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朗还在路上的时候就接到了宋砚舟的电话，他几乎超速赶往花园小区。
到的时候，是宋砚舟来开门，进门玄关处就是电话里的那个快递箱，上面盖着一件衣服，孟朗撇了一眼，换了鞋就往客厅走，一眼就看到江淼惊魂未定地呆坐在沙发上。
孟朗有些担心：“淼淼，还好吗？”
“朗朗，那个杀人犯之前可能杀错了人，”江淼抬眼，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他想杀的可能是我。”
孟朗看着她，欲言又止：“淼淼——”
江淼冷静道：“我今天想起，对面租户被杀那晚我曾出去买过药，回来的途中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可等我跑到便利店之后他便没再跟来，我起初以为是我想多了，现在想想，也许他就是在故意跟着我。”
孟朗拧眉问道：“那晚有人跟踪你？”宋砚舟听此也错愕地抬眸看着她。
江淼点了点头，“之前我以为是巧合，可能是路人，所以也就没在意。”
孟朗问：“那之后呢？”
江淼仔细回忆着那天的经过，“我跑到便利店，然后遇见了温教授，他看我害怕，把我送到了小区楼下才走的。”
“温教授？是那个温和礼吗？”
江淼：“对，就是榆北大学的温和礼教授，曾经是我的导师。”
孟朗眸色一沉：“温和礼，据我调查，他也是余确的导师。”
江淼知道警方肯定调查过与余确相关的所有人，于是稍微提了一下曾经的事：“当初，写毕业论文的时候，温教授因为要出差没空，所以指派了他门下最优秀的研究生余确学姐来指导我，学姐人真的很好也很有耐心，我的毕业论文通过后，还专门去感谢了学姐，当时学姐说她被国际知名大企业录用了，毕业后就直接去国外上班了，谁知道，最后竟然会这样。”
她越说越觉得难过，可以说，余确的出身比不上任何人，又或者说，余确的出身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太可能达到她当时的高度。
没有任何外力，只有持之以恒的努力，从那样贫穷艰苦连饭都吃不起的小山村一步步杀出来，高考时她还是榆北市的纯裸分高考状元，来了榆北大学后，一直勤工俭学，每次都拿全额奖学金，大四毕业直接保研本校，归于温和礼门下，研究生毕业后，又直接被国际名企南舟集团录取，还在四五年前的时候，南舟集团就给她开出了三十万美金的年薪，在当时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
可好人总是不长命。
察觉到她的情绪，宋砚舟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孟朗强迫自己将视线从俩人交握的手上离开，继续问道：“快递知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江淼摇了摇头，“快递上没有寄件姓名，也没有地址，我打快递员电话问过，他说，他不是快递员，是有人多给了他五百快递费让他伪装成快递员，把快递送给我的。”
孟朗：“记不记得你对门的那个年轻女孩？当时痕检科在现场仔细排查了每个角落，但犯罪分子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说明他是个高智商罪犯，另外我们研究了女孩的死亡姿势，八根手指都被切掉，只剩两根手指，两条胳膊举过头顶，指着某个方向，眼睛也是看着同一个方向，嘴角被人为地涂上了口红，看起来就是个诡异的微笑。”
“而且，无论她身体的姿势还是指的方向或是看的方向只有一处，那就大门，而她的对门恰好是你。”他抿了抿唇，看着江淼继续道：“目前来看，我们推测出两种可能，一种，这只是巧合，凶手纯粹的变态想法而已，而另一种——”
说到这，江淼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她替孟朗说完接下来的话：“另一种则是他真的杀错了人，进错了房间，于是将错就错，杀了人之后，以尸体的死亡姿势来暗示他的下一个目标。”
江淼语气平静，仿佛在阐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结论：“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我，他本来要杀的人也是我。”
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加重，她侧眸，看见宋砚舟眼中浓重的担忧和焦虑，朝他淡淡笑了下，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
指尖嵌进掌心，刺得人生疼，孟朗别开视线，努力使自己的样子看上去正常，“淼淼，我会跟警方那边申请保护的。”
他扯出一抹笑，想让氛围别那么紧张，可孟队长的此刻的笑却是比哭还难看。
江淼看这俩人的样子，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别这样，搞得我下一秒就要死了一样。”
气氛更加沉默，俩人的脸垮的比上坟还难看。
江淼无奈：“好啦好啦，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写的小说不也跟犯罪破案类相关嘛，比这更血腥更暴力的案子我都查过，也看过现场图片，这次只是突然之间亲眼看到实物有点惊吓而已，其实没那么害怕，再说了，他就算想杀我，那也得挑我一个人的时候吧，我之后绝不会落单，不会让他得手的，你们别太担心。”
孟朗神色凝重，突然站起身，“我去查查那天跟踪你的人还有今天寄快递的人。”
宋砚舟起身去送他，临走前，孟朗将玄关的快递箱抱在怀里，深深看了眼身后的宋砚舟，没多说什么，只道：“保护好她。”
“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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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孟朗走后，宋砚舟就一直在网上搜集这三起凶杀案的所有信息进行整合，询问江淼那晚的细节。
