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桃忧郁地想，朝无夜这句话可以说是让本就不白的魔族形象变得乌漆麻黑。

谢冕并未理会朝无夜虚张声势的诘问，白桃感觉自己的木偶身体飞了起来，落到他的掌心，被谢冕仔细端详。

怎么看，这都是一只用木头雕刻出来的娃娃，只是脸部刻画得格外精细，又格外像白桃而已。

谢冕没在木偶上发现魔气的痕迹，问朝无夜，“哪来的？”

反正谢冕现在不能拿他怎样，朝无夜丝毫不见当初金风城的慌乱，“随身带的。”

“为什么刻成……魔族圣女的样子？”

朝无夜理直气壮，“对，这就是仿照圣女做的，我……呃……喜欢圣女，暗恋圣女，所以叫人做了个和她一模一样的，随身携带，不行吗？”

如果白桃有手的话，她一定会抬手捂住脸，朝无夜这番发言实在太像一个变态了！

谢冕显然也这么觉得，白桃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指紧了紧，随即转身离开。

朝无夜在他身后大喊：“——还回来！不抱着这个娃娃，我晚上睡不着觉的！万剑山虐待战俘啦！”

“……”

出了镇魔狱，白桃眼前一暗，被塞进了谢冕的怀里。

就算把前世也算上，这也是白桃第一次和谢冕距离这么近。在他温热的体温包围下，冰冷的木偶似乎也开始升温。

幸好白桃还没到可以让木偶做表情的修为，否则一个木偶的脸突然变红，怎么想都很惊悚。

一路走来，白桃听到了无数声“谢剑尊”，却没听到谢冕的声音，想必他是和以前一样点头应答。

她还听到了楚长思的声音，他在向谢冕汇报：“大师兄，后天魔族使者团就会到来，由代圣女徐素素和少主阴弃带领，我已经制定好了招待计划，请你过目。”

谢冕回道：“稍等。”

又过了一会儿，白桃才终于重见天日。谢冕把她从怀里拿出来，放到一个博古架上。

他在架子前站着，定定地看了白桃一会，伸手去整理她凌乱的长发。

梳理完娃娃的长发，他的手指顺着头顶一路向下，描绘着木偶精致的脸部轮廓，纤长的柳叶眉，漂亮卷翘的睫毛，水红润泽的嘴唇，还有瓷白的小脸……

微痒的触感传来，白桃：……

再次庆幸她的修为不能让木偶做表情。

幸好谢冕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他走后，白桃不禁松了口气。

谢冕看见一个和她本相长的一模一样的娃娃居然没生气？

反而还很喜欢的样子……总不至于谢冕也有收藏木偶娃娃的癖好吧。

还是说，谢冕对她……还是怀有莫名的执念呢？

从周围简素的装饰来看，这里是悟道殿。白桃坐着的博古架正对着一张大床，床头挂着一把剑。

那把剑……好像很陌生？

观其气息，好像是把大乘期佩剑。

谢冕的佩剑“问心”也是一把大乘期佩剑，对于它全自动打怪的好处，白桃记忆犹新。

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意外收获，白桃顿时不想回身体了。就算现在不能动，她也拼命向前探着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些。

突然，木偶身体一动，白桃一不留神，顿时头重脚轻，从架子上摔了下去。

跌下去的时候，纱裙勾到了博古架，发出哧啦一声。

木偶和她共感，这下把白桃摔得眼冒金星，过了好久才爬起来。

木头做的手脚还是有点不协调，白桃同手同脚走了几十步，才勉强适应。

她仰头看向那把悬挂在谢冕床头的剑，剑身是她最喜欢的轻薄样式，锋利无匹，寒光烁烁，剑柄则华丽精美。

好合她的心意。

不知道谢冕铸出这把剑，又不用它，反而挂在床头，是要做什么。

哎，她现在的佩剑虽然很好，但和大乘期佩剑没法比。

白桃正踮着脚看，它突然发出一声细细的嗡鸣。似是感觉到有个灵魂就在身边，它从上方飞下，围着白桃的木偶身体盘旋。

白桃：还有灵识！好聪明！

如果谢冕送她佩剑时，送给她的是这把就好了。

这剑看起来被保养得很好，只是见了白桃，貌似非常激动，一直绕着白桃转圈。白桃好不容易才把它哄回剑架，又在谢冕的卧室里转了转。

整个房间都没有什么生活气息，冷冰冰的。白桃觉得无趣，爬上博古架，让木偶身体坐回原位，打算解除术法，回别院去。

过了一会儿，白桃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怎么……好像……回不去了？

◇

谢冕回来时已至黎明，他不曾休息，一回来就开始看术法书，勤奋程度堪称万剑山卷王。

怪不得他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剑尊，修行最怕的就是别人比你有天赋还比你努力。

白桃坐在博古架上，心如死灰地看着他。

俗话说得好，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早在她修为筑基却能操纵木偶活动时，她就应该想到，这术法可能出了问题。

