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还没到正月十五,莫哀便在初九早早地去上学了,这是他最后一个学期,时间紧迫,高考的脚步愈发临近。

每天早上,两人一起出门,一个上班,一个上学。晚上,莫哀放学回家时,打开门总能看到何过的身影,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静静地等着他。

这样的生活,虽不是莫哀曾经梦寐以求的,却成了他如今最迷恋的一种平静。

到了十五的晚上,何过特意煮了一碗芝麻汤圆给他,希望这份团圆寓意能给他们带来些安慰。

莫哀笑着接过,给足了面子,硬是吃得撑死,也全部吃完。

过了年,何过的忙碌渐渐减少了,偶尔也能抽空去医院看望父亲。

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总让莫哀有种身在梦中的错觉,担心第二天一醒,梦便会破碎。

生活常常如此,越是害怕什么,越是迎来什么。

正月二十还没过,何过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匆匆赶去。而莫哀也在上课时收到了何过发来的消息。

课间,手机的震动让莫哀有些不安。他避开人群,找了个角落悄悄查看,发现是何过打来的电话。

满腹疑问的他回拨了过去,电话刚一接通,何过低沉的声音便传来:“我爸……他醒了。你要过来一趟吗?”

“帮我跟王然请个假,我十几分钟内到。”莫哀立刻回应。

“好。”何过简短应答,随即挂断了电话。

莫哀路过办公室,朝王然打了声招呼,对方点头示意。他迅速离开学校,拦了辆车直奔医院。

抵达住院部后,莫哀皱着眉头,在总服务台询问了病房的位置。按照护士的指引,他一路快步走到病房门口,却在推门前犹豫了一瞬。

心中略有胆怯,但莫哀最终敲了敲门,试探着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病床旁的何过与他的妹妹何诺,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莫哀猜测她或许是何过的母亲。几人神色忧虑,目光不离病床上躺着的何错,他父母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看到莫哀进来,何过起身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带他走到病房外。

病房里的压抑气氛太浓,莫哀很快察觉到何过情绪低落。然而,何错警官醒来,这不理应是件好事吗?这让莫哀疑惑不解。

何过深吸一口气,像被抽空了力气般,低声说道:“医生说,这次突然的清醒,很可能是……回光返照。”

听到这句话,莫哀身体微微一僵,轻拍何过的那只手,力气也不由加重。

“我该怎么办,小孩?”何过无助地问道,声音里夹杂着痛楚。

莫哀一时无言,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当年他父亲死在监狱时,尽管他对父亲心怀怨恨,心中依然有种难以言喻的痛楚。

更何况,何错警官是当着何过的面,被厉武推下坠楼的,那种自责更是无法消解。

他皱着眉,满眼心疼,却竭力不让何过看见。他抱紧何过,贴近耳边轻声说道:“何过,别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何过轻叹一声,搭在莫哀肩膀上的手微微颤抖。

过了一会儿,莫哀松开何过,柔声说道:“走吧,我们再进去看看何警官,也许医生的判断是错的呢?”

并不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何过点点头,任由莫哀牵着衣袖,重新回到病房。

推开病房门,何错正用目光打量着两人。

迎着那倒目光,莫哀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没再扯着何过的那截袖子。

此时沉溺于悲伤中的何过,什么都没感觉出来。

何错意识清醒,一眼认出莫哀,缓缓开口:“莫哀,是吗?”

也许是上次脱口问出的艾滋病有些冒犯,何错这次选择更直接与温和的方式。

莫哀点了点头,何过曾告诉他,他们的父亲应该是认识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道:“是我,叔叔。”

何错扭头看向何过的母亲,眼里流露出几分复杂情绪,轻声说道:“你先带小过小诺出去吧,我和这个孩子有些事要谈,是关于一个案子的。”

何过母亲点了点头,虽然眼圈已泛红,但她努力控制情绪,不让泪水夺眶而出。她紧紧拉着何过与何诺的手,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何过却并不愿意走。他下意识地向莫哀投去目光,直到莫哀微微点头,用眼神示意他离开。何过这才不情不愿地被母亲拉出了门。

房门轻轻关上,“咔嚓”一声,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病房里只剩下何错与莫哀,空气瞬间安静得让人感到压抑。

何错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眼神中带着些许怀念和沉痛。他缓缓开口:“我是你父亲的朋友,或者说,或许……还算不上朋友。”