江淼仔细想了下，还是摇了摇头：“当时光线太暗，我确实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宋砚舟问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那天操场的尸体你为什么那么确定那是余确？”
“……”她抿了抿唇，一本正经道：“你信不信鬼神？”
宋砚舟毫不犹豫：“信。”
江淼震惊：“你们这种唯科学论的高知识分子竟然还会相信这些？”
宋砚舟：“……你都能成为水水，其他的再离奇也没什么不能信的。更何况，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信。”
“其实，是余确和甄姨给我托梦了。”她清了清嗓子，脸色有些不自然，“你记不记得，我还是水水的时候，救助小队那次操场聚餐？”
“记得。”
“那你记不记得，聚餐结束的时候水水的异常？”
“记得，关于水水的一切我都记得。”他说，“当时你很害怕。”
江淼想起自己水水时的一些糗事，包括不限于打呼磨牙、看帅哥流口水以及宋砚舟还给水水擦屁股……
“……你怎么什么都记得？高材生的脑子都跟你一样恐怖吗？”
他坦然道：“因为你在的时候我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你。”
她其实还想说，你是看了什么情话集锦吗？怎么情话张口就来。
不过，她并没有问出口，她怕宋砚舟再说出一句让她更加脸红耳热的话来。
话题越绕越远，江淼将话题再次拉回来，她道：“聚餐结束那次是我第一次用水水的眼睛看到余确的灵魂，当时我太害怕了，没有认出她来，只记得她的头颅突然从身体上掉下来滚到了我脚边。
第二次是优秀校友交流会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余确和甄姨一起站在操场上，在梦里，甄姨被人切下了手臂，余确被人切下了头颅，她当时用手扶着头，撒手后，那颗头径直滚到我脚边，这次我认出了她，她依旧说着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话，她说，救救她。”
江淼回忆着那个光怪离奇的梦境，至今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原以为那真的只是梦而已，可第二天甄姨死了，和梦里的她一模一样，后来我去调查余确，这才发现她已经失联很久了，所以那天从封山回去我立刻去了榆大，提了想要修建操场的建议，没想到施工的第二天真的挖出了她的尸体，只剩下一具没有头颅的骨架。”
江淼记得操场挖出她的尸体后，警方立刻介入调查，她的亲人朋友这才知道她早在毕业那年就被人杀了。
有人惋惜，有人难过。
那年她25岁，前途光明，风头无两。
江淼叹了口气，心里闷闷的，她看着宋砚舟：“是不是很离奇？直到现在我都觉得不真实，如果是梦就好了。”
宋砚舟倾身过去将她圈在怀里，大手覆在她的后脑，轻声安慰道：“换个角度想，或许正是有了你的助力，学姐才能了却遗憾，说不定甄姨和学姐已经再次转世以新的面孔来到了这个世上。即使肉身已死，但灵魂永远不灭。她们会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永远看着这世间。”
当晚，江淼睡得很早，她又做起了梦，只不过这次的梦不同，没有血腥，没有鬼魂。
梦里，她再次回到了那天晚上，她一边和宋砚舟打着电话，一边去药店买药，与那天晚上不同的是，她看到了另一个视角，在她出小区门的那一刻，有个人就已经跟上了她，带着和那晚跟踪者一样的帽子——黑色鸭舌帽，这人好巧不巧她认识——榆大温和礼教授，那晚送她回家的人。
梦里，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不再如表面上那么温润，盯着她的眼神仿佛天台上蒋哲看人的眼神，阴冷地让人毛骨悚然。
江淼一下惊醒过来，身旁的宋砚舟立马起身开灯，担心地查看她的情况：“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梦里那个眼神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仿佛地狱里吃人的恶魔，与平日里见到的那个如沐春风的温和礼判若两人。
江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哑声问：“几点了？”
宋砚舟说：“五点。”
他拿来纸巾帮她擦掉额角的汗，她似乎惊魂未定，看着他的眼睛，迟疑道：“我可能……有了一个怀疑的人。”
早上八点，江淼给孟朗打了一个电话，没过一会儿孟朗就过来了。
孟朗先是说了这两天的调查结果：“我去查了小区附近监控，摸排到了那天跟踪你的人，他说他是别人指使的，那人给他转账三百，让他跟你一路就行。我也去查了转账记录，原账户的人……是余确。”
“还有，那天你出小区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人在跟踪你了，监控上的人是温和礼。”
江淼的心顿时一沉，果然和她的梦分毫不差。
“那天寄快递的人有查到吗？”宋砚舟问。
“据跑腿的说，他是在烂尾楼拿到的这个快递，没看到人长什么样，烂尾楼那边也没有安装监控，所以没找到人。”
江淼：“那天我跑到便利店，遇见温和礼，应该并非偶然，包括他送我回家应该也是早有预谋。”
孟朗道：“我去看了小区监控，那天他送你回家的时候，在楼下驻足很久，直到你的房间亮了灯他才离开，可巧合的是，当时你对面的租户刚好也亮了灯。”
是了，这就能说清楚了，为什么她回家的第二天对面租户就被杀了，而她的姿势有那么诡异，因为他盯上的目标本就是她。
江淼到现在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温教授他平时……看起来不是这样的，他温和绅士儒雅，深受学生们喜欢，年纪轻轻就成了学校里的教授。”
