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初刻
阳光透过步步锦窗棂,在绡帐上洒下一片碎金。董予初将脸埋进软枕里,纤长指尖无意识划过着藕荷色丝被的纹绣。一片静谧,只听见芙蕖站在床帏外轻声催促:“娘娘,时辰到了!昨儿皇上说的话,您可别忘了!”
芙蕖无奈,她家主子早上很少有起的来的时候,更别提辰时初就让她起床了。
董予初没听见般翻了个身,锦被滑落肩头,露出半幅月白中衣。莹白的脸蛋,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好芙蕖,我的好姐姐,你就再让我睡半刻钟吧!算我求您了!”她尾音拖得绵软,带着半醒的慵懒,有点撒娇的妩媚。
外头廊下传来细碎脚步声,董予初睫毛动了动,倏然两手唰的一下把被子往上提,把自己裹成个糯米团子。
门轴轻响时,她偷眯起眼,见兰芝带着人捧着铜盆,正踮着脚往妆奁边挪。
不满地直起身子,靠在床背上,睡眼惺忪地朝众人望去,“我真是怕了你们了!”话语里不满的紧,连觉都不让人睡了!
芙蕖眼疾手快,接过小宫女递来面巾,轻柔的给董予初擦着脸,一下就把她瞌睡吓没了。“好了好了,我自己来,都下去吧。”
芙蕖见目的达到,便让其他人都出去了,径直走到衣橱前,给她搭配衣裳。
“娘娘今日还穿这件藕粉色?”
董予初问,“天气如何?”
“和昨日无异,炎热得很呐!”芙蕖顿时明白董予初的心思,拿了件淡绿色旗装出来。
尽管提前计划好了时间,然而待董予初出门的时候早已过了辰时,早知道会迟到,不如方才吃了早膳再出门了!
“梁公公,劳烦您通传一声,我们家主子想着皇上政务劳苦,特意给皇上熬了银耳汤……”
没想,梁九功面露难色,“宜嫔娘娘,皇上方才亲自吩咐奴才,说您若是过了辰时才来,那他就明日辰时前再见您!”梁九功说完,自个儿倒是愧疚得紧,让他当着面儿拒绝宜嫔,这不是得罪人嘛!
董予初计上心头,反正她骄纵的名声已经打了出去,也不怕再得罪人,傲慢的点了点下巴,“梁公公你让开,出了什么事儿本宫负责!”说完径直越过梁九功,进了暖阁。
“诶,宜嫔娘娘,这使不得啊!使不得!”梁九功唤得大声,实则站在原地头也没抬一下。他摸了摸袖口中的荷包,沉甸甸的。
董予初见皇帝常日里歇息的暖阁竟然空无一人,有些疑惑,正要绕去正殿,却听见里面传来谈话声。
“臣必效犬马之劳,不负皇恩!”
估摸着皇上在里头见大臣,她没再往前,欲打道回府,却听见康熙帝唤她进去。
前后一思量,没再犹豫,和里面的人迎面对上,只见眸中像点燃了的灯火,满是雀跃的光芒,小跑到那人面前又堪堪停下,“好久不见啊,额涅!”
三官保摸了摸络腮胡,吹胡子瞪眼,“在皇上面前呢,没大没小!”
董予初这才记得请安,不过眼神没离开过三官保。她上辈子在孤儿院长大,从没享受过亲情,却在来到这个世界受到了三官保和高佳氏的宠爱,她对二人充满了信任和感激。
康熙摆摆手表示不介意,纵使康熙帝有意让父女俩人多交谈,但三官保始终牢记着规矩,和董予初没交谈两句,便出宫去了。
额涅走了,董予初又恢复成那副模样,只是有些好奇,康熙帝将三官保召进宫做什么?
“召你阿玛进宫自然有朕的用意,你放心,并不是坏事。”
董予初收起脸上的笑,试探地问道,“皇上您怎么知道妾身在想什么?”
康熙放声笑了出来,“你那脸上写了什么,朕一眼就瞧出来了。”
董予初似信非信,被皇帝一把揽入怀中,没再多想。
“朕不是让你明日再来?梁九功怎么办事的?”
董予初讨好的笑笑,但心中挂着事情,配了皇帝没多久便又回去了。
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董予初在殿内坐下又起身,坐下又起身。方才去乾清宫的时候,康熙帝让人拦她,但她进去后,时间却卡得刚刚好——只让她听到了三官保类似于发誓的话语。
还有这段时间以来,康熙帝总是能够接上她的话头,而且这些分明就是她的心里话!她没蠢到连自己没说出口的话都不知道!