莫哀微微一愣,低头沉思片刻,然后抬起头,语气平静:“我只知道是您帮忙,把我父母葬在了一块儿。我还知道,每个月那笔钱,也是您打给我的。”

何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莫哀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感激与坦然:“是何过,他帮我查到的。我很感激您。”

这句话让何错微微一滞,他垂下眼睑,沉默片刻,像是在权衡什么。终于,他抬起头,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其实,是我害了你们一家,也是我害了你的父母。”

莫哀愣住了,眉头紧蹙,茫然地看着他:“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错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缓缓说道:“当年,在学校门口行凶的人,叫刘浩龙。他一开始只是贩毒谋利,后来自己也吸上了,染了毒瘾,针管注射,让他又感染了艾滋。那天,我们本预计将他抓捕归案,计划在你们学校附近一处抓捕,没想到却提前惊动了他。他逃跑时,闯进了你所在的小学……”

听到这里,莫哀嘴唇微张,仿佛身体被什么力量压住了一般,脖子此刻汗毛倒立,像是有人正勒着他,令他无法喘息。

他咬着牙,声音有些发颤:“可……可这跟我父母有什么关系?”

何错沉重地闭了闭眼,语气中透着自责:“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是不是我在卧底时暴露了什么,惊动了刘浩龙,引起了他的警觉才导致这样的结果。那次案子过后,我和你父亲虽共同制服了刘浩龙,可你和你母亲还是都受了伤。几周后,也都检测出阳性。”

莫哀顿了顿,问道:“那我父亲呢?”

“在那之后,你父亲跑来问我,那个刘浩龙被怎么处置了?我当时并未多想,没有丝毫隐瞒地告诉你父亲。因为没有找到那份新型毒品,上头既没法认定他是否真的买卖毒品,也无法检测出他是否吸毒。而他当街行凶却被认定为了精神不正常,只是押送去了精神病院进行监管。”

“……”莫哀哑声,开口说道:“所以……”

“所以你父亲私下里找人查了刘浩龙所在的医院,砍了他几十刀,血溅得你父亲满身都是,当天就被抓起来了。”何错缓了口气,补充道:“之后刘浩龙那边的人,像是突然消失,没了任何踪影,而你父亲则被判了无期徒刑。”

莫哀听完,强忍的情绪终于崩塌,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他语气有些激动:“可我父亲,可他为什么那么早就死了,他不是只去砍那个人渣吗?他不是只被判无期吗?他不给我和我母亲写信,就那样把我们丢下不管……”

“前一天晚上,莫旭曾拜托过我照顾一下你和你母亲,我并没有多想,我没料到他会做这种事。在那之后,我去监狱找你父亲问话时,他又一次拜托我,他说他很自责,没能保护好自己的爱人和孩子,甚至还让仇人逍遥法外,他忍不了。说完还给我看了他的伤口……”

“什么伤口?”莫哀抬头,满是疑惑。

“他在杀死刘浩龙之后,用那把沾满鲜血的刀,朝自己腹部捅了进去,也幸好,那里是医院,他活了下来。”何错将事情的原委全部说完,叹了口气,又补充道:“刘浩龙被抓后,我也没再当卧底了,因为你父亲的托付以及小过小诺,我转去做了其他警种。莫哀,你的父亲并不是不爱你了,他只是太爱你和你母亲,以至于选择这么一条……一条不归路。”

何错说了这么多话,似乎有些力不从心,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又接着开口说道:“你的母亲死去的那天,也是我看着你满身是伤,磕碰着跑来局里报案。我知道,我又一次对不住你们家。”

莫哀回想起母亲死去的那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后又苦笑拧着一边的眉头,无力虚脱,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仿佛随时都要跌倒一样。

何错体谅他的心情,声音略有些疲惫:“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听着医院时钟滴答的声音,莫哀很难消化掉前面所听到的一切,他有些手足无措,擦了擦脸上的泪,深吸了一口气。

“我母亲死后,我没再去看他,只偶尔会去几趟监狱,他……会难过吗?”

何错定期地去探望莫旭,他同样体谅那个人。

他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你父亲他没有悲伤,他总是呆坐在那儿,怀念着你的母亲。”

随后病房里沉默了很久,是莫哀先打破寂静,他只是低头着头,说道:“叔叔……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他说完这句话,心里已经快喘不来气,不等何错回应,就仓皇逃离了病房,仿佛只有离开这里才能缓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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