孟朗好似不太意外，他说：“变态最擅长就是伪装。”
宋砚舟也有些难以置信，“那余确和甄姨——”
“——对，目前怀疑也是他。”孟朗道：“你们记不记得007房间？当时我们去查这个组织的时候，发现其幕后老板的名字也是叫余确，我们调查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仿佛她在世间蒸发了一样，直到操场挖出了她的尸体。”
怪不得警方当时没有公布007房间的幕后主使，原来当时他们查到的人竟然是余确。
“在我印象里，当时余确学姐对温教授的评价也很高，可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江淼想不通。
孟朗道：“现在初步怀疑是温和礼将余确杀害之后将她埋进了操场，然后利用余确的身份进行行凶。警方也走访调查过学校那边，余确被埋的大概时间点正好学校操场在翻新。”
江淼失神般地喃喃道：“对……对……是我提议的修建操场。”
当时她的小说在网络上爆火，各种版权纷涌而至，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富婆，因为当时江父并不看好她的职业，还扬言她这种人只会让自己的母校蒙羞，所以江淼在版权费下来的时候先给榆大捐了几百万，江淼的名字也传遍整个学校，她也被印在了优秀校友的名单上，流传至现在。
可没想到，正是那一次余确竟然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孟朗道：“即使没有那次修建操场，也不会改变她的结局。”
宋砚舟问：“那天去取快递的时候有没有其他异常的？”
江淼猛地想起那天跟温和礼的对话：“我想起来了！那天去取快递我也碰到他了，他也住在这个小区，当时他还问我是不是也住在28栋，可我这人一向记不清楚就含糊了过去，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在套我的话，因为他不知道我现在的具体住址。”
江淼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如果那天自己真的跟他说了住在哪里哪一户，那现在她和宋砚舟估计已经自身难保了。
她有些后怕地握住了宋砚舟的手，他同样紧紧回握住她。
孟朗听见江淼的话脸色瞬间沉下来，“现在看来，这三起凶杀案还有之前的天堂岛以及007房间都跟他脱不了干系。”
宋砚舟想起自己昨天整理的嫌疑人资料，“我昨天整理了一下警方发布的嫌疑人信息，现在看来能对上两条，温教授的身高性别都符合，可收集癖和左撇子好像无从证实，我每次看到他写字的时候都是右手。”
孟朗道：“我回去再跟同事们调查一下。”
“不对，我想起来了。”江淼抬眼，叫住要走的孟朗：“之前狗咬人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温教授当时就是受害人，他的右手受伤了，我们还去看望过，当时我明明看到他在用左手在平板上写字，写得很好看，与右手写的字无异。如果他不去特意训练左手是不可能达到那样的程度的。”
江淼慌忙找到自己手机，在手机相册里翻找出一段监控视频，递给孟朗看。
视频中，温和礼提着公文包看起来像是要去上班，那只咬人的黑狗距离他不过几米，朝他摇着尾巴，只见下一秒温和礼朝它招了招手，只是这招手姿势非常奇怪，中指在虚空中轻点了三下，那黑狗径直扑了上去，可那只黑狗除了长相之外并非舆论采访中描述的那样凶恶、有攻击性，反而在扑上去的那刻它舔了舔温和礼，就好像跟他非常熟稔一样。
江淼说：“这是我当时偷偷录下的一段监控视频，当时这只黑狗咬人的事直接爆上热搜，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们都说这只黑狗随便扑咬路人，也因此引起了大规模猫狗清理活动，虽然蒋哲最后认下了这件事的主谋，可你看这段视频，它根本不像是在扑咬，更像是在撒娇。而且，你不觉得温教授跟那只黑狗打招呼的手势很奇怪吗？”
孟朗说：“你说的不错，这只黑狗他绝对训练过，而且你说的那个手势应该是一个指令，至于那个指令代表的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江淼回想起来，只觉得一切都细思极恐。
表面看起来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很可能就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这种猜测说给榆北大学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信，可事实情况却是，所有的证据链都指向了那个最不可能的人——温和礼。
当天警方就传唤了温和礼，但迟迟联系不上本人，孟朗申请了搜查令，去搜查了他在花园小区的家，整洁干净，一无所获。
询问榆北大学的负责人时，被告诉温和礼请了假，已经一周都没去上课了。
警方又去调查他这两天的行踪轨迹，发现他遇见江淼之后就回了家，一直等到晚上才出了门。
沿路监控只记录了他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之后再没拍到他的身影。
而顺着小巷子找过去，他们找到了温和礼的另一个家，家并不大，平房，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和花园小区的家一样干净，家中依旧空无一人，一无所获。
警方调查了他的家世，和他的家一样干净，父母早逝，无亲无友。
温和礼始终都没有消息传来，一周后，警方发布了通缉令。
不过一夜之间，温和礼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无声无息，仿佛褪去了那副温雅的外壳，显现出他原本的样子，如同一条毒蛇一样隐匿在暗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