
白桃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她觉得这很有可能。毕竟看齐珏就知道，她死后，魔宫的策反事业不仅没走下坡路，反而蒸蒸日上，越发蓬勃。
这年头，谁都想走捷径，魔族的捷径可比正道多太多了。
天光大亮时，白桃和谢冕一起下楼。
大堂的人比昨天更多了些。清一色的低阶修士中，一个独自坐着喝茶的高阶修士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白桃首先瞪大眼睛，道：“何长老？”
他们这次任务的寻找对象何长老坐在大堂，听到有人叫他，猛地抬起头。
他的容貌保持在青年和中年之间，也称得上英俊，但现在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颓气。
他的目光先是在白桃脸上停留一瞬，随后再看谢冕，不自然地笑笑，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抖动两下。
谢冕静静地打量他，道：“你去哪了？”
他的辈分虽然比何长老低，作为剑尊地位却十分超然，说话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仪。何长老抖了下，不敢看他，于是又去看白桃。
白桃被他盯得不舒服，悄悄挪了挪脚步。
看她做什么？又不是她让他玩失踪的。
谢冕也注意到了何长老的眼神，他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向前一步挡住何长老的视线。
何长老收回眼神，盯着地面，“我觉得……觉得这个小镇很奇怪，就想多呆些时间，一时忘了和门派联系。”
不等谢冕出声，他又急急地补充道：“我对这个小镇很熟悉，可以陪你们一起调查！”
白桃觉得何长老明显有所隐瞒，谢冕也不置可否，神色淡淡。
何长老似乎非常希望白桃和谢冕继续留在这里，但涉及到他之前的遭遇，又含糊其辞，试图转移话题。他越急，白桃越不想遂他的意。
白桃从谢冕身后探出头：“不。我们过来就是为了找你，现在找到你了，我们该走了。”
她一拉谢冕的衣角，“师兄，出来两天，我想回万剑山了。”
谢冕颔首：“好。”
他俩居然现在就要走，这完全在何长老的意料之外。
他语气急躁起来：“剑尊，万剑山众多外门弟子在这里失踪，望月镇的异样尚未查明，不能离开！”
白桃抢话：“何长老，虽然我也很担忧他们，但这是你的任务，不是我们的。我相信在你的努力下，他们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何长老：“……”
他怀着一丝希望看向谢冕，道：“剑尊，此地凶险，如果您不留下来，我怕——”
谢冕打断了他的话，道：“那你就随我们回万剑山，关于望月镇，我会另寻人选。”
一提到回万剑山，何长老就支支吾吾起来，又大义凛然地表示除魔卫道是他作为万剑山长老的本分，不能离开。
白桃最不爱听这些假大空的话，根据她当卧底的经验，万剑山修士最看重的是修为，第二是地位，至于什么除魔卫道，早不知道排第几去了。
她无聊地托着下巴，向门外望去，一个小小的身影恰好映入眼帘。
那是……阴弃？
不是传完话了吗？总不会是被她气跑后发现还有事情没交代吧？
她心中一动，对谢冕道：“大师兄，我出去转转，一会回来。”
“不行。”
“我就要去！”
“……我陪你去。”
“不，我要自己去。你不答应我，我就在这里哭，把你的脸丢光。”
“……”
何长老一言难尽地瞪着白桃，更让他无语的是，面对这样的胡搅蛮缠，剑尊的反应居然不是转身就走，而是解下了自己的佩剑。
谢冕将佩剑递给白桃，剑刃雪白，闪着冷冷的寒光，“滴一滴血。”
白桃乖乖照做。指尖被刺破，一滴血珠冒出来，刚刚滴到剑身上就被吸收，随后剑身泛起一阵红光。
谢冕道：“它叫‘问心’。”
这是……临时认主了？
何长老在一旁见鬼似地瞪着他们。
剑尊继魔族圣女之后，又和他的新小师妹好上了？万剑山主殿的风水说不定真的有点问题。
◇
阴弃的身影一闪而过，白桃追上去，在一条窄窄的小巷子前停下脚步。
她皱了皱眉，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这不符合阴弃的风格。她握住问心的剑柄，试探道：“阴弃？”
巷子里不透天光，漆黑一片。
白桃心生警惕，后退一步，手中闪出术法的光芒。忽地巷子里刮出一阵腥风，一个黑影向她迎面袭来！
“噗”的一声闷响，检测到敌人，问心自动飞出，一剑把来袭者刺了个对穿。
黑影倒在地上，伪装术撤去，身形逐渐显露出来，是个魔族。
他还有队友，只不过显然是个草台班子，面对同伴的死很快就军心涣散，四下逃窜。
白桃好不容易才从问心剑下抢救出一个活着的魔族，问他：“谁派你们来的？”
首先排除阴弃，虽然他策划了白桃经历过的80%的刺杀，但他手下的刺客水平没这么菜。
在问心雪亮的剑锋下，魔族连拒不招供的心思都没起，颤声道：“月神！是月神……”
“月神是谁？”
魔族一脸茫然：“月神就是月神啊。”
看来他这种小喽啰接触不到月神的真实身份，白桃哼了一声，圣女的职业病犯了，开始对他进行思想教育。
“什么月神？魔界只有魔君和圣女，你不去为他们效力，跑来信什么月神。月神真无所不能，就不会派你们这种水平的刺客来杀我。”
魔族小声道：“月神没有要杀您，只说要把您骗出来打晕，再带离望月镇。”
白桃又审了他几句，魔族知无不言，却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再拖下去谢冕就该找过来了，白桃准备回去。怎样处理这个魔族是个问题，她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要不你绑架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