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渔将悬停在键盘上的手指蜷缩收回,两手交握着放在胸前桌上,呈现一个戒备的姿态后,方才看向李稷。
“敢问小李总,这位女士出轨了吗?”
李稷:“没有。”
“如果只是情侣之间普通的分分合合,又怎么能称得上背叛呢?”
“她在告白时信誓旦旦地说要与我共度余生,可不过几个月,她就把她的誓言当垃圾一样丢掉了。难道一个背信弃义的人,不值得被唾弃吗?”
“我相信她在和你告白时,一定抱着和你一直走下去的美好的愿景,可惜事与愿违,在经过亲密的接触后,她认为你们的性格不合,不适合继续在一起,那么她选择分手,及时止损,也是情有可原,这根本不是什么背信弃义。”
“性格不合,真是我听过的最可笑的分手理由。”
李稷垂眼,屈指弹了弹冰冷坚硬的可乐罐子。
“早在她接近我的时候,我就警告过她,是她不知死活地越过雷池,就该招惹了我的承担后果。哪能后悔了就跑路。”
“晚了。”
李稷指骨分明的手指收拢,指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就见可乐罐在瞬间扁了下去,罐身遍布凹凸不平的褶痕,他把可乐罐放到了简渔面前。
“我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简渔眸光盯着那可乐罐,慢慢地将唇抿了起来。
安东尼坐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简渔的英文没那么好,因此两人一直在用中文对话,让安东尼听得一知半解。
不是在谈论李稷的前女友吗?好端端的,他把这位无辜的律师小姐逼得如此狼狈做什么。
简渔好半晌才说:“小李总,我身为你的律师,有必要提醒你一下,非法拘禁或者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的,需要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具有殴打、侮辱情节的,从重处罚。”
李稷:“你们律师不是从不背法条吗?”
简渔一噎,她是在警告他,他又在回答什么?她真的很容易被李稷吊儿郎当的态度给噎住。
“因为这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法条,所以多看了几遍。”简渔说。
李稷啧了声。
简渔却在心里默念,感谢国家,感谢法治。
安东尼像一只大金毛,细心分辨当前的气氛,他注意到刚才不知道律师小姐说了什么,李稷那迫人的气场忽然就收住了,又恢复了往日那种懒散,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劲,像一头在休息的狮子。
安东尼忙趁着这个机会,把话题转开:“律师小姐,合同草拟好了吗?欸,你手机一直有信息进来,你要不要看一看。”
简渔这才看向手机。
原来是郎怀璋。
他在抱怨完她又要参加酒局后,满心以为她会主动报备行程,因此高冷地摆起了架子。
谁知道接下来简渔的心绪完全被李稷打乱了,把这件事给忘了,于是他只好搁置心中的怨气,面无表情地给简渔发消息。
一连发了好几条,简渔都没有及时回复,不敢想象郎怀璋此时快急成什么样,她赶紧把定位丢了过去,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郎怀璋听说她没吃饭喝酒,而是正儿八经地在签合同,心情倒是好了很多:“我在门口等你,如果之后还要吃饭就拒绝。”
简渔回了个‘好’。
安东尼在旁支着手问:“男朋友?”
简渔:“嗯。”
李稷撩起眼皮向她看去,但简渔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先专心把合同草拟好,然后根据两人之前商量好的条件,把条款都填好。
安东尼签下卖身契,高兴得很:“走,我请客,一起吃火锅,火锅好吃。”
这几个字倒是用中文讲的,看出来他真的很爱火锅了。
简渔摇摇头:“抱歉,我男朋友来接我了,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安东尼:“欸?晚上有约会吗?那就没有办……”
李稷:“这是工作的一部分。”
安东尼被无情打断,他懵懵地看向李稷,显然没有料到他心目中酷酷的李私下竟然有如此万恶的资本家嘴脸。
他不满:“现在是下班时间,律师小姐已经完成她的工作了,她得到她的加班费后,就应该被允许去约会。”
李稷冷酷得很:“团建本来就是工作的一部分,我可以额外支付加班费,但她必须参加。”
安东尼没了办法,只好爱莫能助地看向简渔,简渔倍感头大,她边跟着往外走,边思索着究竟该找什么借口溜走。
还没想到借口呢,李稷的转账先过来了。
两万。
吃饭还收钱,搞得跟公关小姐一样,简渔没有收。
等到了大门口,郎怀璋那辆卡宴已经等在那儿了,他打开后座的门,走了下来。
他睁着丹凤眼,目光最先落到简渔的身上,逡巡了几圈后,才转向身边的男人,再看到李稷时,显然一愣,然后他大踏步走向前,牵住了简渔的手,把她拽到了自己身侧。
郎怀璋做完这些,才缓缓舒了口气,转头看向李稷,发现李稷也在打量他。
仍是熟悉的目无下尘,只是比起过往的漠然无视,这一次,郎怀璋还从中感受到了无法忽略的挑剔和不满。
郎怀璋不由握紧了简渔的手:“小李总,我带女朋友先走了。”
简渔吃了一惊,在这之前,她并不知道郎怀璋认识李稷,他这个人从来只关心自己的画,怎么会结交上李稷?两人看上去根本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李稷挺拔地站在那儿,眼皮压着目光自上而下落下,莫名就多了点居高临下的味道。
“我刚还在想简律那个不懂事的男朋友是谁,原来是你啊,也难怪。”他的声音凉而薄,充满讥诮,“简律师,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世上没有比挣钱更重要的事,阻碍财运的男友就该分。”
简渔看了眼郎怀璋因为羞恼而红了的脸皮,忙说:“怀璋也是为了我好。”
李稷嗤声:“那你就该听他的话,天天家里蹲,把自己饿死。”
郎怀璋语气也冷了起来:“所谓的酒局,不过一群垄断了资源的中老年男人,以身份地位打压,用人脉和经验诱惑年轻人,最终达到围猎目的的恶臭猎场。这种场合,不去就不去,我又不是养不起简渔。”
他说着,不再看李稷的脸色,拽了简渔就往车上走。
安东尼叫了几声,但见简渔显然更关心男朋友的心情,也就闭了嘴。他看了眼李稷,李稷的神色阴晴不定,眸光锐利如鹰,一直盯到卡宴远离了视线,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李稷的声音微哑:“你觉得他们真的在交往吗?”