前几日在御花园遇到大阿哥和太子的事,没听到有风声传出来,她只是一个小小嫔位,根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让所有人守口如瓶。除非那人是康熙!
董予初如坠冰窖,心也在扑通扑通地狂跳着,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她不明白康熙爷为何要如此?
此时,她有些恨自己的自以为是,仗着自己是穿越的缘由,高古人一等。可她错了,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就该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而不是妄图蚍蜉撼树,强行改变世界规则!
尽管这里有可能是架空的世界,但大清朝仍然存在,皇帝也依然会是至高无上的皇权代表!
董予初只觉头晕目眩,手脚发软,嘴皮微动,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字来,彻底晕过去前,她只看到芙蕖和兰芝向自己跑来……
“既来之,则安之。”梵音从菩萨喉间溢出,“施主可知这红尘劫数早有定数?你自异世而来,便如石子投入深潭,这方天地的命数已泛起涟漪。”
“玄烨本是应劫之人,如今能闻人心声,不过是天道为平衡变数所设的局。”
那菩萨从袖中滑落一卷黄绢,董予初接住时,密密麻麻的字迹在绢上自行游走,最末处“予初”,“玄烨”四字硌得掌心生疼。
董予初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双手紧紧抓住被子,额颈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她猛地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康熙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你醒了?怎么样?”玄烨上前,晌午的时候便见她情绪不太对,怎的回来一趟还晕倒了?
侯在一旁的太医忙上前把脉,开了安神药。
方才的梦境,给她带来的感觉太过震撼和真实,以至于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验证真实性,[皇上是真担心我吗?]
果然,她尚未开口说任何一句话,却见到康熙微妙的皱起了眉头,眼神中闪现出一丝挣扎,最后却依旧保持缄默。
董予初心理已有**分相信,不过她很是疑惑,康熙帝是能听到她全部心声,还是只能听到一些她想让康熙帝听到的心声?
“让人伺候你在歇一会儿。”康熙帝见她刚醒就愣神,怀疑是还没有完全从梦魇中醒过来。
“皇上万安……臣妾这身子,连跪安的力气也没了。”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极力想要掩盖内心的恐惧,滚烫的泪水却夺眶而出。“皇上,给我抱抱可好?”
独自来到异世界,用嚣张跋扈的手段保全自己和身边人,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现在才明白她内心深处仍旧恐惧。
恐惧被这吃人的封建制度泯灭了自己的人性,恐惧自己万一哪天被陷害丢了命,甚至牵连她好不容易拥有的亲情;恐惧自己万一哪天丢了心……
安全感是面前这男人带来的,恐惧也是。想到这里,董予初环抱住康熙腰背的手,不由自主地更加用力。
既然无法确定未来,那她就给自己博一片光明!从前是她自个儿走了误区……
想到梦中的因果循环,换个角度来说,是不是表示她是因,而康熙因为听见心声所做的事为果?
关于康熙帝到底是不是真能听到心声,以及这段时间以来被自己忽视的问题……她要自己一一解开!
董予初话里带着娇蛮,“皇上,你今儿必须留下来陪我!”
她嘴上这么说着,康熙低头见到的却是她一张挂泪的小脸,翦水秋眸,我见犹怜。更别提时不时的抽咽声,让人觉得平日里开得生机勃勃的牡丹都恹了一半。
康熙没见过她这般模样,比之外貌上带给他的惊艳,先来的是心里密密麻麻的疼惜之意。手指轻轻捻着她的耳垂,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朕陪你歇会儿,别多想,有朕在,嗯?”
董予初没应,唯有腰上一阵又一阵的痒意让康熙知晓她听进去了。
董予初放开人,自己先躺了下去,被子扯到眼睛下,眨也不眨的盯着康熙,“皇上快让人伺候您更衣吧。”
等康熙去浴室的时候,芙蕖告诉她,郭络罗答应在外头等着呢。
董予初从脑海角落里翻出此人的信息来,郭络罗答应是郭络罗旁支的旁支里出来的,他阿玛勉强和三官保称得上是远房亲戚。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堂姐,董予初记得平日里也没走动过,现在这个时间节点来,恐怕是打着关心她的旗号来见康熙帝的吧?
“你告诉皇上去!”
芙蕖明白,抬步便要走,听见董予初面无表情的补充了句,“皇上若真去了,那本宫就先睡了。”
“是。”
董予初躺在榻上,听见里面传来皇帝断断续续的问话声,最后他竟真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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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皇上真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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