现在，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法回去了。

呜呜，不会她的余生就要在这个木偶里度过吧？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谢冕突然从术法的海洋抽离出来。他放下书，环视一圈四周，最终目光落在白桃身上。

白桃被拿了过来，放在桌上。

烛光映照下，木偶的小脸变得更美丽了，那瓷白的皮肤似是能发出光来。谢冕凝望了她片刻，目光下移，发现木偶穿着的长纱裙被撕裂了一个角。

之前似乎不是这样的？

谢冕心中升起一股违和感，他捧起木偶，又仔仔细细用灵力探查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魔气的踪迹。

……也许是错觉。但刚刚的视线，又不像是错觉。

放以前，遇到这种有点古怪的东西，谢冕都会本着宁错杀一千不漏一个的原则把它毁掉。但现在，望着那张和白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他怎么也下不去手。

罢了，就算是魔族物品，在他身边也惹不出什么事来。

谢冕把白桃放在桌上，继续看书。

白桃近距离观察他，都说要灯下看美人，谢冕一手撑着头，一手翻书，眉目俊美而深刻，那专心致志的模样还是挺吸引人的。

害，人与人之间差距就是那么大，谢冕除了不怎么擅长伪装之外，好像样样都很行，不愧是天道之子。

说到天道，系统呢？系统？

系统又消失了，白桃悲哀地发现，它总是准确地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更悲哀的是，她好像已经习惯了。

“叩叩叩。”

这时，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

楚长思抱着一沓公文过来，放在谢冕桌上给他过目。他一眼看到桌上的白桃，疑惑道：“大师兄，这是什么？”

等看清了木偶的脸，白桃看见楚长思的表情波动了下，从“？？？”变成了“……”

谢冕接过公文，道：“你回去吧。”

楚长思答应了一声，脚下却没动。他对白桃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道：“大师兄。”

“嗯？”

“你之前说，你要抛却杂念，专心修无情道。”

“……嗯。”

“那——”楚长思指着白桃，一脸一言难尽。

这个和白桃长的一模一样的雕像是怎么回事啊？

谢冕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楚长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他出身修真世家，幼年拜入万剑山，一向按部就班，循规蹈矩。谢冕的地位和修为都在他之上，确实不是他能管到的范围。

只是……

大师兄中的迷情术，是真的解了吗？

目睹楚长思忧心忡忡地离开，白桃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其实她也很疑惑，谢冕在冰宫说着要重新修无情道，却又把她的雕像放在书案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想不通啊想不通。

楚长思离开后，谢冕继续看术法书，却发现再也没法静下心来。

他目光转到坐在桌上的白桃身上，烛光映照下，她的皮肤呈现出玉一般的色泽，看起来就像有生命的活人。

他对白桃是什么感情？

所有人都说，他应该恨她。

在他们眼里，白桃是魔族圣女。本着正邪不两立的立场，他理应恨她；本着白桃为了击溃他的道心欺骗他的往事，他更应该恨她。

并且，白桃用迷情术欺骗他的感情，对此丝毫没有任何愧疚，最后甚至宁愿选择死亡都不肯和他回万剑山……

谢冕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目。

……他应该恨她的。

至少，面对她再一次的示好，不该再重蹈覆辙。他该把她推开，潜心修炼。

但此刻，谢冕发现，想到白桃时，他的心绪依旧会因为她而起波澜。

白桃亲热叫他“大师兄”的声音，她扑过去替自己挡住毒雾的身影，以及……

以及月色之下，她迷迷糊糊说的那句“喜欢。”

虽然是梦话，但是……

一声细响把谢冕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出来。他坐直身体，目光重新落在桌面上的人偶上，突然皱起了眉头。

……刚刚它是这个姿势吗？

◇

努力许久后，白桃终于回到了身体里。

虽然弄出了一点响动，但管它呢，反正术法已经解除了。摸着自己有弹性的皮肤，她简直要热泪盈眶，连带着看没用的系统也顺眼了许多。

果然，还是要快点提升修为，低修玩高级术法就是容易出问题！

两天之后。

魔界这次派使者来访，不仅仅是为了赎回朝无夜，也存在想维护两族关系的心思，因此声势格外浩大。

山门处，白桃站在楚长思身后，踮起脚去看，一眼就看到了徐素素。

十年不见，徐素素还是一样，打扮得素雅浅淡。只要她不说话，谁也看不出她就是魔族代圣女，倒像是哪个名门正道的仙子。

副使阴弃沉着一张脸，可能和代圣女抢正使还抢输了这事对他打击颇大。

白桃的目光和徐素素相遇，徐素素向她微微一笑。她也露出一个笑容，往后看去。

……云纱罗怎么来了？

徐素素身后，一个少女身着红裙，眉目冶丽，正是朝无夜避之不及的云纱罗。接触到白桃的目光，她欢快地向白桃挥了挥手。

白桃望着她鲜红的裙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圣女白桃猎艳史》来。

……这个红裙形象，不就是那本话本上作者的小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