安东尼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难道他们是契约情侣?”
李稷不是这个意思。
他调查过简渔,知道两人确实以情侣的身份在一起很久了,但郎怀璋那个强势的母亲怎么会允许郎怀璋对婚姻有自主的想法,最重要的是,简渔怎么可能真的接受其他的男人。
所以李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认为,两人只是借用了情侣的名义,来解决一些麻烦而已。
但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
郎怀璋牵简渔的手,牵得太自然了,而简渔显然已经很习惯郎怀璋的靠近。
李稷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差。
*
在车上,简渔偷偷打量着郎怀璋的神色。
简渔知道郎怀璋一直都不喜欢她去参加饭局,因为在之前的非诉团队做授薪律师时,简渔曾差点被团队的老板性骚扰。
这件事让郎怀璋极为愤怒,也极为后怕,所以后来不论简渔去参加什么饭局,他都会卡着点来接人。
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简渔有个管她管得特别严的男朋友,也不太愿意叫简渔吃饭,为此简渔在转独立律师后,在开拓案源方面要比别人辛苦很多。
但简渔从来没有怪过郎怀璋,相反,她理解郎怀璋,也很感激他。
可是,在那之后她参加的饭局酒局那么多,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郎怀璋露出那么差的神色。
他上了车后就不说话,绷着个脸,把颌骨咬得很紧。
明明今天都没有吃饭,他却还是这么不顾一切,不拘礼节地把她直接拽走。
想来想去,还是因为李稷。
简渔柔声:“你是不是不喜欢李稷?”
郎怀璋回过神来,神色有些狼狈。
是,他确实不喜欢李稷,但也羞于承认这点。
郎怀璋是年少成名的国画大家,小小年纪,就能以黑白笔墨惊艳世人,在同龄人还顶着青春痘为中考奋斗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举办画展了。
但这些盛名美名并未让郎怀璋迷失自我,反而他觉得自己被名声所累,疲于参加纸醉金迷的聚会,只觉那些人俗不可耐,都不配欣赏他的画作。
他有那样的时间,不如在家闭关,一心一意研究绘画。
这或许就是艺术家独有的傲气。
但郎怀璋无论如何是违抗不了母亲陈女士的意志,在某一次,他被带到了衣香鬓影的聚会上,被正式介绍给了他的投资者李总。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李稷,在这个连他都不得不穿起了燕尾服,打起了领结,举着香槟四处攀谈的场合,李稷还是那副样子,剃着寸头,穿宽松的帽衫和牛仔裤,百无聊赖的双手插兜站在那儿。
李总给他介绍郎怀璋,大概因为两个人是同龄人,做家长的都喜欢在结束的时候来一句:“你跟人家学学。”
郎怀璋已经很尴尬了,李稷却笑起来:“学什么?所谓价值千万的画,也不过是你炒作出来的金融产品,做商品有什么出息,要做就该做资本市场的操盘手。”
就这样,李稷把郎怀璋此生受过的最响亮的巴掌,当着他的面,扇到了他的脸上。
让郎怀璋把这份耻辱,记了那么多年。
可这样的事,他怎么能跟简渔说。
郎怀璋应该永远是简渔心目的霁月清风的贵公子,那些藏在心里的阴暗是万万不能让女朋友知道的。
于是他说:“你离他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我听说他之前强迫了一个女同学,因此被家里流放到了冰岛,足足四年。”
其实李家把当年的消息封锁得很及时,只是李家的公子去留学,竟然没有去英美法德,还是让大家吃了一惊,于是才慢慢地传出了点流言,但都被李玉极力否认了。
郎怀璋最开始也不信,他甚至很讨厌流言,但现在在女朋友面前,他鬼使神差下,还是选择把流言当真相传播了。
但或许因此让他感到了些许羞愧,于是没有注意到那瞬间女朋友的神色变得空白无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C6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